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欲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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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月如流光一样飞逝,转眼又到了伯邑考离开西岐云游的日子。 那是每年崇应彪最幸福的时光,没有烦人的姬发在旁边碍事,自己可以纯粹的占有伯邑考所有的时间,那怕什么也不干,只是静坐着听他说沿路见闻的人间疾苦,凡世喜乐。 不见的日子里好像发生了很多事,崇应彪升迁了百夫长,又在宫里、驿站之中神不知鬼不觉的安插了自己的眼线。 生活又好像一切都没有变,自己仍是一天天数着,期待着下次与那人相逢的那一天。 崇应彪满心盛着欢喜和雀跃,让下属呈报消息的频率从一天一次也变成了早晚各一次。 “有那人进朝歌城的消息立马来报我,不用管是什么时候。” 崇应彪甚至买下了那个种了栾树的客栈,只为让心上之人来了朝歌以后还能住在自己喜欢的小院,随时赏那金灿灿的栾花。 可最近一封截留的姬发的家书,给了他一个当头棒喝。 一个月前,从西岐寄出的信中出现了一个陌生的名字,一个女人的名字。 苏妲己。 他赤红着眼睛把那家书看了一遍又一遍,拳头松开又捏紧,那上面每个字都像一把刀子,一点点剖挖他的心。 病态的疯狂吞最终吞没了理智,额角青筋暴涨的崇应彪冷笑着,将那姜黄色的帛布撕了个粉碎。 他独坐在静帐之中平复着自己,再睁开眼时,黑耀的狼目里只剩下偏执和阴戾。 ... 今日营里又散了家书,一伙人围着送信的驿员挤挤攘攘,被叫到名字的质子开开心心的上前领走捆扎成小卷的帛布。 姬发眼巴巴的等了好久,一直到人群都散了也没听到自己的名字响起。 他有些着急的追上要出营的驿员,“是不是还有书信落下了,怎么没有念到我名字?我的家书从来都是按时到的。” 那驿员也没有不耐烦,只打开了空空的麻布口袋伸给姬发看,“喏,你自己看,真的没了,骗你做什么?” 殷郊看着少年慢慢的垂落了肩膀,忍不住的心疼,刚要出口安慰他,就听见不远处有人高声喊叫着眼前之人的名字。 “姬发!姬发!” 苏全孝一边笑一边奔跑过来,“我家里来信,说我们两家要联亲啦!” “你父亲派人给我父亲递了婚书,为你哥哥正式求娶我meimei呢!” 他用拳头捶了一下姬发的肩膀,憨憨的咧开一口白牙。 “我meimei苏妲己又温柔又漂亮,这回可算便宜你们家了!” “真的?!快给我看看!” 姬发也被这消息带的眼睛发亮,慌忙展开来人递给他的帛书,凑到殷郊的跟前同他一起看。 从信里确定了喜讯,他笑着用手指轻弹了一下那帛书,对着殷郊说:“我就说哥哥怎么没给我来信,定是为了准备这事,忙到昏了头了。” 周围的一些质子也听到了这个消息,都纷纷的跟姬发和苏全孝道喜。 苏全孝揶揄的看着他笑道:“怎么着,论辈分我也算是你哥哥了,先叫一声听听吧?” 姬发刚要转头笑骂着回他,就见余光中一个闪影飞速的从他身边略过。在定睛看时,原先站他身侧的苏全孝已经被人撞翻在地,这出乎意料的一幕,几乎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傻了眼。 “就凭你,也配让他喊你一声哥?!” 崇应彪跨坐在苏全孝身上,拎起他衣领,又狠狠的把他的头掼砸在地上,冷冷的笑道:“白日做梦!” 他动作不像是普通的挑衅,没有一点留情,是往死里下的狠手。 还是殷郊最快回神,立刻起身用力往后拖开了他。姬发赶忙上前协助,压制住了崇应彪半边身子。 “你突然又发什么疯?!” 崇应彪狂兽一般用力甩开两人的钳制,脸色阴沉着转向了姬发,阴恻恻的笑了:“还有你,要是敢让我听到你喊他哥,我听到一次就揍他一次,听到两次就连你一块揍。” 说完也不去理会殷郊眼里的怒意和警告,径直走开了。 “你说他是不是有病? 往日干架之前还得拌嘴几句,今天连个打架的理由都没有啊?” 回去的路上姬发一直气呼呼的,到了帐子里,他烦闷的一把扯掉了额上的发带。 “苏全孝今天压根没和他说过话,他为了什么啊?” 殷郊看他光洁的额头蹙起了眉,没忍住笑着提示了一句:“你有没有发现,只要是你提到哥哥这两个字,他就很容易变的失常。” 姬发像是想到了什么,噌的站起身来,“ 崇应彪他......他不会是想当我哥吧?!” 说完好像他自己也被这个想法吓了一跳,不禁恶寒的打了个哆嗦,“他才是白日做梦!” 我姬发只认伯邑考这一个哥哥,这世上再没有比他更好的兄长了。 殷郊被他逗的直笑,一手扯着他胳膊拉他重新坐下来,一手塞过去一张卷好的麦饼,还不忘顺手敲了敲他的呆脑瓜。 “放心,就算认哥哥,我也得排前面,他和苏全孝两个,都得往后稍稍。” 姬发咬着饼,心里还没有回神。 今天是撞了什么邪,一个个的都上赶着要给他当哥...... 用完饭,殷郊独自去崇应彪的账里找到了他。 “下午准你半天的假,把你自己收拾利索。” 他声音很冷,散发着官长的威压和心中的不愉。 “还有,我不管你和他哥什么关系,可你如果再因为你们之间的事碰姬发一下,我绝不会善罢甘休!” 崇应彪并不理他,只在光线照不得黑暗里呆坐着,仿佛被人抽去了灵魂。 ... 等崇应彪从烟花柳巷踉跄着出来的时候,已经是月色初升了。 他回忆着自己的荒唐,心下一片冰凉。 傍晚属下已经报给他伯邑考今日到了朝歌的消息,自己却根本没有胆子去找他。 难道要亲耳听他告诉自己订婚的消息,再贺他一声恭喜? “把你们花楼所有从冀州来的姑娘都给我叫出来。” 刚进花楼的时候,崇应彪把沉甸甸的一包铜贝甩在老鸨的怀里。 他说不清自己为什么只叫冀州来的姑娘,他只觉得心里弥漫的酸涩,嫉妒和怨恨几乎一起联手绞杀了自己。 周遭灯红酒绿,笙歌漫舞,绮丽销魂不似人间。 崇应彪却阴沉着脸,只闷头灌着酒,浑身都散开了与这花楼格格不入的煞气。 明明叫来了这么人伺候,却仿佛这声色与他无关,连经常喝的酒,也苦的难以下咽。 一个柔弱无骨的姑娘大着胆子端着酒杯贴上来,正要准备要歪倒在他怀里的时候,崇应彪终于一把掀翻了酒桌。 “都给我滚!” 姑娘们吓的尖叫,没有人敢拦他,崇应彪昏昏沉沉的垮出门去,长腿机械的向前摆动。 他有些癫狂的冷笑自嘲,跟本不知道还能去哪儿,自己终究是一个漂泊流浪、没有归处的人罢了...... 可等他稍微清醒过来的时候,他还是站在那熟悉客栈的门前了。 夜幕很柔软,那西北角的小院中没有什么迷离的月色,只有屋檐下挂着的灯笼随风轻摆。 天边的乌云有些厚,远处传来模糊不真切的隆隆雷声。 崇应彪隐身在栾树后的黑暗里,看着那人跪坐在室中小几之前,整个人被包围在了盈盈的灯光里面,明亮淡雅,像一株身处陋室之中的静兰。 他痴迷的想着,为什么这人总能像个圣人一样,连指尖都微微发着光。 伯邑考一边侍弄着鸣岐,一边侧耳听了一会院中的动静。 过了许久,见来人一直没有现身的意思,才笑着摇头,朗声邀请道:“小友,天都要下雨了,还不快进来吗?” 崇应彪终于从树后的阴影中走出,也不入室,玄色的身影在廊下歪靠着门坐了下来,一只胳膊搭在曲起的膝盖上,碎乱的发丝从发带中散落下来,显得人有些潦草浪荡。 身上酒气太冲,再散一散,不想熏了他。 伯邑考却灵敏的闻到了微风吹送来的他身上的气息,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不禁讶异。 那气息很杂,粗制的烈酒,混着女人脂粉的味道。 “女人有什么好?” 崇应彪含混的开口,他红着醉眼抬头望着檐外的天空,语气里好像沾满了夜幕的萧瑟,“软绵绵的像没有骨头的泥鳅......” 伯邑考像是被他新奇的比喻逗乐了,抬头挑眉看了他一眼,“怎么,阿彪有心仪的人了?看来你今日的醉酒,是为情所困了。" 见崇应彪不啃声,以为他是害羞,便又勾起唇角打趣道:“是哪家的良人,竟然能摘得我们阿彪的真心?说给我听听,也好让兄长替你参谋把关。” “你......” 崇应彪闻言侧过脸,一双沉黑的眸子幽幽的看了他一会,没有继续说下去。 他明明嫉妒心酸到发狂,却不得不堪堪忍耐着,只有指甲深深的嵌入到手心的rou里。 确是良人,这世上没人比他更好。 只可惜,他就快要去和别人成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