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你们虐狗，还不许狗叫两声嘛
进到这家喜服店，盖聂只觉眼前一花。 货架上红艳艳的一片，每件看起来都差不多，他完全不明白卫庄在那里挑什么。 所以，当卫庄兴冲冲一手举了三件喜服递到他面前让他选时，他竟不知该选哪一件。 店家好意做介绍，才开口就被卫庄喝斥了：“让我师哥自己选。这么重要的事，一生就一回，怎么能让别人做主。” 店家只好作罢。 盖聂想了想，选了卫庄右手拿着的最前面的那一件。 卫庄立即笑逐颜开：“师哥，你又和我想到一处去了。” 盖聂问：“这件有什么特别？” 卫庄奇怪道：“那你为什么选这件？” 盖聂耸了耸肩：“没有为什么，就是……感觉。” 卫庄指着那件喜服的前襟一处花纹道：“你的感觉很正确。你看，这个像不像个‘聂’字？” 还真像。 盖聂点头：“那就它了。” 店家收了这件喜服，正要包起来，却听到卫庄又道：“别慌，我的还没选好呢。” 店家欢喜不已：“原来二位这是打算同一天成亲啊？你们师兄弟可真是有天大的缘分。” 盖聂笑笑，不作解释。 卫庄也没有多话。 他又翻找了一番，出来时，见盖聂手上也拿了件，二人不由相视一笑，不约而同脱口而出：“那就拿你的吧。” 盖聂选的，是一条绣了金龙的喜服。 卫庄知他心意，定下了这件。 店家问：“不知两位的新娘打算什么时候过来选喜服呢？小店新娘装也有很多款式的。” 卫庄眉头一蹙：“那是她们的事，我们管不着。” 噎得店家无言以对。 盖聂怕他说多错多，急急付了钱，拉了他大步走了出去。 卫庄忍不住嘟囔道：“真扫兴。” 盖聂安慰道：“小庄，别生气了。” 卫庄有些不服气：“成亲也不过是为了找个人能和自己相守一生，是男是女有区别吗？” 盖聂认真道：“没有。是他们不懂。” 卫庄终于笑出来。 他一笑，盖聂只觉雨过天晴，整个人都轻松了许多。 “那，我们再去哪儿，买什么？”他问。 卫庄想了想，欲言又止。 “你怎么了？”盖聂不觉又有些担心。 卫庄一向都是个很情绪化的人，在成亲的当口上，他决不能让他再有任何波动，出任何岔子。 卫庄笑得有些小心翼翼：“师哥，我突然很想，看你系彩缨的样子。” 盖聂怔了怔。 缨是女子许嫁时男子所赠的信物，系在头发上，只能等新婚当日由新郎亲手摘下来。 当初他问卫庄是不是也要他像孟秋一样扮成女孩子嫁给他，卫庄斩钉截铁地说不，怎么现在又…… 见他没有立即回应，卫庄又道：“我只是随口说说，师哥别当真。” 盖聂冲他粲然一笑：“那有什么。男人女人都要扎头发的。谁说缨只能给女人扎了。” 卫庄心中大动：“师哥……我只是想让婚礼更圆满，更有仪式感。” “我知道。”盖聂转头四下里看了看，“哪里有缨可以买？” 一个身影缩头缩脑闪进了一间铺子。 卫聂二人看在眼里，会意一笑，已是心照不宣。 卫庄不动声色道：“不知道呢。咱们去问问。” 说着，二人一道向着那人藏身的店铺走了过去。 那人躲了一阵，探出头想看看他们又往哪个方向去了，没想到刚一伸脖子，却见这二人迎面而入，他避无可避，只得硬着头皮上前行礼：“天赐大人，大公子。” 盖聂准确地叫出了他的名字：“方小宝兄弟。” 这位方小宝正是薛平的手下，奉命跟踪他二人，没想到这才刚跟上，就被识破，这速度倒是他没想到的。 方小宝急忙应了声：“大公子有何吩咐。” 卫庄接话道：“这大上午的就在外面闲逛，今日不用当值吗？” 方小宝紧张得大气不敢出。 大公子人看着和善，这位天赐大人就…… 他咽了咽口水，不安地道：“属下……薛头领打发属下来买点东西……” “嗬！”卫庄不满道，“白泽堂的弟兄什么时候成了薛平的私奴了？” 方小宝吓了一跳——他原本只是随口胡诌想蒙混过关，可这个罪责实在太大了，他根本承受不起，于是急忙解释道：“属下今日正好休息，薛头领才……” 盖聂同卫庄交换了眼神，这才道：“嗯，没事，你去忙你的吧。” 方小宝像捞到了救命稻草，急忙行礼告别。 盖聂将目光从他身上收回，冲卫庄淡淡一笑：“你说，他回去后会怎么跟薛平说呢。” 卫庄轻轻哼了一声：“这也好，免得到时候我提成亲的事，他们会炸锅。” 盖聂别过脸笑了笑，又道：“那彩缨你还买不买了？” “当然。”卫庄挑了挑眉，选了个合心意的揣进怀里，“晚上就给你系上。” 两人又逛了一阵，说说笑笑间，卫庄发现盖聂似乎有些心神不宁。 “师哥，你怎么了？” 盖聂拉住他的胳膊低声道：“我怎么觉得，好像还有人在跟着咱们。” 卫庄一脸肃然：“你也感觉到了？” 盖聂沉声道：“此人功力绝不在你我之下，不知是敌是友……” “当然是友啦！哈哈哈！” 伴着这爽朗的笑声，一双大手同时搭在了卫聂二人肩上，“你们两个家伙，可让我好找呀！” 卫庄的脸色登时沉了下来，不耐烦地耸了耸肩，十二分地不乐意那人的亲近。 盖聂倒是又惊又喜：“荆大哥！你怎么这么快就来了？” 荆轲开玩笑道：“不想我这么快来啊？那我过三个月再来好啦。” 盖聂急忙拉住他：“我不是这个意思……” “瞧你急的，”荆轲忍不住又想逗他，“我听说你一定要等我来才肯办婚礼，怎么，怕我走了，你嫁不出去了？” 卫庄抬手用胳膊肘撞开荆轲，趁势将盖聂护在身后：“那你呢？早几年前就说自己有心上人了，怎么现在还是光棍一条？” 荆轲哈哈大笑：“小庄师弟，你这是，完全好啦？” 卫庄已是面露愠色：“废话！” 荆轲不以为意，看看他，又看看盖聂，已是欣慰之极：“想不到一转眼，你们都长成大人，都要成家啦！恭喜恭喜呀！” 盖聂欢喜不已：“荆大哥，上家里坐坐吧！我给你……你们做好吃的！” 如果少了这个“们”字，只怕小庄会当场翻脸。 荆轲笑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啦。” 盖聂进了厨房，留下卫庄和荆轲大眼对小眼，十二分地不自在。 卫庄保持着一贯的傲态，双臂抱于胸前，直直盯着荆轲。 荆轲实在受不了这样的审视，掩嘴轻轻咳了几声，算是缓解了下尴尬，这才道：“我着实没想到，你会让我当你们的证婚人。” 卫庄满眼狠戾：“我请你来，就是为了告诉你，我师哥已经有主了，休要再打他主意。” 荆轲耸耸肩，撇撇嘴：“你想多啦。我可不喜欢男人。” 卫庄道：“我也不喜欢男人。” 荆轲“哈”一声笑出来：“你师哥不是男人？” 卫庄道：“我喜欢他，并不是因为他是男人。” 荆轲点点头：“明白。” 两人各自啜了一口茶，又陷入了无话可说的尴尬境地。 荆轲犹豫再三，试探着道：“小庄师弟，我能和你师哥单独聊聊吗？” 卫庄满脸警惕：“你想干什么？” 荆轲摊开双手，作出十分坦然的样子：“不干什么，就是随便聊聊。不然我得闷死了。” 卫庄道：“你最好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放心。我是诚心诚意来祝福你们的。就算到时候你们婚礼上一个人也没有，也不会少了我这个证婚人。”荆轲拍了拍胸膛。 卫庄用力抿了抿嘴，发出一声低沉的“嗯”。 盖聂正在厨房忙活，忽然听到荆轲在问：“聂兄弟，要我帮忙吗？” 他不由下意识往他身后看了看。 卫庄看了他一眼，道：“我去买酒。” 说罢，他大步流星走了出去。 荆轲不由长长舒了口气：“我的天，他终于走了。” 盖聂好奇地道：“荆大哥是有什么话要单独和我说吗？” 荆轲调侃道：“哎呀，我说你师弟还真挺贼的，为了不让你去秦国与他为敌，居然肯冒天下之大不韪跟你成亲。” 盖聂面上一滞，喃喃道：“荆大哥，小庄不是这样的。” “哈哈哈，开个玩笑而已，不必当真。”荆轲不以为意，忽然又凑到他耳畔，低声道，“瞧你这样子，你俩是不是已经进入到实质关系了？” 盖聂的脸“唰”地红到了脖子根。 荆轲却仍不肯放过他，继续调侃：“那你们俩，是怎么分的？” “荆大哥……”盖聂别过脸。他着实没有想到，这个人开起玩笑来，这么没分寸的。 荆轲哈哈大笑：“难怪小庄师弟一定要打赢你，他就是为了争取到在上面的位置吧！” 盖聂生气了：“荆大哥，你再这样，我就不理你了。” 玩笑似乎的确开得有些过头了。 荆轲挠了挠脑袋，自我解嘲地笑了笑：“好好好，不逗你啦。” 他正欲离开，却又被盖聂唤住。 “荆大哥。” “怎么啦？” 盖聂欲言又止。 荆轲笑道：“是关于小庄师弟的？” 盖聂这才道：“小庄……不是你想的那样。他并不是为了要挽留我才跟我……” “明白。”荆轲拍了拍他的肩，“你俩是两情相悦，情到深处，情不自禁，真情流露，啊这个……”他一下子也想不出那么多词来，不好意思挠了挠脑袋，冲他一笑，“对吧？” 盖聂垂下头轻轻笑了笑，向荆轲行了个礼：“是。多谢荆大哥。” 那一刻，他由衷地感谢荆轲。 他不但是第一个发现他们，并认可他们的人，更是第一个理解他们，祝福他们的人。如此性情，倒的确是一个值得深交的朋友。 这个证婚人，他没有选错。 卫庄拎着酒回来时，盖聂也端上了菜肴。 荆轲尝了一口，盖聂立即问：“怎么样，荆大哥，好吃吗？” 荆轲正要夸奖，忽觉脸上有杀气来袭，不用看也知道，卫庄的眼神已然刀了过来。 那自然是不能表现得太钟意的。 他嘿嘿笑了两声，道：“聂兄弟，要听实话吗？” 盖聂面上一滞：“荆大哥觉得……不合口味？” 卫庄已然沉下脸来：“你敢说我师哥做的饭不好吃？” 荆轲暗想，卫庄这个人还真是不好伺候，说好吃他会吃醋，说难吃他又会生气。当盖聂的朋友还真有难度咧。 荆轲笑道：“小庄师弟，我看只有你才会觉得你师哥做的饭好吃吧。” 卫庄回敬道：“我看你就是来找茬的。” 盖聂：“……” 荆轲道：“你们未来嫂子的手艺可比这强多啦，比御膳房的大厨手艺还要好！” 卫庄满脸不屑：“吹牛！你几时吃过御膳房做的东西！” 荆轲反问：“你吃过？” 这下可把卫庄惹恼了。 他当然吃过。只是，冷宫里长大的他，只配吃韩王偶尔派人送来的残羹冷炙，还美其名曰是“犒赏”。只有他父亲吃得津津有味，甚至还觉得韩王高看了他一头。 他不愿吃，却被父亲逼着塞进嘴里强行咽下。 为此，他恨过父亲很长一段时间。 后来，是母亲告诉他，父亲不得不这么做。身为质子，父亲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会被无限放大。为了让韩王放下戒心，早日回到故国，父亲只能委屈他了。 就在他要发作之际，一只手准确地按在了他的手上：“小庄！” 卫庄略一转头，正迎上师哥关切的目光，他的怒气登时消了大半。 他的回忆里，只有同母亲和师哥在一起的时光才是愉快的。母亲已经不在了，所幸师哥还在，不但在，还会陪伴他一生一世，他还有什么可恼恨的呢。 荆轲自知失言，主动陪礼道：“小庄师弟，我是无心之失，你大人大量，原谅我这一次。我先干为敬！”说罢，仰头喝光了杯中酒。 看到师哥满眼的恳切，卫庄只好拿起酒杯，一饮而尽。 荆轲爽朗地笑了：“小庄师弟果然大器！将来必成栋梁！” 卫庄横了他一眼：“还用你说。” 荆轲无奈苦笑，对盖聂道：“聂兄弟，我看，你要是出本书，必将成为诸子百家必学经典。” 盖聂虽知这是玩笑话，但还是认真反问：“什么书？” 荆轲道：“如何拍卫庄大人马屁不拍到马腿上。” 盖聂忍俊不禁。 卫庄道：“就算我师哥出了书你们也学不来。” 荆轲不解：“此话怎讲？” 卫庄慢悠悠道：“我喜欢的人，说什么我都喜欢听；我不喜欢的的人，自然说什么都是错。但很可惜，我已经有师哥了，无论你们再怎么努力讨好，我也不会喜欢。” 荆轲放下筷子大叫道：“饱啦饱啦！这狗粮喂得够够得啦！” 卫庄蹙眉道：“你鬼叫什么。” 荆轲道：“你们在这里虐狗，还不许狗叫两声嘛。” 卫聂二人面面相觑，不约而同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