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欸、深酱深酱!（剧情章）
五月一日，礼拜五，早早放学的校园很安静，但运动社团还是热火朝天的训练着。宪法纪念日在三号，并且法定节假日必须放假。 尽管明天还要训练，但教练铁了心不让他们好过，训练量暴增导致手臂都抬不动了，全靠三号的假期充当安慰剂吊着。深津练得浑身是汗，趁着休息时间补水，可水杯不翼而飞。他环视一遍球场，板凳被三年级的前辈占据，其他年级的或站着或盘腿坐在地上，手上拿着的、地上放着的，都没有他的。 深津舔舔有些干裂的唇，正打算找同辈借水喝，恰巧与坐在地上的镜和泉对上视线。前辈笑弯眼睛，歪了歪脑袋朝他挥手，根本没有掩饰的打算。 事情变得很明了。 他走过去，一言不发地看着，高大壮实的身体遮住灯光，阴影罩住镜和泉。镜和泉对比了一下自己同后辈的体型，他是要高一些，但身材偏瘦，估计打不过…… 镜和泉面不改色，音量微微提高，“怎么了？找我有事吗？”用余光瞥了眼板凳区那边，助教正和桑田前辈和青木对着训练表讨论事情。他坐得太偏，其他人完全没有注意到这边即将发生一起“暴力事件”。 ……可恶、难道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打架吗？那太没面子了。 深津居高临下，眼神漠视。镜和泉差点妥协，打算说出藏物的位置——可深津一把夺过他手里的挤压式运动水壶，深蓝色的水壶被捏得微微下陷。深津说，“我渴了，前辈的水壶借我喝。”他不等对方反应就咬住壶嘴。 哈？镜和泉阻止不及，瞪着眼睛看深津仰起头咕噜咕噜地喝起水来。他在心中发出尖叫——啊啊啊这家伙、该死的笨蛋、白痴、没有一点边界感！难道不懂未经允许喝别人的水杯不要对嘴吗？！ 喝水时喉结滚动，汗珠顺着胸锁乳突肌下滑，落在锁骨构成的凹陷中，聚集够了再没入胸口的沟壑。右手用力，像是榨取牛奶袋最后一点奶液般将水壶捏得凹陷。深津松开嘴，把空空如也的水壶抛回镜和泉怀里，转身就走。 混、账。晃着慢慢复原凹痕的水壶，镜和泉咬牙切齿，真就连一点都没剩下，这家伙是水牛吗？啊？还想不想要水壶了？！ “喂。”他叫住深津，“至少该帮我装满水。全被你喝光了！”对上视线，不免弱气了些，但说着说着又理直气壮起来。 深津一成只道：“我会一直找你，在口渴的时候。”他说完这句话，真就没理前辈，自顾自地回去训练。镜和泉都不知道这小子哪来的力气，明明昨晚还听见了隔壁寝室传来的性爱声。做吧做吧、做死你们算了，他在心中暗暗下咒，却绝口不提自己听着动静打了手冲。 之后的训练，深津一成果然说到做到，但凡休息就来找他要水，但凡水壶有水就一定喝完。即便他坐在同辈堆里，深津也毫无畏惧地走过来。 镜和泉不喜欢在人前冲突，在同辈诧异的目光把水壶递给深津，有种被当作ATM不停吐钱的诡异感。 “看见你们重归于好真是让人松了口气……不如下次吃饭坐一起吧，”青木促狭道，“都是能分享水瓶的关系了。” 吉原起哄，用手肘顶镜和泉的肩，“间接接吻了，感情深厚啊。” 之前明明是你们叫我去当间谍的，无耻的家伙们，果然异性恋都一个样，超没距离感的。镜和泉一咬牙，抬起头又是笑靥如花。 “普普通通吧，比不上你们——”他先是比了一个OK的手势，再右手伸出食指，然后当着大家的面慢慢捅进左手形成的圈里，轻佻地上下运动。众所周知，这是XXOO的手势，简单的一个动作把同辈们逗得嗤嗤闷笑，你撞我我撞你。 男高中生，脑子里也只有这些东西了，再不好笑的黄色笑话也能撑起他们一整天的生活。深津一成完全不在乎他们谈论的内容，即便内容有关他。水壶丢回镜和泉怀里，他走到同辈那头，挨着河田坐下。 一米六几的河田靠着刚刚好，深津一成双腿伸直，毫无形象地歪坐。“累死了beshi。”深津嘀咕道，堂本教练真残忍。 河田看了眼二年级的前辈们，“一直找镜前辈要水喝没关系吗？他没意见？”日本人的天性，自出生就刻在骨子里，最好不要给别人添麻烦。 “beshi。” “我的水可以借你喝。” 深津避而不答：“beshi。”都已经做到这个地步了，半途而废的话就一点也不酷了。——虽然表现得好像没有一样，但深津确实有耍酷的意愿。这也是本能，自出生就刻入了男性DNA里的本性。 好吧，真搞不懂你。河田说，抖了抖肩膀，深津一成配合他的动作，像被抖落的毛毛虫滑在地上，在做柔韧动作的时候，小腹和腿根传来一抽一抽的疼痛感，他在地上趴了一会。野边用拳头敲手掌，做出恍然的表情：“我知道了，这是在表演尸体。” 深津抽搐起来，从喉咙里发出怪叫。松本给出答案，“触电的人。” BINGO！他从地上撑起来，双手成爪，猛地贴近一之仓，面无表情地张开嘴，露出整齐的牙齿。 一之仓说：“这是鬼。”深津皱眉：“不对beshi，是哥斯拉。”一之仓坚持己见，“更像鬼。”深津说：“哥斯拉beshi。” 鬼、哥斯拉、鬼、哥斯拉、鬼哥斯拉——这番无意义的对话经过三轮，深津一成改口：“鬼。”一之仓道：“我早说是鬼。”这句话子弹般穿透深津，他啪的一下躺回去。河田道：“又变成尸体了。” 同辈们哈哈哈地笑起来，深津一成憋了半晌，嘴角也偷偷地上扬。 最后一项训练结束，没给多少休息的时间，球员们三三两两地聚集，以助教为中心围成半圆。这是固定的环节，在体能训练结束后进行战术讲解，分析各个战术的利弊以及战术的变式。 “战术听起来很复杂，但将每一个看起来繁杂的战术进行拆解，我们会发现它不外乎就是进攻以及防守。持球时我们进攻，进攻由这四个基础部分组成……”助教在白板上写下这四个词：掩护、传切、突分、策应。 对局部进攻战术进行一番讲解后，他转换解释防守战术，同样将其拆分为四个部分：换防、夹击、关门、补防。 “换防是为了形成错位防守，当球员处于不利的对位形式时，就不得不补防以夹击，形成局部的多打少……局部的攻防战术是为了团队整体的战术服务……” “说到团队防守，我们山王队最擅长的防守战术是1211阵型的全场紧逼。”他在战术板上贴上五个白色磁贴作为对方，再一一贴上五个红色磁贴作为本方，磁贴上标着一到五的数字，“全场紧逼往往配合盯人使用，针对对方的控卫，尽量将球压制在对方半场的主动性的防守战术。” “这个战术分为两个阶段，第一阶段防接球，因为对手有一个人发界外球，我方相当于5防4……”他调整红色磁贴的位置，一号防发球位，二号三号站在三分线上，不能越过罚球线延长线，四号站在中线上，五号则处于我方半场，在比三分延长线更低一些的位置。 “如果对方二号接到球，我们的一号移动，与二号包夹，关门防守，不要让对方从中路进来，堵中放边。”助教用红笔画出球路，“此时二号，也就是对方的后卫，有两个选择，带球突破以及传球。” 带球突破会被二号、一号往边线挤压，传球给三号，但对方三号正被本方的三号防守，此时一号只要一个转身便能与三号联防，将篮球压制在对方半场……深津拉了拉护腕，瞥见身旁的河田有些紧张。 同样是控球后卫，深津能够明白——全场紧逼对PG来说，就是四十分钟地狱，明明是PG，却怎么样也不能带球过去半场，对球队的责任和负罪感摞在心上。他撞撞河田的肩，轻声道：“别担心beshi。” “是啊，”河田顿了顿，长吐一口气，“幸好我们在山王。” “我的意思是，”深津的视线仍然放在战术板上，“PRESS不一定防得住你beshi。” 河田显然没料到这个答案，“哈？” “个子小有个子小的好处，速度快、重心低，突破的概率很大beshi。反倒是我这边……”深津眨眨眼，没有说下去，但他心中已经有了预测，待会肯定要抽人配合演示——在这类事情上，自己总会“榜上有名”。 果然，针对全场紧逼战术仔细讲解过后，助教安排了动作演示。 桑田队长和青木站在前半场的左侧篮下，“深津，你来。”队长点了深津的名字，青木仅仅一瞥，在这么多高年级的场合，他貌似要收敛些。 青木防守深津，河田界外发球。刚持球，队长从中线的位置跑来，两边夹击封锁球路，把他往边界逼赶。两位前辈双手张开，脚步紧凑，有效地压缩他的进攻空间。 深津迅速转身，正面应对包夹防守，这是为了保证视野的开阔，要是被挤进边路的陷阱区域就是死路一条，但中路也被封死。队长拦去中路的线路，青木仁司尝试断球，两人配合紧密没有空隙。 “哔——” 助教吹哨，针对演示动作进一步分析，防守球员要使用“螃蟹步”，双手张开，重心向下，这样才不会被轻易突破，如果选手长传意图，及时拦截球路。他又简单点了点深津，说他应对得当。 其实全场区域紧逼在更高层次的比赛来说已经不算多么高明的战术，许多球队都能找到反制的手段，但在高中联赛嘛，体力不够技术也不够，尤其面对强队，要带着极大的心理压力应战，要破解全场紧逼还是有相当难度的。 助教让深津尝试带球突破，又让队长和青木不留余力地防守。深津再次持球，前辈贴身防守，像一堵墙拦在身前，身体碰撞的力道很大，不注意就会丢球，球鞋蹭着木制地板，发出吱——吱的摩擦音。他重心下压，不断左右运球，给出向左的假动作引导桑田队长向左跨步，防守出现空隙。 他一个往前，挤开青木，按理说是合理的碰撞，但青木倒下了，摔在地上神情痛苦。前辈假摔，深津拍着球走回来。“通过压迫、sao扰对方的进攻来加重对方选手的心理压力，而贴身防守也容易制造对方选手的犯规，但我们这边也要尽量控制手部的动作，免得被对手利用。” 总而言之，贴身防守算是双刃剑。青木收起痛苦的表情，一骨碌地爬起来。 助教又叫了几个球员上场，方便演示，这次他要求深津传球。在贴身防守下，传球极容易被打断，深津在靠近中线边线的位置，选择长传给站在对面半场，球顺利地传了出去，但站在中线上早有准备的球员轻松地截断长传。 二夹一到边线，第三人掐断传球线路，反击——这就是全场紧逼。尽管全场紧逼防守对整个球队的体力有相当高的要求，但山王尤其重视基础和体能训练，球员体力足够充沛自然能保证紧逼防守的战术实施。 防5秒发球，防8秒过半场，始终将球控制在半场，让对方无法组织有效的进攻，深津一成意识到，PRESS是具有攻击性的防守战术，作为防守的那方，却散发出极强的压迫力……这种反客为主的感觉—— “喜欢、beshi。”在接下来的对练中，他突然说道。 嗯？青木仁司看见深津的嘴唇微微张合，呢喃马上被呼吸盖过。喜欢什么？这小子在球场上发呆？他伸出手要抢断篮球，但对方一个运球躲过他伸出的手。深津一直很稳定，哪怕在这样紧密的防守下也牢牢把控球权，几乎没给任何破绽。 他确实得承认深津球技不错，换成其他人，早丢了不知道第几个球了。可是……有这样的对手真的好烦人，青木嘴角一撇。 都这样压迫你了，多少也、给一点积极反馈吧——在众人没有注意之时，青木陡然用力，身体失去重心般朝毫无防备的深津压去，碰撞声传来，篮球滚飞出去。深津完全躺在地上，青木半压着他，唯一站着的桑田队长没有料到事情会这样展开，还维持着防守的姿势，表情迷茫了一瞬。 “深っちゃん、没事吧？！——嘶，”青木捂着脑袋，爬起来，吃痛中带着关心，关心中又夹杂自责。深津支起上半身，像被撞懵了般一语不发，“不好意思、我稍微有些走神了……” “没撞到哪里吧，深酱？”他伸手拉起深津。压到下体的后辈面色凝重地盯着他，鼓足力气的手在前辈手上抓出红印子，疼痛感过去，他摇了摇头，挤出一句没事。 被撞到的那个都说没事了，桑田一扇青木的后脑勺，半开玩笑斥道：“笨蛋吗？练了这么多次了还失误。” 队长不留余力的一巴掌扇得青木一个踉跄，他摸着后脑勺咬牙切齿，“抱歉啦，因为我想着深酱的持球真的很稳，在这种包夹下都夺不走球，情不自禁佩服起来了……虽然是后辈，很厉害呢，”青木抬起头，加重语气，“深酱。” 四次强调，其他人的注意力从防守犯规转移到称呼上—— 深酱，桑田暗暗复读。 深酱，助教心中重复。 深酱……围在场边的球员已经有人开始闷笑，三年级不需要顾及后辈的感受，率先噗哧地笑出声。“你们关系不错啊，才一个月就叫上深酱了。” 用ちゃん称呼已经进入发育期的男性，对昭和年出生的人来说还是有些过于搞笑了，就像电影中杀人如麻的反派，哪怕再怎么冷脸，一旦被冠上小XX这种可爱的昵称便瞬间会显得诙谐……主要青木那股亲热劲不像演的，他们只能猜测这两人确实关系很好。 不然，当着这么多人叫“小深深”，岂不就是言语欺凌了？ 球场洋溢起欢乐的气氛，大家的脸上或多或少都挂着笑容，哪怕不觉得好笑，也不能表现出异议，日本高度一致的集体性在此时此刻展现得淋漓尽致。 深津心道，要是在这时候提出抗议，他就会立刻沦为破坏气氛的罪人，得不偿失不如沉默是金。 “哎——咳咳，都不许笑了，”助教没憋住笑了两下，掩饰般拿起文件夹板拍拍青木的脑袋，“训练时少开玩笑！关系好是有利于团队合作，但这可不是你扰乱球场氛围的时候。” “嗨！”青木作出严肃脸。 “抱歉啦，”他眨眨眼，“深、津、君。” 这下就算助教敲烂青木的脑袋也压不住其他人的笑声了。 啊啊，前辈明明完全是故意的吧。真是、超级小心眼的人。对上青木戏弄的目光，深津一成漫不经心地想。 青木惊人之语的威力甚至延续到了第二天，深津一下从很有距离感的后辈成为值得亲密的友人，前辈们见到他，都喊一声深酱，再自顾自地露出笑容，明明之前还有人因为他被寄以厚望而摆脸色。 这一整天，他的耳朵里都充斥着小深小深，就连羽藤，都破天荒地加入了这无趣的游戏，喊：深津酱，今天你负责擦球。 严肃的人开玩笑效果简直是添油加柴，这下游戏看起来还能再玩上一周。深津躺在球馆的地上，窗帘拉开，阳光洒进来，烤火般烤着他的身体，受损的自尊心叫他蔫蔫的。 河田捡起抹布，抱了一颗球，擦起来。野边蹲下来，戳戳深津的脑袋：“尸体？” 尸体。深津一成一动不动。 “我买了五份果汁，喝不喝？”一之仓坐在尸体肚子上，举起粘着水珠的袋子在死者脸庞上晃啊晃。 尸体假装尸体。 “我要喝。”松本稔盘坐在河田右边，伸出手。 “给，要喝什么口味的自己拿吧。”一之仓打开袋子，顿了顿，“……松本酱。” 尸体睁开眼睛。 呀、松本酱——松本稔露出牙疼的表情，他拿走柠檬味，大喝一口，牙齿都酸掉了，“咳咳、真是谢谢你……”他深吸一口气，“一之仓酱。” “哇哇、今天超级大腿的，我要芒果味。”野边在河田左边坐下，从袋子里拿出一瓶黄色的饮料，“谢啦，一之仓酱。”他说得很自然，被其余三人用奇异的眼神盯着，不禁摸了摸脑袋，“我家里有弟弟meimei啦，哈哈，这样称呼像回家了一样。” 野边挺起胸膛，“我不介意你们把我当大哥哦。” “免了，野边酱。”河田拿走苹果汁。 “喂、河田酱，我可比你大吧——” “哈？但是我看起来更有兄长的威严吧，野边酱。” “河田酱的话，从面相上看确实比我苍老一些，这点我倒是无法否认，哈哈……” 松本稔吸着柠檬汁感慨：他们两个已经能毫无羞耻地享受互称ちゃん的亲密感了。一之仓拿出最后两瓶饮料，自言自语：“啊、还剩下两瓶，虽然葡萄味的很好喝，可是橙汁这瓶号称是百分百纯果汁……” 河田好心建议：“两瓶都喝掉吧。” 野边附和：“反正也没有第五个人了，只有一具尸体而已。” 深津出言阻止：“不行。”他一下坐起来，一之仓差点摔坐在地上，饮料丢进河田手里，罪魁祸首一边义正言辞“让我为一之仓酱分忧beshi。”一边拿走了百分百纯天然橙汁。一之仓朝他竖中指。 拆掉塑料套，吸管插进饮料瓶，含着吸管吸溜吸溜，瓶中的饮料像地铁早高峰时的人流咕噜咕噜地挤进嘴里，来自佛罗里达春天桔园的风味包让橙子精油的味道在嘴里泛滥，它代表了大量的日照、充足的雨水以及能让果树根系蔓延的肥沃土壤。 夕阳的光从玻璃窗那透进来，把皮肤照得橙子般泛黄，很暖和，深津觉得很幸福。他向一之仓得寸进尺，说再喝一瓶。一之仓回他一句话：你做梦。 被叫做深酱也没什么大不了的beshi，深津一成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