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变故

    在遇到林遂初之前，祝穗并不认为自己会在少不更事时和一个人，无论是Alpha、Beta抑或是Omega，产生恋爱关系。就算要谈，也该以自己经济独立为基础。但这一切，统统被这个名为林遂初的Alpha打破了。

    当时头脑一热答应做林遂初女朋友的行为着实给向来循规蹈矩的祝穗带来了苦恼。爱情使人盲目，如果重来一遍，祝穗绝对不要那么“意气用事”。这种感觉并不是后悔，而是没有安全感，出于各种缘由的。

    林遂初对她很好，会细心教她数学题，会时不时给她送热牛奶，会每天道几句幼稚的早安晚安，会与她谈天说地，会安排一些出乎意料的惊喜譬如小礼物，会做天气预报让她注意增减衣物，会在自己心情不好时做自己的树洞，甚至会和她说未来的安排。

    祝穗沉溺在这幸福中，越发惶恐不安。她意识到，自己几乎没有什么地方能帮到林遂初。感情要求绝对对等其实不现实，尤其是像林遂初这样优秀的人追求别人会付出得多。祝穗除了接受林遂初满腔的爱意外难有回馈。

    “你明明也很优秀啊，不要妄自菲薄。”林遂初这样安慰她，但并没有真正懂自己的内心。与其说担心两人明显的差距，不如说害怕未来某天林遂初会发现自己不能得到正向回馈选择与自己分手，喜欢别人。这对她会是莫大打击。

    这种酸涩交织并没有现实事件可依托，往往隐藏在甜蜜表象下。大部分时间祝穗与林遂初相处都十分受用，总的来说感情还算顺风顺水。可惜物极必反，事不遂人愿。

    二月初放寒假后，祝穗和祝律明照例要先去给童麦扫墓，然后再回乡下过年。今年冬天超强寒潮来袭，山里路面结冰，开车打滑。

    但祝律明非说当天是黄道吉日，一意孤行，载着祝穗就往山上开。一路上因为天气恶劣都没什么车，空空荡荡。祝律明自觉车技不错，眼高于顶，见正午路面稍稍化冻后开得更快。

    即将抵达墓地时，一辆中型货车从前头开来，轮胎不小心碰到没化完的路面狠狠打滑，车身不受控地朝祝律明的小车撞去。祝穗坐在副驾驶，她看着眼前逐渐放大的车，双手抓紧安全带，脑袋一片空白，因着极大的恐惧而不知所措。

    一瞬间，祝律明就翻身挡在祝穗前面——

    随后便是巨响和昏迷。

    出车祸的细节，祝穗已记不得。醒来便只看到自己远在乡下的爷爷坐在病床边守着自己，形容枯槁、精神颓靡。

    “穗儿……”他干涩地开口，“你爹不成器的，欠人钱，一心寻死。好在你福大命大。”他眼角泪痕还在，白发人送黑发人，再如何人渣，到底是他儿子。

    无论祝穗怎样恨祝律明，她都没想过祝律明会死，以这种最决绝的方式。她脑海中深深印着祝律明在自己面前不断放大的脸，而后是血、无尽的血。死亡第一次离她这么近，让人心悸。

    祝律明之死，留下了一堆烂摊子。

    奶奶一生就这一个有“出息”的儿子，对他宝贝得很。这下人没了，滔天的悲苦和愤怒无处发泄，就通通砸在祝穗身上。

    “我早就说你和你妈都是扫把星，沾了律明的光还把人染灰了。”她气急，食指指着祝穗的鼻头，抖个不停。

    “怎么不是你死？真是白生养了你。”

    冬日恶语最伤人。祝穗无话反驳，毕竟祝律明最后一刹的的确确良心发现，护住了自己。

    爷爷看不下去，唉声叹气，“你也冷静冷静。这事本身就是律明做得不对……”

    “你要我怎么冷静？——我的儿子哟……！”她忽然疯癫起来，怒目圆瞪，对祝穗吼道：“他打算带你一起死，你还活着——你就说，你该不该死？”

    原来是这样一场闹剧。祝穗自嘲。自己能活着还真是得感谢祝律明高抬贵手了。

    “我——唔。”奶奶还想骂些什么，被爷爷赶紧捂住嘴带走。

    最后祝律明火化下葬，而闹剧才刚刚到白热化阶段。

    爷爷偷偷给自己塞了2000块，禁不住奶奶成日骂祝穗，终是赶她回了乡下。

    而祝穗母亲那边已举目无亲，现在祝穗更是孤身一人要面对这一切。

    房东太太心善，瞧她孤苦无依，给她低廉租房费。可是那些催债人压根不关心这些，他们要的只是钱。为了催债，他们什么都干得出来，喷油漆，哐哐砸门，砸窗，大声喧哗，无所不为。旁边的居民烦不胜烦，房东太太的善心也抵不过其他房客投诉。

    “小穗，你知道的，我也不想为难你……”房东太太打心眼里喜欢这孩子，没办法，只能让她在一个月内搬走。

    所有糟糕的事物一齐砸向祝穗，令她站不住脚跟，喘不过气。她这样艰难求存，已然考虑不了林遂初的事。感情被蒙了层厚厚的面纱，祝穗头昏昏的，在提出分手之前，林遂初像是听到什么风声一般，自己找上门来。

    两人对望着，各有各的难过。

    祝穗撑了多日的面具终是绽出一丝裂缝。她下意识地露出一抹苦笑，觉得当面提分手可能还更好些。

    可是林遂初只是跨过屋内的一切狼藉走来拥抱她，将她揽入温暖的怀中，右手带着安抚性质地抚摸她的头。

    像岸终于找回了它漂泊多日、迷失方向的舟。

    “祝穗……”林遂初慢慢开口，“这一切事情过去要时间的，我陪着你。”字字温柔而坚定。

    “我陪着你，所以你不要怕。”

    多日来的苦楚被人注意到，祝穗很难忍也不打算再忍，一下子缴械投降，埋在林遂初怀中大哭。熟悉、令人安心的松木香察觉到祝穗的坏心情，涌上前包裹住她。

    接连不断的泪水沾湿了林遂初的毛衣，但林遂初稳稳地站在那，由着祝穗哭。她挑去祝穗哭湿的发丝，也像掀开了那层祝穗加给二人感情上的厚重面纱。

    她心疼祝穗，后悔自己忙于物理竞赛没能及时注意到祝穗家发生的变故。她并不认为祝律明出车祸在当时是件快发生的事，甚至没想到祝穗会在车上，可惜现实还是戏剧得多。

    好在祝穗撑过来了。

    林遂初见不了祝穗受一点委屈、遭一点罪。护妻心切的她想干脆将祝穗带到自己家去，把祝穗背负的债务还完，让她好好学习，她们好好在一起。

    头脑一热往往要坏事。她又静心思考，觉得这样会伤害祝穗的自尊心，遂作罢。不管是哪一世，祝穗都独立自强，又怎么能接受自己全权安排呢。林遂初想到一些事，眼神一沉，只将祝穗抱得更紧。

    上辈子她犯过很多错，控制欲强得令祝穗受不了就是一桩。这辈子不愿再犯，她在努力约束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