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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4 佳心的故事

    

Chapter 4 佳心的故事



    飞飞名叫沈佳心,童年都模糊了,从四年级开始记忆才慢慢清晰。小学四年级,她10岁的时候,家里突然来了个已经6岁大的meimei,她隐约记着似乎母亲是有一段时间肚子大了起来,然后就不和她和父亲一起住了。沈佳心幸福的童年突然崩塌了。同学们都是独生子女,怎么她突然有个meimei。对于有meimei这件事沈佳心极其排斥,没有原因,就是排斥。明面上爸爸mama说的是姐妹俩都一样,谁也不偏心,但总有什么东西觉得不一样了。

    沈佳心吃冰淇淋的时候爸爸告诉她“冰淇淋吃多了肚子会疼”,但meimei沈佳念把冰淇淋吃一半剩下一半扔着玩也没人说她什么;沈佳心想买跳舞的鞋子去参加班里儿童节的集体节目,mama说“我们家没这个条件一年一换,穿去年的挤一挤吧”,但小朋友的脚长得快,鞋子一年一换,她穿着去年的鞋子脚塞得生疼,跳舞的动作做不标准,在表演的时候摔倒在了舞台上,出尽洋相,从此她再也不学跳舞;从沈佳念来到家里以后,家里开始每天订牛奶,而在此之前mama一直说她喝牛奶会过敏,但她在学校喝过毛莉莉带的牛奶,她没有过敏;沈佳心也清楚地看到,过年回奶奶家,她的压岁钱是50块,沈佳念的压岁钱是200块。

    然而在这样偏心的父母下,她原本该恨死这个meimei了,meimei却偏偏最亲近她。跟在她屁股后面喊jiejie,那200的压岁钱,小不点的meimei是全部直接塞给了她。她气急败坏直接把那200钞票撕了,往天上扔,像雪花一样。沈佳心让沈佳念不要装好人,沈佳念哪里听得明白什么叫装好人,只嘎嘎笑。mama问沈佳念奶奶给的压岁钱去哪里了的时候,沈佳念说买礼物送给同学了。

    从初中开始,沈佳心就更不爱回家,她放学磨蹭到很晚,不想回家看一家人伺候小公主。中考的时候直接要求住寄宿学校,只盼着马上高考结束离开这个家。周末能不回家尽量不回家。

    母亲赵美兰是个控制欲极强的人,小到袜子的颜色,大到她文理分科选什么,事无巨细,一定要掌握,这让沈佳心的厌恶更深一层。母亲说她是青春期叛逆,她懒得跟她吵,她心里想我不是叛逆,我烦的是你们这一家子。

    家庭里爱的亏欠很难说清楚,父母供她吃穿长大没错,她读寄宿学校生活费没有亏待,学费书费没有一样少了她的,但她永远耿耿于怀那些小细节。而缺少的爱也就是这些细节,她从小就没被全心全意爱过,从小就敏感又尖锐,孤独又自卑。看到同学有她没有的东西就羡慕,一想到问父母要了也要不到就难过,谁不经意一句话都能让她内心警铃大作,筑起城墙。父母没有是一回事,父母有但不给是另一回事。

    沈佳心高三的时候沈佳念初二,她有一天接到沈佳念的电话,要她来校门口,沈佳念鬼鬼祟祟地抱着一大袋零食来找她,塞给她的时候眼睛亮亮的,说:“姐,都是你爱吃的哦。”沈佳心觉得烦躁,沉默着把零食带回宿舍。

    罢了,沈佳念也没做错什么。

    高中的时候沈佳心也暗恋过年级里风云的,阳光的,成绩好的男孩子,但少女心事最多只存在在日记里。

    “今天他从教室门口路过了,阳光洒在他头发上,有点金黄。”

    “月考出成绩了,他又是年级前三。”

    “他牙好白啊,笑起来好阳光。”

    “他刚是不是看了我一眼,会不会其实他也认识我?”

    “真希望我是一个阳光的,健康的,开朗的女孩子,这样我一定能大大方方走到你身边。”

    “啊?他会抽烟…校门口的小巷子里,烟雾缭绕的他有点像一只猫。”

    ……

    这样的日记沈佳心写了一年,而现实生活里没有跟男嘉宾说过一句话。

    那个时候流行念念不忘必有回响这句话,她念了一年,似乎终于有回响了。在一个夕阳璀璨的下午,她放学走下楼梯的时候碰到那个男孩子和一群男生走过,他们对视的时候沈佳心移开了眼睛,但还是不小心擦肩撞到了,她低头说了一句“不好意思”,那人友好地说“没事”。

    心跳加快了,沈佳心蹦跳着跑开,把这定义为他们的第一次邂逅。却偏偏听到那个她在日记里暗恋过,仰慕过的,那个阳光的,有礼貌的尖子生说:“看哈,那个姑娘穿的阿迪是假的,阿迪巴斯。”

    其余一群男生应和哄笑着。

    沈佳心内心轰然倒塌,耳朵因为羞愤红得一塌糊涂,她不知道自己的鞋子是不是假的,她的衣服鞋子都是她妈买的。那天过后她更恨自己的母亲,讨厌自己每次去逛街想买的衣服都不能买,她跟母亲的眼光永远不一致,但因为付钱的事母亲,她没有任何反抗的资格。

    也恨那个男生,什么阳光,什么尖子,什么有礼貌,都是烂人。她撕掉了自己的日记本,也撕掉了少女情怀里第一丝萌芽。

    高考的志愿沈佳心选了离家几千公里的省份,有多远走多远。

    大二那一年她觉得自己真的得到了自由,好像在逐渐治愈小时候的那些细碎的伤口。

    父母每个月给她600生活费,相比起18岁以后一点生活费都没有,家长完全不管的那些孩子又不同,600能让她满足最最最基本的生活需要,但是支撑不起任何兴趣爱好,无法有任何物质上的生活色彩。她不化妆,不买新衣服,不跟同学出去聚会旅游,久而久之连朋友都快没有。她学的信息工程,繁重的学业让她连打工的时间都很紧凑,星期一到星期四晚上有作业,有选修课,有实验课,要洗衣服,白天有数不清的班级活动和团组织活动,她已经没有主动去参加任何社团了,但还有很多根本推不掉的没用的硬性要求的集体活动。只有周末她能有时间外出做家教,一个周末能有300块,一个月坚持下来有1200。

    600加1200,1800是很多同学父母一个月给他们的钱。这1800沈佳心硬是攒下了1000。一年下来她有了快一万块。

    唯一对她不错的是年级辅导员,他叫陈伟,他和她来自一个省,心思细腻,一下子看出了她的窘迫和不合群,对她也格外照顾些,是陈伟帮她介绍了学校勤工俭学的岗位,在图书馆整理书籍,一个月有300块补贴。钱不多,但工作任务也不重,图书馆老师给她的排班都按照她没课的时候排。

    她也一丁点都没放下学习,如果年底绩点排名靠前,还可以申请奖学金,奖学金的钱也可以攒下来。

    沈佳心觉得自己有了前所未有的平静和快乐,对于物质匮乏的人来说,唯一的救赎就是钱。不是什么大格局的圣贤哲学,不是自我欺骗的勉励,不是什么书中自有黄金屋,没有别的,只有钱,钱是个大熨斗,能熨平灵魂上的因为贫穷和自卑而带来的弯弯曲曲的皱褶。

    而在此之后,她终于开始试着,用女孩的的样子打扮自己。她小心翼翼买了一百块的裙子,把头发披下来。

    原本水灵的女孩脱掉洗得发白的卫衣,涂上口红以后,眼波流转,明媚动人,也终于试着跟舍友出学校聚餐,在一群女孩子里笑得放松自在,她给自己买了平板,和其他学生一样用平板看PPT,也终于能放平心态,跟父母进行一些不亲昵但平静的寒暄。

    突然多了很多男生对她热络,陈伟也开始更加积极主动地跟她聊天。她对高中那次“阿迪巴斯”事件心有余悸,也确实没有遇到心动的人,除此之外她也没有时间,她只有继续做家教才能维持现在的生活,攒钱会上瘾,她没有时间谈恋爱。大三上学期结束,她拿到了校长奖学金8000块,她看着自己余额的两万多块钱,一夜都睡不着觉。

    其他男生她直接忽视了,但是陈伟对她是有恩情的,也没有在她最窘迫的时候用偏见的眼光看她,雪中送炭最难,直到他的追求已经很赤裸的时候,沈佳心才松口一些说:“老师,学生跟辅导员不合适,会被别人说的。我不想被别人说我的奖学金是因为你。”

    陈伟大喜,告诉她:“哈哈,校长奖学金的评比都是公开的,看绩点,看竞赛学分,我一个小辅导员哪里左右得了。你的实力没有人会质疑的。”

    “至于我们的师生关系,我下个学期会调走,下个学期我会去机械学院。”

    “佳心,我是真的喜欢你。”

    沈佳心心脏突突地跳,胡乱地说“我再想想。”

    虽然没答应他,但沈佳心还是和陈伟一起出学校吃了两次饭,不是什么豪华的参观团,沈佳心也没有什么特别心动的感觉,但抱着尝试的态度还是坚持了两次,中间陈伟想牵她的手,她躲开了。

    这样不温不火持续了一个月,沈佳心有一天接到陈伟的电话,要她到辅导员办公室去一趟,辅导员办公室在男生宿舍里面,经常有学生往来,这是在白天,深佳心也没多想就过去了,她在想应该是申请入党的事,之前陈伟跟她提过几次。

    陈伟先是断断续续说了一些其他的事情,不紧不慢提了入党的事,接着跟她说快到期末了,大三是时候考虑毕业去向了,考研还是工作,各种选择需要准备的东西。沈佳心忙着要去读书馆勤工俭学,有点着急,陈伟今天话怎么那么多,接着陈伟突然问她:“佳心,我们的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沈佳心懵了,怎么突然说这个。这段时间沈佳心也想过这个问题,决定还是一次说清楚:“老师,我不想在上课的时候说这个,我现在也不想这些事。”

    陈伟也急了:“不是,佳心,那之前一个月我们还出去约会。”

    沈佳心说:“不是约会,是吃饭,我把钱A给你了但你没要,我现在真的不想考虑这些……老师我要去图书馆了。”

    说完沈佳心就起身要走。

    陈伟一步从后面抱住她,沈佳心猛猛挣扎,但也不敢喊出声,这里是男生宿舍的院子,她不敢太声张,小声斥骂着“陈伟!你放开我!”

    陈伟却是突然用一块抹布捂住沈佳心的口鼻,窒息感涌上来,接着是浓烈的麻醉感,越挣扎吸入的越多,接着便是陷入了昏迷。

    昏迷前隐约听见一句“妈了个逼的。”

    再次有知觉是她感受到大腿冰凉,下体不着一物,她躺在辅导员办公室里面的沙发上,陈伟在往她下体塞他的性器官,她感到疼痛,沈佳心眼睛有点花,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大概也没没有很久,她没有力气,关着门,从外面看不见,但如果出声一定有人发现,可她也没力气出声,她挣扎着,看到桌上有一把露出头的美工刀,她想伸手去拿。

    陈伟见她还在动,又去找那块有迷药的抹布,沈佳心突然求生欲暴涨,挣扎着伸手摸过了那把美工刀,想也没想就往他拿抹布的手上刺去,陈伟躲了一下,但沈佳心用力极猛,血一下子就溅出来,陈伟惨烈地尖叫,沈佳心一下子清醒了。

    地板上躺着陈伟的一根手指,是小拇指。

    沈佳心几乎是迅速就清醒了,她踉踉跄跄地穿衣服,穿裤子,她的yindao旁有粘液,有血丝,沈佳心强忍着疼痛和眩晕,挣扎着爬起来。陈伟在对着自己掉落的手指咆哮,沈佳心忍住泪水,头脑清醒,她要去报警。

    但刚挣扎着爬到门口陈伟就叫住她:"小贱逼,你给老子回来,你他妈敢走,你削了我手指我要你坐牢你信不信。"

    沈佳心冷静地说:"你强jian我,我这是正当防卫,我现在就去报警,谁坐牢还不一定。"

    陈伟大喊一句:"草。"

    沈佳心泪流满面,她没有洗澡,没有换衣服,直接去了学校附近的警察局。被强jian后的经济处理流程她学过,不能慌,最重要的是采集犯罪嫌疑人的DNA。在警察局沈佳心如实描述了事情经过,也坦白了她把陈伟的一根手指切下来的情况,办案人员大惊,但沈佳心平静地出奇。她顺利地做完了采样鉴定,医生在她的yindao里,采集到了jingye,保留了衣服上的指纹,这些都是有力的证据。

    采集完后,看到手机上有十几通未接来电,有系主任的,有辅导员陈伟的,更多的是父亲和母亲的。

    沈佳心给母亲回了个电话,接起电话的母亲就开始大哭:

    "沈佳心你到底做了什么啊,你读大学不好好的读,一天跟男人混。"

    "我们家从来没有哪个像你这种不自爱的,你还要去报警,是巴不得别人晓得你跟男人睡过了?"

    "人家陈书记说了可以不跟你计较,你赶紧给人家道歉啊……"

    沈佳心彻底懵了,完全没想到,从父母这里得到的是这样的反馈,什么狗屁陈书记,比她大不了几岁的大学生做辅导员而已,真当自己是书记了。

    沈佳心哭着说:"妈,从小你怎么对我的,我都不计较了,但是这次是我被强jian,我是受害者,我就算伤了他也是正当防卫,我拿怕把他杀了,真的打官司我也未必会输。你这个时候不站在我这边,你还来怪我,我真的是你亲生的吗。"

    赵美兰也哭:"佳心,你要想,你是女生,这种事情传出去别人只会说是你的问题。闹大了吃亏的是你。"

    沈佳心无比坚毅说:"我不在乎,妈,我不怕丢脸,但是我一定要送强jian犯坐牢。"

    前面的流程都是没问题的,沈佳心去做了司法鉴定,陈伟也去了医院,小拇指切断,只能算轻伤。

    这件事情在院系里没有张扬,沈佳心每天埋头睡觉,她不去打工也不去上课,网上咨询了很多律师。直到一个星期后,沈佳心的父母来到了学校。

    沈佳心被叫到系主任办公室的时候,惊讶地发现她的父母都来了,两个老人窘迫局促地坐着,陈伟也在一旁,面色阴沉,右手包着厚厚的纱布,隐约能看到已经没有小拇指。

    沈佳心一进来,院长,那个和颜悦色的老爷爷,就骂陈伟:"过去给人家道歉。"

    陈伟走过来,深吸气,朝沈佳心弯腰:"对不起。"

    沈佳心不可置信,现在这是什么情况。

    院长走过来,对沈佳心说:"沈同学,事情我们都了解了,这件事情绝对是陈伟的问题。他作为原系辅导员,不但没起到关心同学生活、带领大家成长的作用,反而一时糊涂做了错事。这件事,充分体现了我们基层组织管理不到位的问题啊,以后我们一定改进。另外啊,陈伟呢是走的基层学生工作满两年的保研渠道,我们学校和院系已经决定,取消他的保研资格。你也看到了,他的小手指也被你削掉了,于公于私,这件事情,就让它过去吧。你还年轻,还有学业要继续,Z大毕业了你还有大好的前程,不要被这件事情耽误了啊。"

    沈佳心义愤填膺:一时糊涂?一时糊涂他就能强jian她吗?眼泪也瞬间溢出,在她要骂人之前,院长又出声:"你爸爸mama这边也同意了,如果你想继续在学业上深造的话,学员可以给你留一个保研资格,但是如果继续闹下去,大家都不好处理啊。"

    沈佳心眼泪滴下来:"我是成年人,我父母没有资格替我做决定。"

    沈佳心还在哭,父亲突然起身,一巴掌扇到她脸上:"我们生你养你,你长这么大吃的穿的什么不是我们的,你翅膀硬了?我们没有资格做决定?为什么要一个人跑去男生宿舍楼,为什么偏偏是你?"

    沈佳心还在流泪,看到陈伟在后面嘴角上扬,得意地笑。

    原来家庭才是最迫害你的地方。

    这件事情最后当然是不了了之了。学院也不愿意把事情闹大,本专业最近正在评国家五星级专业,如果闹大了总是不好看,陈伟把麻醉药弄到学校,来路不明,学校也要负责任,学院把男生宿舍附近的监控删掉了,也如约取消了陈伟的保研资格。

    陈伟去哪里了大家都不知道。陈伟那边,虽然小拇指没了,但不使用小拇指不影响日常生活,所以也只能算轻伤,如果真的闹起来,沈佳心已经去公安局立案了,也留痕了,那DNA一比对他绝对是强jian犯没得跑,他也不敢再声张。

    沈佳心这边呢,父母在院系的要求下强硬地去公安局撤销了立案,沈佳心生无可恋,但看得出旁边的老人意志坚决,几次向沈佳心确认是不是要撤销,最终办案的民警也只能无奈地默默在心里摇头。

    事情过去得很快,但沈佳心心里仿佛被石化了,再也找不回来。父母都是有正经工作的人,如此愚昧,如此屈服于所谓名声,礼数,清白这套枷锁,说到底不过是不够爱她,把名声看得大过于她罢了。

    沈佳心提出要休学,学院不敢阻拦她,新来的辅导员是女生,反复跟她沟通着休学的细节,替她去办材料,本想劝她休学太久知识可能不连贯了,但看沈佳心只比自己小两岁,隐约听说一些事情,她只是难过地沉默着,温柔地替她做了所有需要到处走动签字盖章的事情,在沈佳离开学校的时候一遍遍告诉沈佳心,回来上学之前要联系她。

    沈佳心回家呆了一个月,其实她也不想回家,但她无处可去。meimei上高三,每天回家吃饭,每天来沈佳心床前问她:"姐你咋了。""姐这个题你还会做不?""姐你二模当时考了多少分?"

    沈佳心觉得自己像这个家里多余的人,她开始不下去吃饭。

    陈美兰担忧地问沈建国:"佳心怎么办,这么下去也不行啊,哎,我们是不是错了。"

    陈建国黑着脸:"我们也是为了她好,小姑娘家的,传出去以后哪个男人要她。"

    偏偏这一句话就被沈佳心听见了,沈佳心突然出现在背后问:"我活着就是为了有男人要吗?"

    陈建国说:"你现在还小,不懂这些,以后你就认得了,你去外面混两天看看,最关心你的还是你爹你妈。"

    沈佳心抽泣着哭出了眼泪:"你们说把我养大,我有时候真的想死给你们看,把这条命还给你们,什么都不欠你们。等你们看着我死掉了你们会不会有一点愧疚。"

    沈佳心长大以后再看哪吒的故事,哪吒割rou还母,剔骨还父,她瞬间觉得颇为理解。她不是自愿被生下来,生下来以后没有得到优待,童年和青少年都在焦虑和自卑里度过。终于可以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了,却被一遍遍地告诉,你是我们生的,你要懂感恩;你吃我们喝我们的长大,以后要报答我们;你有侯迟早要嫁人的,身体的清白比什么都重要,被欺负了不要张扬,不要声张,不然以后怎么嫁人。

    她无数次产生跳楼的念头,不是芥蒂所谓的失去了贞cao,只是做一个悲壮的问话,想用自己的尸体问父母,我死了你们会不会有一点后悔;看着厨房里的菜刀,无数次想自残,想把自己的手切下来,哭着问父母你们满意了吗;也无数次想,你们在意所谓的贞cao,你们说凭什么是我被强jian,问我为什么要去男生宿舍,你们说我浪荡,那我浪荡给你们看。我就去做鸡,做小姐,我就去卖,你们给我的这具身体,我就要践踏它,弄脏它,你们要我嫁人,我就要什么男人都能睡它。

    某种程度上说,这是一种父权制下得不到爱的女孩压抑太久继而爆发的表现,这不是性的出口,是无能为力之下突破父权制的出口。

    沈佳没等过年便离开了家,她说去同学家住两天。过了两天父母打电话来,她说她出去打工了,陈美兰又尖叫着咆哮:"打什么工?你赶紧回来准备准备回去读书,拿了毕业证找工作啊。你本科文凭都没有打什么工?"

    沈佳心讽刺地说:"我天天在家躺着,吃你们的喝你们的我过意不去啊,我也想早点赚钱孝敬你们啊。读书的事我自己会cao心,你们不就是怕我再去报警吗,答应你们的事我会做到,我不会再提这件事,什么时候回去读书是我自己的事。"

    沈佳心身上的钱都是她在大学期间打工挣来的,以及奖学金,有一万多块。她还是回到了Z市,只是因为离父母远,那个陈伟也是他们老家的,在老家令她更感到不安心。

    被强jian本身带来的伤痛已经小于父母带来的伤痛了。在下一次月经来的时候,沈佳心松了一口气,幸好不是最坏的结局,幸好没怀孕。

    沈佳心以前经常想,如果她没有文凭,没有知识,纯靠体力劳动,在这个社会上她能做什么呢,洗碗?做收银员?她先是找了个小旅馆,住了一个星期。每天发呆,接着在小旅社附近的烧烤店里打了三个月工,房子也从小旅馆换到了附近的城中村,一个月只要800块,更便宜。

    不动脑子的事情可真简单,身体上比学习累,精神上可简单太多了。她依然非常沉默,甚至更加沉默了,她开始在网上搜很多东亚父母与子女无法调和的伤痛与矛盾的文章看,研究是哪里出了问题,继而发现自己这样的孩子可真不在少数。她白天睡觉,晚上在烧烤店打工,烧烤店的活累的要死,她回去洗洗倒头就睡。烟熏火燎,人来人往,她清醒又孤独。

    烧烤店的老板娘干活麻利,待客人和善;老板做事稍微少一点,但记账采买厉害。起初沈佳心觉得二人这样的小日子和和美美,后来发现老板依然会趁老板娘不在时和店里一个小姑娘打闹调情,趁机在人家腰上揩一把。沈佳心不多言,她自己的生活都一团糟。

    她11月份休学,离开家打工,在烧烤店3个月,也在烧烤店过了年,这三个月内心非常安定。

    沈佳念坚持不懈地在给她发微信,有时候一天几条,有时候几天一条。感情上,她对父母的怨恨转移到了沈佳念身上,但理智上觉得她没错。沈佳念每天都会跟她汇报学校里发生了什么事;她喜欢的男生今天说了什么;问她现在有没有钱,她还有存着的压岁钱可以给她;说mama生病了,咳嗽两个月都没好;最后说让她好歹回一条消息,全家人都不知道她在哪里,在干什么。

    沈佳心简单地回:“我很好,找了一个通讯公司在实习。不用担心。”后来又是再也没回。

    父亲打电话来,似乎是求和,语气僵硬地问她最近如何,在哪里住。沈佳心再也对家庭没有一点希望,她觉得父亲关心的只是他父权控制下的一个物件,而不是她本身。

    接着她刷到了wave开业招聘的广告。她没有被治好,没有放下对自己的厌弃,始终放不下父亲口中的关于自己身体的羞辱,也想要更多的钱。

    她去wave面试,开口就说:"我想当小姐。"

    面试的人叫侯耀荣,说:"你是处女吗?"

    沈佳心艰难地思考这个问题,回答:"不是。"

    侯耀荣咂咂嘴:"可惜了,如果是处女价格高得很。"

    沈佳心突然明白,这就是物化,把人当商品,讨价还价,是不是处女,长相如何,身材如何,会不会讨好人,这些都是计价的选项。

    侯耀荣把她从上到下打量个遍,眼神毒辣,拿起旁边一块黑色小布料,说:"在夜场上班,最重要的是放得开。不管你是做营销还是小姐,第一位跟客人处好关系,要爱笑,不能抗拒,不能惹事。"

    “起个艺名吧,大家都有艺名。上一个叫飞飞的刚走,你就叫飞飞吧。”

    ……

    沈佳心经常在商K的包间里发呆,她压根没心情去讨好谁,因为讨好得太过了结局必然是要上床,她不想上床,觉得自己没有性欲;也不是那么想要钱,她对什么都没有兴趣,钱无所谓了,大不了往楼上跳下来等着父母给她收尸好了。在类似于妓院这样的地方自杀,最爱面子的父母会是什么反应,想想就刺激。

    她观察每一个小姐,她们是什么人,有没有家庭,幸不幸福,越看越明白这就是人间;她也会在私底下跟女孩子们聊天,听她们说要寄钱给家里不成器的老公,自己的第二个男朋友下个周过来,谁今天请假了,是得病了去医院。

    她们大部分从农村来到城市,家里的土体和资产都给了兄弟,从小一同长大的姐妹已经嫁人,彩礼给了兄弟再娶媳妇;来到城市务工,受教育程度不足,无法进行更精细化的工作,脚步跟不上城市发展的节奏,社会保障体系没有完全惠及进城务工人员,一旦怀孕生育,很可能也面临工厂辞退,努力工作依然看不到阶级跨越的希望。这时候,小姐这个职业成了满足她们欲望的出口,对物质的欲望,融入城市的欲望,情感的欲望,以及rou体的欲望。她们在职业之外,也是别人温柔的恋人,被母亲担忧的孩子,努力赚钱供孩子上学的mama。

    除了情色与交易,还充斥着犯罪与暴力。有小姐出台后,到了约定的地点发现客人不是一个而是四个,她不愿意想走,却被拦下,强行实施了性暴力,这其实是轮jian,事后他们也不给钱,小姐也没有办法。回来后她说:“我只是个小姐,我能怎么办。”

    也有小姐在男朋友的唆使下染上了毒品,男朋友没有工作,全靠女生养,没钱买药了出来接客,有点钱继续吸。她也知道他不成器,可她就是爱他,离不开他。

    人间苦,各有各的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