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难遣怀中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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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州南部一片山谷传来秘境开启的消息,疑似高阶斗圣陨落之处,引起了不少人的垂涎,星陨阁正处在紧锣密鼓加强实力之时,自然也不肯放弃这个机会。 商议了半天,众人决定由萧炎带着小医仙,曜天火,青鳞前去。四个斗尊,是极稳妥的队伍。 深夜的阁主府,药尘无奈地戳戳正挂在自己背后的人,“你这么抱着,我怎么看呈报?” 萧炎把头埋在师长背上,鼻间全是温暖的药香,实实在在的身体传来温度,这是他锻造的身体,一想起来就更让他感觉眷恋。 这些日子药尘没有半分抵触的反应终于让他有了真实的安全感, 得寸进尺地一点点让两个人相处的距离缩短。 “明天一走都不知道多少时日才能回来,师父还不让我好好抱抱。”他抱怨。 药尘伸手去捏他腰上的rou,让人痒得厉害,“怎么这么黏人?” 萧炎哼哼两声,不依不饶地靠着他,“师父就不想我?” “你这么年轻,这是出去闯荡的年纪,哪儿就一点离不开了?难不成为师还能把你绑在身边。” 萧炎笑着抱他更紧,开玩笑道,“师父若要绑,反正我是不介意。” 药尘动作不易觉察地一顿,慢慢把手里那页翻了过去,“别闹了,让我好好看完,一会儿陪你睡觉。” “抱着我睡?” “……好,”药尘无奈,“抱着你,还哄着你睡行吗?我们五岁的少阁主。” 萧炎松了手,在他后背衣服上亲了一口,“师父都这么说了,当然行。” 药尘作势伸手要拍他脑袋,萧炎又笑,装模作样缩着头一溜烟跑到内室去了。等药尘办了手上的事儿进去,人都快睡着了,却还惦记着被答应了抱着睡觉的事。 药尘垂手敲了敲他额头,宠溺地叹口气,把人抱进怀里,细声哄了几句,听着萧炎呼吸渐渐绵长。 次日,四人便启程,星陨阁离那处并不远,只三天左右便可以到达。 与魂殿那次不同,药尘对萧炎以如今的实力去闯那秘境还是有些信心的,左右不至于担忧生死之事。 只是夜晚就寝时,缺了身边火炉般的小混球,竟也多了分想念。 药尘摇摇头,多出去历练是好事,而且顶多一个月……萧炎就会回到他身边了,没什么可担心的。 可出人意料的是,萧炎一去就直接没了音信,联络用的星玉一直没亮过,竟是直接在秘境里失联了两个月,足以把药尘的心情从轻松熬到紧张和焦虑,对萧炎的在乎已经压倒了心间其他东西。 风闲看着面前坐着的老友,明显心思已经跑到了九霄云外,不由得叹气,“别那么担心,你还不知道那小子的实力吗?” 药尘摇摇头,并未说什么。再怎么知道,终归心里是担忧出岔子的。 “魂都快跟着走了,之前还说什么对人家没那个心思呢,”风闲忽然嗤笑,“年纪大了就是嘴比xx硬。” 药尘抖抖嘴角,“你说什么呢?” “我是傻子吗?萧炎走前两个月你晚上房门就没开过,有时候我还能感受到他大半夜往你那边飞……真是胡闹。” 药尘默了一会儿,“本来也没想瞒你。” “早就说你不如答应,那天还白白训了我一顿,莫名其妙。”风闲说起来还满腹怨气,“最后你俩还不是好上了,双双甩手掌柜,就我干活儿。这师徒俩,真是一个比一个有意思。” 感受到好友的阴阳怪气,药尘轻咳一声,“阁里辛苦你了……至于那天的话,中间发生了一些事情,我也没料到。” 风闲摇摇头,语气略微郑重起来“尘哥,这么多年了,我还不了解你吗?你或许没明白,我却能看出来你对那小子的心思非同一般,不然也不会那样劝你——” “你那个状态,反而是你对那孩子的心思更重啊……” 药尘面色一滞,垂下眼睛,半晌才苦笑道,“如果一个人对你有进有退,可以拒绝自己不想要的东西,你自然能安心地向他表达自己所求;可如果一个人对你予取予求,哪怕自己受伤也不会有丝毫违逆,你还敢跟他提什么想法吗?风闲,我对他的心思不干净,对你都有些羞于启齿,隔了这层师徒关系,萧炎又是那样的性子,我哪里能肆意妄为呢?” 风闲笑了,“好好好,你怕他是徒弟太顺从,他怕你是师长太纵容,你俩但凡有一个人稍微自私点,都不至于这么千回百转,千回百转便罢了,竟还能走到今天这样,可真是有趣。” 药尘无奈,“这事真够你笑一辈子了。” “我天天那么多杂事无聊得很,阁里少有你们这样的乐子了。要我说,你少摆老师那高高在上为了他好的谱,你若真有心照顾他,便别让他以为是他委屈了你。至于你说什么不干净的心思……”风闲冲他挑挑眉,“有什么不能说的?说来听听。” “我说不出口。” “好吧——不论如何,子非鱼,安知鱼之乐?” 药尘久久不语,忽而叹了口气,“你跟他倒是都比我看得开。” “当局者迷,你也不必太担心,他出不了事,这段时间你正好再想想,事情都会好起来的。” 药尘点点头,目光移向窗外,桃花灿然,一树风情,正待人游赏。他仿佛看见萧炎在树下坐着,抬起头,一副满是依赖的样子说着,“老师,到那时,你就能回到我身边了……” 他传来的一点点火星,在药尘的心里,渐起燎原之势。 终于在第三个月刚开始时,萧炎传来了通讯,言明他们跟同进秘境的人起了矛盾,后面又被困在一处空间屏障足足两月,收获了些小机缘却也十分狼狈,此刻正在秘境外的一处落脚,稍加整顿便回去。 药尘略微思索了一下,还是决定去把人接回来,少些风险。 风闲听了他的决定,颇有深意地笑了笑,药尘只当看不见,直接开了空间虫洞,朝萧炎传来的坐标飞速赶去。 疾风掠过脸侧,长发肆意飘舞,心里却莫名安定。能自己护着自己的人,总归不用再提心吊胆了。 终于穿过缝隙,来到了一处院落前,周围的环境看起来像寻常供人落脚的客栈,此时正是黄昏入夜时候,院里隐隐有火光和熟悉的吵闹声。 两个月不见,估计又要一见面就过来撒娇了,黏糊的小家伙……也不知道想没想他,倒是让自己牵肠挂肚的。 他嘴角噙了抹笑意往里走,进了大门,眼睛里满是春风般的温柔,都已经做好了迎接拥抱的准备,却在看向院中萧炎的一刻蓦然僵硬。 萧炎正拉着一个男子的手,给人缠着小臂上的绷带,认真的眉眼投下阴影,动作极为小心翼翼,却颇有点不自在的样子。 那人长得有些阴柔,脸部的面条精致程度比起女子都不遑多让。一头长长的白发有些他年轻的感觉,束了根黑色的发带。 男孩束发的手法一看就是萧炎做的,甚至那根发带看起来都像萧炎的,他也曾在晨间闹着给自己束发,把一头银丝绑成漂亮的马尾。 火光映照着两个人的侧脸,竟是无比安谧的氛围。 药尘没出声,还是一旁的紫妍叫药前辈,萧炎才抬起头来看见他。 萧炎见他的一瞬间眼睛顿时发光,唤了声师父,身后仿佛有尾巴在摇,神情里满是欢喜。 药尘心里稍微舒服了些,脸上浮起一个笑。 似乎是萧炎的动作扯到了绷带下的伤口,那男子嘶了一声,让萧炎立刻收起那副神情,有些紧张地回了头,问他痛不痛。 白衣师长最后一点笑意都沉了下去。 这是谁? 似乎看出了他眼里的疑惑,旁边的曜天火开了口:“这是关延,萧炎在秘境里认识的朋友,可帮了我们不小的忙,自己受了重伤,臭小子帮他治着呢。” 药尘点点头,兀自选了块稍远的石头,撩衣坐下。 萧炎并没有过来黏他的意思,还在很细致地处理旁边的人那点伤口。男孩羞涩地夸他水平高,萧炎便挑眉笑了。 旁边的几个斗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不知怎么就聊到男欢女爱上,曜天火十分自信地分享着自己的经验,吹嘘着以前他在大陆有多受异性追捧。 “真能吹牛,就你那副样子,一点不像有过感情经历。”萧炎毫不留情地拆他的台。 “你小子有过?自己还不是孤家寡人,这么多年也没见你看上谁,身边这么多好姑娘怎么就没留住一个呢……” 萧炎无奈摇摇头,“我待她们都不是那种感情,你别瞎说八道的。”伤口处理得差不多,他解开灌了水的皮囊,仰头喝了一口。 紫妍托着头盯他半天,观察他给关延包扎伤口的样子,猛然福至心灵,“萧炎你不会是断袖吧?” 萧炎刚喝下的一口水差点喷了出来,呛得自己咳嗽连连。 曜天火犹自在那儿嘴贱,“哎呦,看来是戳中了啊,关延你可注意点儿,你长这么漂亮,我都怕萧炎把你拱了。” 这下几个人笑得不行,顿时炸开了锅,围绕着萧炎这些年为何身边没有女人以及是断袖的可能性展开了激烈的讨论,其间不少绕着萧炎和关延打趣。 “关延,我可没见萧炎对男的这么细致过,你可得……诶呦,怎么放火烧人呢你小子!” 关延抿着唇,脸微微涨红着看向萧炎,又低下头去,好像有些欲言又止。萧炎着急得就差直接堵他们的嘴了。 远远看去,是极有少年气的场景,有人在闹,有人在笑。 此时的曜天火,小医仙等人只以为是在开玩笑,萧炎满脸涨红是恼羞成怒,直到几年后回想起来,才反应过来自己干了什么事儿。 断袖是真的……至于萧炎千辛万苦求来的断袖对象,就在一边坐着不出声地看呢。 药尘一言不发地看着他们嬉笑打闹,还有关延安安静静注视萧炎的样子,只觉得心里一空,浮起难以言喻的酸涩,一些莫可名状的东西开始膨胀。 萧炎…… 他一直觉得萧炎对自己多少有些太痴迷,痴迷得不像是爱情,反而更像父与子,师与徒,神和追随者。他也曾无数遍跟风闲、跟自己说,萧炎总有一天会变得正常,哪有雄鹰甘于永远困居笼中,哪有孩子一辈子离不开长辈?他终归会喜欢上一个让他觉得可以平等地携手共度一生的人,所以自己要克制,再克制,不能因为萧炎对自己的顺从便让他如今就做出后悔的决定。 他不认为那个未来的人会是自己,少年的孺慕,青年的热血,日后逐渐沉稳的长流细水,人一辈子,怎么会只喜欢一个人呢?而且是他这样一个永远都会带给他师长的压力与阴影的人,此时觉得新鲜刺激,可朝夕相处,总有累的一天。 萧炎会喜欢旁边那孩子这样的人吗? 满心满眼地看着他的人,那样欲言又止的眼神像一树桃花般灼灼动人。 正年轻的热血男儿,怎么会愿意一辈子昏了头般居于人下?终归是会享受别人这般依赖的目光吧。 所以萧炎已经对这个人动了一点点心? 明明是自己一直觉得意料之中的事情,为什么心里会这么不舒服,不舒服到……觉得哪怕动容一分一毫都不可以,觉得萧炎哪怕多看那人一眼都让他难以忍受。 他心里焦躁,有些觉得萧炎此刻就要离开了,想把人从那片他触碰不到的氛围里拉出来。 为什么?在他几乎做好了心理准备想要坦白的时候,出现这样一个人?选择的天平毋庸置疑会滑向那份更健康的感情。 但萧炎至少这时候还是他的,从身到心,都已经是他的了,他知道只要他开口,萧炎一辈子都不会离开。他是萧炎的师父,萧炎的爱,萧炎的欲,萧炎的一切,都心甘情愿交给他来掌控。如果他不允许,萧炎就算对他不再有想法,也不会选择离开吧。 阴暗的想法蔓延着,他好像又感觉到久违的惶恐和自责,隐隐感受到自己当初究竟在害怕什么。 那不干净到无法言说的心思…… 心里那双流血的眼睛注视着他,还在注视着他,还在注视着他。它到底诘问的是什么?只是他贪图那一瞬青年身体的欢愉吗? 药尘垂下眼,不再思索,他一个人坐在石上,萧炎跟那些晚辈坐在一起,他的朋友打趣着他的心动对象,怎么想都想不到自己身上。仿佛两个世界,有万丈深渊相隔。 他想…… 他想要萧炎跨过那深渊,来他这边。他想抓住萧炎,让高飞的雏鹰永远在他身畔停留,让这昏了头的人永远做他的孩子。他想看萧炎无条件接受自己给予的所有东西,所有痛,所有欲。他所有不齿的、抗争的、教萧炎要拒绝的,都是他想做的。 自己不是一个好老师吧,想要让萧炎不要离得太近,又不想让他走得太远。看他恐惧忐忑生怕失去自己的样子,看他为了自己痛苦却一次次坚定不移地选择用那样纯粹的眼神看着他,竟不由自主地觉得无比生动,以至于还想再多一点,于是下了手,开了口,要了他的身子,还折磨他的心。 归根到底,害怕失去的人,是他药尘自己。 青年在昏暗中用清亮的眼睛直视的,他一直无法原谅自己的,竟是毁灭般的占有。 萧炎把手臂上缠绕的绷带解下来,或许是缠得太紧,留下了红色的勒痕,在他的肌肤上格外显眼。 药尘过了一会儿才发觉自己一直盯着那里看,又是一通心乱如麻,终于忍不住站起身,问人要了个自己的房间。 任他们这些小辈玩去吧。 他没点灯,坐在房内,脑海里是萧炎刚才快意的笑,他很久没那么笑过了,起码不对着自己那样笑,许是和自己有关的记忆都太沉重,他往往只是眼睛很亮地看着师长,然后小小笑一下,有几分别人见不到的含蓄。 青年腕上的伤痕和那次夜里被撕裂流了半腿的血交错在脑海里,全是红色,像那双眼睛一样红。 他想…… 思绪蓦然中止,他有些心悸地看向窗外,萧炎几个人应该也快散了,火光正慢慢弱下去。 萧炎对老师的心思浑然不觉,靠着火堆,脑子里满满的全是刚见到的药尘,紫色花纹的白袍格外好看,衬他的身段。 师父那么早回去,是不是想暗示自己见他?萧炎托着脑袋想,一堆人在这里,自己刚才都没空闲好好跟老师亲近一下。 晚上要不要去找他?会不会显得自己太黏了? “喂,萧炎,”紫妍锤他脑袋,“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哈哈哈哈哈,这小子满脸荡漾,是不是有梦中情人了?” 萧炎平稳的表情出现一丝龟裂,忍不住想翻这些人白眼,“你们能早点散了回去睡觉吗?” 他还想早点去找师父呢。 没跟药尘那么亲近过时,觉得分别还可以忍受,体验过那样幸福的时光后,只想片刻不离地待在他身边。少年激荡汹涌的相思得到了那一点回应,便化作长流的细水,无时无刻不润泽着他的心。 想想想想想师父…… “行行行,我也累了,先回去歇了。” 几个人懒散地又拌了几句嘴,慢慢散去。 萧炎遥遥望向药尘那间房,好像熄了灯,暗沉沉的,心下有些纠结,去的话会不会打扰师父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