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迷失的浪子（2）
另一侧，多利安的脑机与监测仪仍然处于连接状态，脑电波转文字输出系统接收到信号，立刻转发给一旁的打印机。 打印机唰唰印出一张纸。 【杀掉阿贝多，一定要破坏大脑。】 【杀掉阿贝多，一定要破坏大脑。】 【杀掉阿贝多，一定要破坏大脑。】 整整一面纸都在重复这一句话。 蒂玛乌斯惊恐地看向身旁的阿贝多，他依然沉浸在和爱人重逢的喜悦中。新生的身体没有体验过何为拥抱，他便以自身为教具，将这些人间的温暖传递给对方。他不知道，就在他的身后，对方用脑电波书写着要杀害他的话语。 蒂玛乌斯第一反应是，这是不是搞错了？ 他再三确认各组件的连接，没有错，也没有被干扰，这就是多利安自己的想法。 蒂玛乌斯错愕地站在打印机前，不知如何是好。 短暂的温情时间结束，是时候回归手术本身。 “缝合吧。” 阿贝多转过身，向蒂玛乌斯示意，继续手术。 蒂玛乌斯草草将它揉成一团，丢进医疗废物垃圾桶里。 他强烈意识到这绝对会留下一个极大的安全隐患。 他们复活的人，真的是多利安吗？或者说，这就是多利安，而多利安其实一直想要除掉阿贝多…… 怀揣着不安，蒂玛乌斯协助阿贝多完成了整台手术。 知道他可能对阿贝多造成威胁，蒂玛乌斯不敢懈怠，专门把他的数据监测窗口调到最高优先级。这样即使是出了什么事，只要他在办公室值班，就能第一时间听到告警。 ……不过，生物仿生人也会有自己的指令系统，他们也会像机械仿生人一样有必须遵守的底层命令。阿贝多应该会写入“不可以伤害阿贝多”这样的命令吧，他应该不会放任自己的造物伤害自己吧。 蒂玛乌斯无法理解他们的关系。 大量事实超出他原有的认知，他都快疯了。 他跟他们两个一共三个人之间，至少有两个人不太正常。 不走运的话是三个都不正常。 收好手术记录和阿贝多的吊坠，分好下班之后要送去阿贝多家里的文件，蒂玛乌斯继续整理桌面上这些杂乱无章的材料。这里大多是仿生人工厂定期呈送上来的生产报告，还有综合部转发的、由上级单位那里接来的通知。 这里说的是第二实验室的上级单位。 爆炸事件到现在已经过去半年。虽然实验体泄露在实验室外没有造成伤亡，但它仍然在B区的上空内徘徊，这个“环境问题”迟迟不见改善。 上级单位不满于过去第二实验室对“血雾”环境污染问题的处理手段与处理效果，要求第二实验室迅速解决“血雾”环境污染问题。 在整个实验室，只有阿贝多有这个能力可以完美回收实验体。 蒂玛乌斯算是懂了，这就是让阿贝多复职的原因吧。 不过不得不说，还是莱茵多特女士厉害，居然能把实验体泄露这件事洗成普通的环境污染案。同样是有东西从实验室跑出去，对人类具有毒性的气态生命，和可以清理干净的脏污气体，二者相比较，显然是后者听起来比较安全。 第二实验室还印制了“血雾”防治对策的小册子，发放范围是B区全境。蒂玛乌斯桌面上也留了一本，他随意翻了翻，里面只字未提实验体。虽然有提到爆炸，但说的也是爆炸导致污染气体泄露，污染环境。 装模作样地写了好多关于治理环境污染的对策，其实这些玩意一点用都没有。 想要解决这个问题，只有让阿贝多回来才行。 作为海兹的看管人，这个实验室里没人比他更熟悉它，除了阿贝多和他身边的人，也没有其他人可以到困住海兹的那个白房间。所以，当它逃跑出去的时候，人们第一个怀疑的就是阿贝多。 可阿贝多真的是爆炸案的主谋吗？ 安全部都说了，不是。 爆炸案的主谋是多利安。 桌面上那份打印出来的仿生人职员名单再度唤起蒂玛乌斯的记忆，他坐在桌前，陷入了深思。 如果说多利安真的策划了这一场袭击，他的目的是什么？放出海兹，陷害阿贝多？——海兹泄露之后也没有到处乱跑，它有意识地避开了人群，如果说是教唆海兹逃脱实验室袭击人类，它表现出来的攻击性应该会更强。 平时能够进入P4实验室的只有寥寥数人，当日值班的是阿贝多和蒂玛乌斯。 如果是针对值班的职员，那他是真的想害死阿贝多……？！ 作为阿贝多的贴身安保员，他对阿贝多的了解肯定比其他人更深。蒂玛乌斯感觉背脊发凉，他绝对能预料到他们当时会选择抢救磁盘，而且阿贝多会让其他人先走，自己留下处理一些比较难带走的重要材料。 当时阿贝多在整理的是生物仿生人的人格磁盘。 那些也没有到需要锁在保险柜里的程度，但锁着它们的柜子，只有阿贝多一人有钥匙。 那里是实验室好几代人几十年来的研究成果。 任凭哪个研究员在场，面对当时那种危险情况，都会选择带着它们逃生。如果不能带上它们，就尽可能让它们能在后期挖掘时保持完整。之后的拯救资料，就算是拿手挖，他们也愿意。 所以，他想要害死阿贝多，只要针对办公室展开袭击，就像那一次一样，把海兹抽进通风管道，借着新风系统让血雾在整层楼的办公室里弥漫。只要走得比别人更慢，就会因空气里的毒素而死。 很幸运的是，阿贝多在防火门关闭前抵达了双子楼之间的连廊。 双子楼两栋之间的通风管道并不互通，阿贝多得以逃过一劫。 ……这是不是多利安一醒来就想杀死他的原因？ 因为上一次没能除掉他。 蒂玛乌斯忐忑不安，翻动起桌面的资料，眉头紧皱。可他一个字都看不进去，翻动资料纯粹是缓解焦虑。看到综合部的通知，他就想起来那天在莱茵多特办公室看到的安全审查报告。“包庇”二字实在刺眼，他至今难忘。 如果，只是说如果。 如果泄密的人是多利安，让阿贝多发现了，他很大概率会选择隐瞒吧。 ……但这只是一些没有根据的假设。蒂玛乌斯不敢乱猜。 办公室的电话突然响了。 蒂玛乌斯上前去接，却在转身去面向电话的一刻，背后的警报骤然响起。 来自多利安脑机接口的生命体征监测数值好似在玩过山车，血压、心跳都在短时间内急速增高，肾上腺素大量分泌，告警的原因是指令执行失败，参量传递错误。蒂玛乌斯还没去想这个“参量传递错误”的原因，一个坏消息就从办公室的电话听筒里传来—— 多利安在媒体面前劫持了阿贝多，要求见莱茵多特，并且要她公开承认生物仿生人研究违反实验伦理，是反人类的。 这家媒体正在进行晚间新闻直播，多利安这么做相当于是在全国面前向莱茵多特公开宣战。 蒂玛乌斯惊掉下巴。 电话那头还讲了点什么，但蒂玛乌斯完全听不进去，眼前的数据乱飞。紧急情况才会开启的人格数据同步系统也在混乱中启动，连带着开了旁边的人格磁盘刻录机器，开始刻录备份磁盘。 蒂玛乌斯抱起整台电话，跑到数据监测台前。 作为这边启动人格数据同步系统的解释，电话那头传来了新的消息：莱茵多特拒绝了多利安的请求。 如果是往常的情况，巡警们的做法是开枪制服多利安，优先保障人质的安全。根据第二实验室过去的数据，多利安是一个搭载了集成大脑的作战型仿生人。按《第二人权法案》来看，多利安应当认定为人类。人类与人类之间的矛盾，自然就不涉及所有者不所有者的了，肯定是以保障人质人身安全为中心。 于是，巡警们开了枪。 但他们发现，对面的身体不是扎实的铁块，而是会流血的血rou之躯。 这就是问题所在。 巡警那边在问第二实验室这到底是仿生人还是真正的人类，怀疑第二实验室提供错误资料。第二实验室这边也不知道，只能来问蒂玛乌斯知不知道。 蒂玛乌斯犹犹豫豫，不知道该不该说。 也是他犹豫的这个时候，办公室侧边的人格磁盘刻录机器完成刻录，小小的生物仿生人专用人格磁盘从机器内部被推出。他原以为是多利安的备份，这种危急情况下的备份是阿贝多故意而为之。 他实在想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含糊地敷衍电话那头的人，他拿出了这枚磁盘。抱着试一试的心态，蒂玛乌斯将这枚磁盘放进专门的读取装置里，再连接电脑，试图读取最近一段记忆的记录。 用第二实验室的公钥解开磁盘的加密，显示在他面前的个人信息却远在他意料之外。 他被眼前的事实惊得说不出话，大脑宕机。 “喂？你还在吗？”电话那头反复呼喊蒂玛乌斯，“快去找莱茵多特！多利安他真的动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