吵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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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虚是鲜少来帮会的。 不止是他,紫霞自己都很少在帮会歇下,他的房间也只是摆个样子,并没有什么私人用品。窗外风声雨声混杂,呼啸着拍打他的窗户。他心神不定,一边想着太虚睡没睡,一边又想雨夜寒冷,对方会不会受凉,怎知听到有人轻轻叩门,门一开竟然是太虚站在外面。 “……卿卿?” 他几乎以为自己是在做梦,雨声哗啦啦的,太虚并没有回应,只是轻轻伸手,递过来手中亮着的灯笼。 他下意识接了,看着太虚收了伞,伞上的雨滴凉凉地溅在他手背上,这才有了些真实感。他打量着对方,初春的天气并没有十分温暖,太虚外面披了件短斗篷,带子在锁骨处松松垮垮系了个结。他看着太虚从领口露出的一截脖颈,脑中第一个反应竟是对方冷不冷。 “你来做什么?”他侧身让太虚进来,勉勉强强还记得两人正在闹别扭,语气也压抑,克制着自己没有整个人贴过去。太虚还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似乎并没有在意二人之间的争吵,只解了斗篷把背上的包袱拿下来给他:“给你送点东西。” 送东西? 他有些受宠若惊,没想到太虚心里还记挂着自己,整个人晕乎乎的,一时也没问是什么,只坐在床沿上看着太虚把斗篷挂好,而后走了过来,径自坐到自己身边。 他冷静了几分,心里还记得自己正在赌气,下意识侧身偏过头不去看对方,猫一样做出一副懒得理人的高傲姿态,实际耳朵却竖了起来,乌溜溜的眼珠转着,有一搭没一搭隐隐往太虚那边瞟。太虚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安安静静坐在他身侧,直到他快绷不住转身去看对方,才觉得自己的手背一凉,竟是太虚难得主动,轻轻把手按在他的手上。 “还在生气?” 太虚问他,带了几分哄孩子一般的耐心,语调轻柔缓慢,几乎称得上是温柔了。紫霞被他一问,就好似涨了气的球被人轻轻一戳,猝然xiele气,只留下软塌塌的委屈的外壳。他转过身去,太虚还是那副冷冷淡淡的模样,只不过见他看过来,手臂微微一抬,对着他展开了一个怀抱。 他心里那点矜持瞬间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这些时日无处宣泄的憋闷与苦楚,红着眼眶一头撞进太虚的怀里。 他埋在太虚胸前,双手紧紧搂着对方的腰,鼻尖抽了抽,嗅到对方身上清清冷冷的味道,混杂了皂荚的清香和雨水冷冷的腥气,糅合成一种让人神魂颠倒的气息。他忍不住像幼犬一样拱了拱脑袋,蹭在他颈间,听着对方胸腔里沉稳规律的心跳声,用带着哭腔的鼻音后知后觉哼出一声回答:“嗯……” 太虚哭笑不得地半搂着他,他不会哄人,之前也不过用类似的方法安慰过小姑娘,可晚晚一日日长大,早就不是整日无赖撒娇的小孩子,这法子也许久没用过,没想到今日还会在这里派上用场。他只有这时候才觉得紫霞或许真的比自己小了那么几岁,心里也不由多退让了一分,手轻轻搭上对方的脊背,顺毛一样抚了抚,又摸了摸他的发尾。紫霞还是埋在他胸前不愿意抬头,似乎还在哭鼻子,发出几丝若有若无的抽气声。他在太虚胸前胡乱蹭了许久才抬头,额发乱乱的,嗓子也哑,一双桃花眼含着些泪,在灯火下显得楚楚可怜:“你亲亲我,我就不生气了。” 他很快就如愿以偿了。微凉的指尖拨开他额前散乱的碎发,一个浅浅的吻印在他的额头,他隐约觉得这场景有些熟悉,此刻却管不了这么多,只觉得自己的心又怦怦跳了起来。太虚是在意自己的,他知道自己在生气,也愿意深夜过来找他,给他送东西,甚至愿意耐心地哄慰他。他心满意足,最后的那点怨气也随着这个吻消散,抱着太虚哼哼唧唧,在心里默默把这一页揭了过去,又回到了之前的状态。 他抱着人腻了半天,勉强把这些时日不见的想念补齐,才想起太虚说给自己送了东西过来。那个包裹不大,却也不小,他心里好奇,拿过来就在床上几下拆开。 “这是……” 包裹打开,里面的东西也显露出来。没什么特别的,也不新奇,无非是几件他平日里常穿的衣服。他心里疑惑,又带了些不好的预感,却不得不开口问太虚:“为什么要送衣服给我?” “你不是说帮会有事,要在这儿住些时日?”太虚坐在他身侧,和他肩膀贴着肩膀:“最近天气变得快,多给你拿几件衣服,不用你回去拿了。” 他说着,竟起身又要去拿挂起来的斗篷,紫霞还没反应过来,急忙开口问他:“这么晚了,你要去哪儿?” “……回家。”太虚似乎有些疑惑他为什么要这样问,不解地眨了眨眼:“明日和无涯他们约好了要打竞技场。” 他心里刚刚消下去的火又猛地窜了起来,几乎快被这个人气疯了。 一场春雨缠缠绵绵,本来都小了几分,几乎歇住,却又骤然大了起来,噼里啪啦砸在地上,徒惹得人心烦。 紫霞心里烦躁,听着雨声左右睡不着。太虚就在他身侧仰面睡着,呼吸浅浅的,似乎丝毫不受困扰,正做着一场好梦。 他听了那话本来十分愤怒,心中怒火高涨,可却突然又觉得无趣,好似一瓢冷水兜头浇下,只留下一捧了无生趣的灰烬。太虚根本什么都不知道,也不愿意深究自己生气的原因,哄他也无非就似哄着无理取闹的孩童,只是为了蒙混过关,换一个表面的太平。哪怕他再和太虚吵架,得到的结果也无非就是这样,看似是对方主动过来求和,实际却是自己卑躬屈膝的妥协。 他没有再发脾气,也没有哭闹,只是说外面天气不好,路途难行,留太虚在这里暂住一晚,明日一早再启程动身。 屋里只有一床被子,床也不似自家的那般宽敞,太虚就睡在自己身侧,手臂暖暖贴着自己。如果是平时,他肯定早就贴过去把人紧紧抱进怀里,耳鬓厮磨,还要亲亲蜜蜜悄声说些情话,可他今天却突然什么都不想做了。 他思绪纷杂,心里乱七八糟的,突然感觉到身边的人动了动,而后传来了几声轻而压抑的低咳。 他遽然睁开眼,转头看去,发现太虚并没有醒,只是皱着眉在梦境里无法压抑地咳了半晌,连身下的床板都微微震动,他不由伸出手去,却又停在了半空中。 太虚这些老毛病多半都是因为自己。 他还记得自己和太虚刚在一起的时候,每每换季对方都要生一场来势汹汹的病,咳得几乎整夜睡不着。自己当时把太虚半扶半抱在怀里喂药,拿着药碗的手都是抖的,心疼得不像话,哪怕到了现在这些病都好的差不多,他听到太虚的咳声还是会心底难受。 他还是很喜欢太虚的,可自己的喜欢似乎一直都没有给对方带来什么快乐,反而让人处处痛苦为难。如果换成别人,太虚肯定会比现在要好得很多,没有那些难堪的过去,也没有人和他吵架,阻挠他与旁人交往。秋毫修的是治疗心法,如果太虚和他在一起,一定会得到更妥善的照顾…… 他陷在一片黑暗里,好似陷入一片漆黑的水域中,思绪沉浮,他也昏昏沉沉不得上岸。不知过了多久,他听到了布料摩擦的沙沙声,而后肩膀一沉,似乎有什么靠了过来。 他偏了偏头,太虚还在熟睡,睫毛安安静静垂着,只是翻了个身,额头倚靠在他的肩膀。一只手腕也压了过来,温温热热的,好似奶猫毛绒绒的尾尖,轻轻搭在他的臂弯。 ……去他妈的。 脑子里的那些想法瞬间破碎,他翻过身,狠狠把太虚拦腰搂进怀里。 人就在自己身边,谁放手谁是傻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