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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mama(下)

    小女孩终于破涕为笑了。狄维恩靠在木屋外墙,对着天吹了个有点流氓的口哨,心想,真不愧是王,哄小孩都这么得心应手。

    小女孩开心极了,趴在龙身边的草地上打滚。她翻身的时候草屑都粘在衣服上,龙低着头看她翻来翻去,一言不发。

    按先前说好的,由狄维恩陪伊冯去其他地方,龙独自去追查巨木林纵火的真凶。但现在他们有了个队伍——两人一龙。

    龙又变小了,这一次它变得只有鸟类的大小,它蹲在伊冯的肩头,那双比身体还要长的龙翼收拢着垂在身后,长长的龙尾像猫咪的尾巴,绕在伊冯的脖子后,晃来晃去,甚至有些乖巧。狄维恩的目光就落在龙翼上,目光在震惊和麻木中来回切换。

    按理来说,王什么魔法都会,但是变小这种魔法,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彻底变小后的龙不如真身那么吓人了,部分龙角和尖刺都藏了起来,现在蹲在伊冯肩上的还真像个小宠物。想到这里,狄维恩乐了,又忍不住吹了声口哨。

    龙回头,杀气腾腾地瞪了他一眼。狄维恩朝它吐了吐舌头,龇出一口白牙。

    伊冯不知道他们在干什么,也诧异地回过头,狄维恩立刻变脸,肃然起敬。

    巨木林已经不适合再回去了,更何况伊冯也看腻了树干和精灵织布,她需要更新鲜的事物。唯一遗憾的是,她没有和艾尔道别,他们的最后一面是在光辉台下,艾尔甚至没有和她说话,两个人对视了一眼,就匆匆地分别了。

    想到这里,伊冯问龙,“以后我还能见到艾尔吗?”

    龙说:“随时都能。”

    伊冯安下心了。但问题又来了,她选不出下一站要去哪儿,想去的地上实在太多了,很难排出先后顺序。问龙,它说不上来,因为它看过的太多,反倒不知道什么对于人类来说才是特别的。这时候狄维恩从怀里掏出一卷羊皮地图,哗啦一下抖开,变戏法一般地展示在伊冯面前。

    伊冯激动地“哇”了一声,目光被吸引过去。

    狄维恩笑眯眯地把地图交给她,“请看!这是我自己绘制的地图哦,虽然可能不太完整,但是有很多一般人不知道的地方。”

    伊冯目露崇拜,“你为什么知道这么多?”

    “我说过吧?我是一名浪客啊!浪客就是四处流浪,四海为家的人!”他拍了拍自己健硕的胸脯,“是想去看看大地,还是看看海呢?”

    伊冯激动万分,“看海!”

    “那是想去绿石的人鱼海呢,还是卢恩绿精灵的渡口呢,还是迪根伏龙的黑海?”

    伊冯还没来得及三选一,龙的怒吼声就震得她晕头转向。

    “狄维恩!”

    “好好,对不起,我不该开这种玩笑的。”狄维恩举起双手,对伊冯办了个鬼脸,“抱歉啦,小朋友不可以去迪根伏龙,那就在人鱼海和精灵渡口选一个吧。”

    当然是选人鱼海。

    伊冯最感兴趣的还是人鱼,原本岛上就有很多人鱼,很长一段时间那里都是人鱼们的落脚点,但是如今都被龙吓跑了。听艾尔说,绿精灵喜欢生活在潮湿阴暗的地方,渡口的雾气很重,她顿时就失去了兴趣。

    于是狄维恩搞来了一艘船——也不知道从哪弄来的,在这种事情上他甚至可以指挥龙,他说咱们得搞点钱来,出去玩身上不能没钱,吃穿用度啥的得给小姑娘安排上。于是龙带回来了一大袋金币,多到伊冯都看直了眼。

    狄维恩悄悄跟伊冯说,跟着王混,钱不是问题,看中啥了让它给你买。

    伊冯很诧异,一头龙哪来那么多的钱?

    狄维恩露出“这你就不懂了吧”的表情,“王只要随便去矮人的山里亮个相,他们就会争先恐后地把堆满黄金的箱子端出来,跪在它面前求它把黄金带走。能让王花你的钱,是你的荣幸啊!”

    伊冯有点鄙夷,“这不是强盗行为吗?”

    “不不不!”狄维恩晃了晃手指,“用人类的行为来解释,这叫给国王纳税。有哪个国王会为此感到内疚?”

    钱搞来了,狄维恩消失了三天,回来的时候带着一艘新买的船,还有一大箱为出行准备的物资。

    狄维恩拍了拍船身,说咱们坐船去人鱼海。

    龙说飞过去更快。

    狄维恩大手一挥,“哎呀,带小朋友出去玩,一路上就得多看看大海,您这飞到天上去,还看得见啥啊。”

    龙本来还想说什么,但伊冯已经欢呼着冲上船了,它只得在狄维恩得意洋洋的目光中飞上甲板。

    这是伊冯第一次坐船。

    上船前狄维恩嘱托她,可能会有点晕船,不要一直看海,很多人第一次出海不太适应。

    伊冯提心吊胆了一下,但是船一启动,她就彻底把狄维恩的嘱托扔到了脑后,船身破浪前进,翻起白色的浪花,海水清澈得一眼便能看到水下游动的鱼,海鸟在天上发出清脆的鸣叫。

    伊冯趴在船头,专心致志地看海,龙暂时飞走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狄维恩终于找到了和伊冯闲聊的机会。

    上船这半天来,龙一直和小女孩呆在一起,伊冯看海,龙看她,好像生怕狄维恩那张嘴里又蹦出点什么惊世骇俗的名词,勾起小朋友不必要的兴趣。

    “这是你第一次出海吗?”

    他背着手,歪头看着伊冯,就像讨好小孩的家长。小女孩回头看了他一眼,眼里还有一点警惕,大概是龙跟她嘱托了什么。她点了点头。

    狄维恩笑了起来。

    “你不用这么怕我,我和你一样,是个人类。”

    “但是你会魔法。”

    狄维恩若有所思地点头,“这倒是,我什么魔法都会。”这话说出来像炫耀。

    伊冯又开始打量他。她已经偷偷观察过他好几天了。狄维恩的确会很多魔法,上船之前他们一起在外面呆了好多天,他随手捡起一根木头,就能让它的一端生出火来,扔掉木头时火也跟着熄灭了。他可以在树梢跳跃前进,从树顶直接跳下来也不会受伤。伊冯问龙他是怎么做到的,龙说是风魔法。

    伊冯小声哇了一下,目光就一直追着狄维恩的身影。

    晚上休息的时候她躲在龙翼下偷听,狄维恩坐在火堆边,低声念着一些她完全听不懂的咒文,就像那些祷告的白精灵。有的魔法效果明显,火变大了,风变小了,但有的魔法又不知道是做什么的。

    伊冯有点想学,但是她拉不下脸请教狄维恩。她斜着眼睛偷偷看他。

    男人应该和艾尔差不多高,但是他太结实了,披着斗篷时还看不出来,上了船后他就把斗篷摘了下来,露出的手臂壮得和伊冯的腰一般粗细。

    狄维恩的五官也很奇怪,伊冯没有见过长他这样的人类,黑头发黑眼睛,绿石没有黑眼睛的人,如果不是他的头发太乱了,这样的面容看上去甚至有点人畜无害,并不像圣梅西亚人那样五官深邃。

    “你是哪个国家的人?”

    狄维恩笑道:“我可以告诉你,但是你不一定知道这个国家——奥芬多恩,我是奥芬多恩人。”

    伊冯疑惑地皱起眉。绿石没有这个国家,狄维恩的地图上也没有,但是她的记忆里出现过这个词,可她想不起来是在哪儿看到的。

    “不知道很正常,我们的国家早就覆灭了,一千年前就被红龙摧毁了。”

    伊冯大吃一惊:“一千年前?”

    “是的,奥芬多恩是一千两百年前的国家,它在迪根伏龙的黑海上,是个岛国,四面都是大海,那里的人都会魔法,魔力是我们与生俱来的馈赠。”

    伊冯想起来了——会魔法的人类,她在书里看过,那本《魔法公主和她的守护骑士》。故事中的魔法公主就是奥芬多恩的公主,她会强大的魔法,受万民景仰。她坐着巨大的航船出海,暴风雨和巨浪都要为她来迎去送。

    “我在故事里看过,里面的主人公就是奥芬多恩的公主……奥芬多恩真的存在吗?我以为只是故事中虚构的国家。”

    “当然是真的。”狄维恩点头,阳光下他的双眸闪烁出黄金的光辉,像翻涌的金色海浪,“我在那里长大,我的爸爸mama也在那里长大、相识、结婚,生下了我和我哥哥。奥芬多恩是个很强大的国家,哪怕是龙类都不敢轻易来犯。”

    伊冯低头看着波涛起伏的海面,有些迟疑,“我想知道,龙为什么会……”摧毁你的家乡,这半句她实在说不出口。

    “对不起,如果冒犯到你了,你就不要回答了。”

    狄维恩露出了然的表情,他耸了耸肩。

    “这没什么,哪有什么说不得的事情?毁灭奥芬多恩的是另一头真龙,只有真龙有这样的实力,人们称它为‘制裁之红龙’,制裁者是它的冠位。”

    伊冯大吃一惊,“八位真龙之一?”

    “看样子你对真龙有所了解,是王告诉你的吧?”狄维恩笑道,“没错,在一部分人类眼中,制裁之红龙与王并驾齐驱,是上位龙王之一,但实际上它在王的下位。不过这些都是人类的认知罢了,王和制裁之红龙真正的关系我也不太清楚。”

    “原来是这样。”伊冯若有所思。

    “奥芬多恩招来杀身之祸的理由也很简单,它坐落在迪根伏龙的中心。‘迪根伏龙’这个词在古语中有很多意味,但大致相近,意思是神降、神临、天谴,或者说,降罪之剑。那时候人们认为神和龙是相同的存在,神就是龙,龙就是神。迪根伏龙是一个天然的魔力孕育之所,生活在奥芬多恩的人类生来就有魔力,而且远比今天其他的人族强大。制裁之红龙看中了奥芬多恩的地理位置,想要吞噬迪根伏龙蕴藏的魔力,而不幸的是,奥芬多恩是直达深渊的唯一入口。红龙摧毁了我们的国家,但它还没得到迪根伏龙,就被王杀死了。”

    狄维恩说起这段历史时,语气甚至可以称得上是轻快,或许是时间过去太久了,或许是没有了复仇的对象。家破人亡的痛苦,灭国的仇恨,全都化为历史的尘埃,随风散去了。

    “这是很悲哀的事情,但你不需要震惊,小朋友。”他伸手拍了拍伊冯的脑袋,“同样的事件在历史上已经发生过很多次了,强大的杀死弱小的。王或许在人类眼中残忍无情,但它足够强大,无人能动摇它。在这样的世道,有什么比强大更令人敬畏呢?”

    伊冯似懂非懂地点头。

    随着时间流逝,船在海上漂游,太阳从海天相接的地方沉了下去,大海变成了深邃的宝石,火红色的金粉涂抹在海面,世界被一分为二,一半在血红的余晖里渐渐沉寂,一半在波光摇曳中熠熠生辉。

    狄维恩告诫她晚上不要一直盯着海看,他们的船只已经远离大陆了,大海里有很多凶残的生物。

    伊冯将信将疑,“我问过人鱼,他们说人鱼不吃人。”

    狄维恩嗤笑一声,“谁告诉你海里只有人鱼了?”

    伊冯瞪圆了眼睛。

    天色暗下来后,海面彻底变成了黑色,不再是白天清澈动人的样子了。站在船上完全看不出水面下的动静,海面越来越安静,渐渐没有声音了。

    船灯一盏接一盏熄灭了,狄维恩拔出一把短刀,带着伊冯藏进船舱,里面的灯也不知什么时候暗了。

    “尽量别说话。”狄维恩对她比了一个“嘘”。

    伊冯坐在床上,紧张地盯着船梯。没过多久,她忽然听到响彻天际的咆哮,还有烈火燃烧的声音,船又开始往前推动了。

    龙回来了。

    狄维恩收回刀,拍了拍伊冯,“没事了,走,我们去吃点东西。”

    伊冯跟着他走出船舱,龙落在甲板上,它高举双翼,浓稠的黑暗和冷雾被驱散了,船灯里燃着赤金色的火焰。

    晚饭是生鱼片,是狄维恩点名要的。

    出乎意料的是,龙对生鱼片一无所知。伊冯和它解释,这是从大海中捕捞上来的鱼,用最简单的方法处理鱼rou,切成薄片,然后沾上独特的酱料食用,味道非常神奇,让人回味无穷,欲罢不能。这种食材只有在海边的国家才有,圣梅西亚在山里,平时根本没有机会吃到这种新鲜的鱼rou,伊冯也仅仅是在家里吃过一次。

    她讲给龙听,龙久久沉默着。

    这些生鱼片是狄维恩让龙去买的,他也喜欢吃。伊冯第一次吃到这么多这么新鲜的生鱼片,口感细腻顺滑,没有丝毫腥味,就像是刚从活鱼身上切下来的rou。龙变得很小,默不吭声地蹲在桌上,看着两个人大快朵颐,几乎吃完了一整盒鱼rou。

    伊冯突发奇想,“你要不要尝尝?”

    龙拒绝得很坚定:“不。”

    伊冯不由分说,她举起叉子,将生鱼片递到龙的嘴边。龙跟着往后仰,十分嫌弃地样子。伊冯央求道:“尝一下嘛,张张嘴。”

    空气静默了。

    狄维恩装作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听不见,继续往嘴里扔生鱼片。

    龙盯着她,没有表情……或者说它也不可能有表情。但是直觉告诉伊冯,龙可能不太乐意。

    她刚想收回叉子,龙忽然张开嘴,叼走了整片鱼片,仰起脖子一口吞下。

    伊冯满怀期待:“鱼rou的味道怎么样?”

    它咀嚼了两下吞咽下去,语气僵硬,“不好吃。”

    伊冯撅了下嘴,心里埋怨龙真是不会享受,这么顶级的美食都不能理解,也不能指望它懂更高级的食材了。

    船舱里空间不算太大,买船的时候虽然没有克扣预算,但也没有买特别大的船只,毕竟也不会有更多的人来了。伊冯睡在较大的床上,狄维恩则躺在另一张床上,中间隔了几个木桶和一张崭新的渔网。

    船舱里只点了一盏灯,是龙用火焰点亮的,这说明这盏灯不会熄灭了。

    伊冯枕在枕头上,龙趴在木桶上,望着船舱外的方向,丝毫没有要休息的意思,也不知道在思索什么。

    伊冯想起狄维恩之前说过的话,“海里……除了人鱼还有什么?”

    龙回头,“海蛇,白人鱼。”

    伊冯满脸茫然。

    小女孩对世界不了解的东西太多了,龙不可能一个一个解答,想来它也没有足够的耐心解释,狄维恩的声音恰到好处地跟上。

    “海蛇呢,就是会吃小孩的怪物;白人鱼呢,算是人鱼的一种,但是它们会魅惑人类然后吃掉他们的。这两种生物都在晚上出来捕食。”

    伊冯:“……”

    原来龙也没有骗她。她坐了起来,她今晚睡不着了。

    “海蛇长得比较恐怖,黑漆漆的,也没有眼睛,但是牙齿可以一口给人类咬个对穿。白人鱼长得非常好看,和妖精一样。但他们很嗜血,杀人主要是为了喝人血。”狄维恩很好心地补充说明,“所以如果今晚袭击我们的是白人鱼,我们就可以大饱眼福了。”

    伊冯:“……”

    她脸色发白,声音都在打颤,“他说的是真的吗?”她的眼福不饿,不需要白人鱼来填饱。

    龙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只是安抚她,“他们不会来的。”

    不管海蛇和白人鱼会不会来,伊冯都吓得不敢闭眼睡觉,她翻来覆去,紧紧缩成一团,隔壁的狄维恩还在幸灾乐祸,说害怕他们可以掉头回去。后来她实在太困了,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过去,再睁眼时已经到了天亮。

    船舱里只有她自己,龙和狄维恩都不见了,外面隐隐有海鸥的叫声。

    伊冯爬出船舱,小心翼翼地环视一圈,确保没有奇怪的生物在船上,才探出身子。船停在海上,没有继续前进了,船身随着海浪的方向轻轻摇晃。

    她扶着船舷上,往下一看,正好看见狄维恩的身影。他正在海里游泳,像一条真正的人鱼那样,飞速地往前游动。

    伊冯震惊地瞪大眼睛。四周都没有龙的影子,只有她和狄维恩。

    狄维恩看到她了。他从水下钻了出来,精神十足地朝她挥动双臂,“早上好!”

    他赤裸着上身,布满水珠的上身在早晨的阳光下透出健康的麦色,他把湿漉漉的头发撸到脑后,露出黑色的眼睛。伊冯迟疑着打了个招呼,“早。”

    狄维恩招呼她,“下来游泳啊!”

    伊冯有点心动了,这里的海水看上去很清澈很漂亮,但看不出深浅,她拒绝了:“我不会游泳。”

    狄维恩看上去很惋惜,“好吧,这里水太深了,等到了人鱼岛我可以教教你。”

    说完他又潜了下去,再冒出水面时,手里多了一个亮闪闪的东西。船上没有搭梯子,船身看上去没有任何搭手的地方,但狄维恩一下子就爬了上来,就像他轻轻一跃就能跳到树顶上那样简单。他扒着船舷,一翻身就上来了。他把手里的东西递给伊冯,捡起扔在甲板上的衣服。

    是贝壳,一片白色的很亮的贝壳。

    狄维恩凑过来,“这个是白元贝,因为它的壳身很圆很白,人类平时吃的贝类里就有这一种。”

    伊冯点了点头,她翻了翻手里的贝壳,揣在兜里。

    狄维恩去船舱下飞快冲了个澡,然后去船头收拾绳索,他把它们全部卷起来,一起扔在夹板上。

    “你肚子饿吗?”他弯着腰,回头问伊冯。他没有擦头,头发上的水滴在地上,伊冯不忍直视,移开了目光。

    “还好。”

    狄维恩说:“那就再等等吧,王天没亮就走了,等它回来会给你带吃的。”

    “你不吃吗?”

    狄维恩回答:“不吃,王如果好心给我也捎回来点儿,我就吃两口。”

    伊冯被逗乐了,“你怎么说的这么可怜?它如果带了我的,肯定也会想着带你的。”

    狄维恩说这可不好说,伊冯反驳说肯定有的。他们争了两个来回,龙就回来了。它从船的后方飞回来,它今天没有变到最小,落在甲板上的时候船都往下沉了沉,摇晃了几下又稳住了。

    伊冯看了一眼早餐,一块吐司,和一瓶封好的牛奶。真的只有一份,她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只有一份吗?”

    龙也诧异了,“不够吗?”

    一直以来伊冯早餐都是这个量,在岛上就这样,带多了她吃不下。

    伊冯沉默了一下,“只有我的吗?”她看了狄维恩一眼,狄维恩无辜地摊了摊手,好像在对她说,你看吧。

    龙用一种比较嫌弃的口吻说,“他不需要吃。”然后就趴到船头吹风去了。

    船又往前开了。伊冯看了狄维恩一眼,他正在用毛巾擦头发,没有收到她的目光,不然他就会看到小朋友同情又不忍的目光。伊冯端着早餐跑到船头,龙趴在前面,她踩着它的后肢爬上它的背——她已经可以熟练地从龙身体任何部位爬到它背上了。

    “为什么狄维恩不用吃东西?”

    今天是个例外,龙居然有闲心跟她开玩笑:“那你不如问问他为什么会魔法。”

    伊冯想了一下,可能会魔法的人就是厉害吧。

    “好吧。”

    她现在背对着龙坐在它身上,后背贴着它的。她吃着自己的早饭,凉凉的海风吹过她的小腿,她惬意地晃起腿来。

    “你早上去哪儿了?”

    “去处理了一下跟踪我们的人类。”

    “有人跟踪我们?”

    她愣了一下,然后猛地坐起来,她动作太快,差点从龙背上翻下去。那条尾巴早就在旁边等好了接着她,在她失去平衡的一瞬间,就将她稳稳地托了回去。

    “是,之前你在巨木林的时候,狄维恩就在负责这件事。他没处理干净。”

    嘴里的吐司突然变得和烤焦的牛排一样,硬得让人嚼不动。

    “你……你杀了他们吗?”伊冯的声音越来越微弱,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

    这一次龙也没有回答她,但和以往不一样的是,她没有追问。

    应该是杀了吧,她心想,不然它不会不回答她的问题。

    他们的船在日光下飞速前行,好像有一只无形的手在后面推动着船身,让它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远离绿石的大陆。她没有回头看龙,但也知道那是什么样的画面。它常常在高处坐着或趴着,看向远方,要么是前进的方向,要么是聚成一点的远处。它看的东西太多太远,她眼里却总是一些奇怪的细节。

    伊冯想,跟踪他们的人也是不怀好意,不管龙怎么处理了那些人,放了或者杀了,她都没理由质疑。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意那些人的死活,但她知道自己在生闷气。

    早饭吃完了,她的心情也掉到谷底了——不,海底。

    她头也不回地跳下龙背,跳下去的同时甩脱了缠在身上的龙尾,也错过了龙回头时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