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兄 第48节
“景行回来了?!”穆阎伸手在儿子肩上拍了两下,挂着满面喜色。 见儿子的目光只粘在他身后,他便也回过头去看看佩玖娘俩,笑着低声说道:“日后玖儿也姓穆了,她是真正的穆家人,就同樱雪一样,是你的亲meimei了。”最后这句时,穆阎是盯着儿子的眼睛说的。 穆景行微微颤着倒吸一口凉气,只觉那寒意瞬间便浸染至全身! 看着佩玖满面笑意的往这儿走来,忽地穆景行就想起那日她问他的,若可关系更进一步,他可乐意? 不,不乐意!他此时才醒悟到这个误会,是多么的荒诞! 菁娘与佩玖手挽手的来到父子跟前,菁娘笑看着继子,关切道:“景行回来的这么快?这一路可是吃苦了?” 穆景行微垂着头,不看继母,也不看佩玖。更对继母的话无理会之意。 “景行?!”穆阎带着诘斥语气的提点他句。 菁娘也是头回见继子如此失礼的样子,但她了解他的品性,定非有意。便笑着拉拉穆阎的胳膊,劝道:“景行定是骑了几日几夜的马,太累了,让他早些回去休息休息。” “父亲,母亲,我想同玖儿说几句话。”穆景行终是开了口,只是眼睛仍旧盯向一旁,不看任何人。 菁娘自是没有半点儿多想,笑着推开女儿挽着她的手,同意她留下来陪大哥说说话。而穆阎却是犹豫着,不知该如何处置此事。 看儿子的脸色,他便知道穆景行是大受打击。 可兄妹同住一个府内,二人的院子又是相邻,总不能不叫他们说话。便是拦住了此刻,回府后又能拦住吗? 再说这种事全凭个人心意,又岂是旁人挡能挡住的?如今佩玖已是他的亲女儿了,他能做的已然都做了。 “好,那你们聊几句便早些回府吧。别忘了,你还得给为父报这一路之事。”穆阎语重心长的说了句,便短叹一声扶着夫人先行离开了。 见父亲母亲走远了,佩玖才纳闷的问道:“大哥,你想说什么?” 穆景行依旧没敢转头看meimei。他只是凭着心意将她留下,可要如何面对,他自己也是没主意的。事到如今,便是他一鼓作气的将心里话全说个痛快,不也是什么都迟了? 偏偏佩玖猜不出穆景行是为何悲伤。她知道大哥这会儿神色怪异,所以她心下也纳闷!大哥又要留她说话,又不肯给她好脸色,这不是难为她么? 迟疑了下,佩玖便移开半步冒到穆景行的眼皮子底下,微仰着小脸儿哄问:“大哥到底是为何事不高兴?” 如此,穆景行即便是微垂着头,也与她四目相对。看着看着,一阵酸意袭上心头! 佩玖明显察觉到大哥的眼框微微泛红,她心下也有些慌了。 今早来此拜祭前,穆伯伯并没有提前对大家说是为何。直到进了穆氏祠堂,穆伯伯才说了这事。对佩玖与菁娘来说,自然是又惊又喜。可对穆樱雪来说,怕是只惊不喜。 因为穆樱雪一听,便莫名的哭了起来,然后扭头就跑了。穆伯伯追上去也没能将人带回,独自回来后,只圆说是樱雪突然意识到自己快要嫁人了,有些难受先回去了。 而这个说辞,佩玖自然是不信的。 只是佩玖没有料到,大哥也与樱雪一样,会如此不欢迎她。那么这段时日以来,她自以为很亲厚的兄妹情谊,难道都只是假的么?他们打心底里,还是觉得她配不上“穆”姓。 这样想着,佩玖突然就毫无底气了。她灰溜溜的撤回一步,然后错身离开。 然就在她的肩膀擦过穆景行的手臂时,穆景行蓦地转身,自背后一把将佩玖给抱住!命令般口吻低喃了句:“等等!” 佩玖愕然…… 大哥的胸膛极其炙热,她的背如火烤般,被他拥着、捂着。短暂的愕然后,佩玖感觉到自己的心,已跳的无法自抑! 第68章 穆家的这处老宅院, 冬末了才有人来打理过。可如今春风一吹, 诺大而空旷的院子里又是杂草丛生, 一片粉花翠浪。 佩玖呆呆的望着眼前, 直至香筠过来唤她了, 她才醒过来, 问了一句:“大哥可走远了?” 香筠点点头:“大公子已骑马走了。” “好, 那咱们也回去吧。”佩玖怔怔的抬脚往外走去,心下却还因先前的事忐忑着。 她原以为大哥是在外遇到了什么事,才会举止如此反常。可大哥只抱了她一会儿, 什么也没说,转身就走了。 这到底是怎么了? 这时香筠忽地又想起来,说道:“对了小姐, 刚刚大公子走时, 还要小姐带话儿回去,今晚他住在衙署不回府了。” 迟疑了下, 佩玖便应一声:“噢, 知道了。” 大哥为了送穆济文跟穆济武, 告假五日未去户部衙署, 想来各种册子已是堆积成山了, 不回府倒是没什么奇怪的。 这般想着, 佩玖便不再刻意放慢脚下步子。先前还多少有些忐忑,这会儿听到大哥不回府了,她倒觉莫名踏实了许多。 只是眼下也还有一个人让她犯愁的。 乘着马车回府后, 佩玖迟疑了下要不要去看看穆樱雪。先前拜祭宗祠时, 穆樱雪算是给了她个没脸,可拜祭完后,母亲再三叮嘱她回府去看看樱雪。 佩玖也明白母亲的苦心,樱雪是父亲的亲生女儿,她如今也姓了穆,与樱雪关系若是就此僵了,最终为难的还是父亲。况且樱雪在穆家也呆不了多少日子,何必此时再生乱子。 站在分叉路口犹豫了下,佩玖还是先回了汀兰阁。就算去哄,她也打算先回去捊捊今早的事再去。 佩玖推门,意外的是竟见穆樱雪坐在她屋里等着她。 “樱雪,你……”佩玖的话还没说出口,便见穆樱雪起身奔了几步,抱住meimei! “对不起玖儿!”穆樱雪说话时,已带了些许哭腔儿。 佩玖有些茫然,但还是伸手在jiejie背上轻轻拍了拍:“怎么了?慢慢儿说。” “我……是我太小心眼儿了。”穆樱雪将头趴在meimei肩上,轻轻啜泣着道:“父亲什么也没说,就带我们去祠堂,到了才说今日要将你的名字添进穆家族谱里。当时不知怎的我就想到自己没多少日子就要嫁去柳家了,以后你能每日看到父亲和大哥他们,而我却不知多久才能再看他们一回……” “然后我就莫名的心生嫉妒……” 听樱雪说完,佩玖眼底也是无奈。她尤记得跟着娘亲初来将军府时,听到樱雪喊她娘母亲,她也是心生嫉妒的。明明娘之前只有她一个女儿,可突然间就多了旁人来和她分享这份母爱。 樱雪的那种感受,她自然是懂的。 佩玖又在jiejie背上轻轻拍了拍,“我知道,我知道,这没什么好对不起的。是我分享了你的爹和大哥,可你也分享了我的娘,这样一来非但扯平了,而且我们还都有了一个完满的家!”说到这儿,佩玖将穆樱雪扶开,调皮的冲她笑笑:“那不是我们都赚了么?” 穆樱雪先是一怔,既而破涕为笑,刮了下佩玖的鼻尖儿:“就你会算!” “嘿嘿嘿——” *** 定昏时分,夜幕笼垂,旁处是更阑人静,琵琶巷的勾栏瓦舍里却是笙歌鼎沸! 最热闹的自然还是赵德海赵老板的德海酒肆。这里非但酒好,歌姬舞姬们也属上乘。一个个歌甜人美,倩影勾魂儿的,正是京城纨绔子弟与sao人词客们最爱流连之处。 一楼大堂莺莺燕燕,二楼厢房你侬我侬,却独有那么一间,正是安静非常。 穆景行坐在软垫上,手里执着酒壶,整个人看起来已是不怎么清醒。 自然,从晌午至现在,已是喝了整整一个白日,人如何还能不醉?然他不摔不砸,就只是抱着个酒壶静静的坐在那儿,浑沌的脑子里还在思索着今日之事。 可想了一整日,他知道没有出路了,佩玖已然成为他同族同姓的亲meimei。 穆景行执起酒壶又送到嘴边儿,直接从壶口往嘴里灌去!灌饮的同时,他也发出低低的悲鸣,那悲鸣声,是对绝望的隐忍。 终于手中的这一壶又空了,穆景行从桌上的一堆酒壶里又挑起几个晃了晃,全是空的。 最终他愤然的一挥胳膊!将一桌子的空酒壶全挥到了地上。 “吱嘎”一声,上房的门开了,进来的男人长着一张圆滑世故的脸,正是这间酒肆的老板,赵德海。 “大公子,别再喝了……”赵德海跪在桌前,深蹙着眉头看着穆景行。他是穆景行的下属,平日只有听令的份儿,从不敢管主子什么,可这会儿也不得不开口相劝了。 “呵。”穆景行垂眸看他一眼,也不想令他为难,便两手撑着桌子想要起来。 可起了两下都没能爬起,赵德海见状赶忙上前去扶,“大公子,小心。” 他将穆景行扶起,心下总算松了口气,看样子是不准备再继续喝了。穆景行腿脚蹒跚的往门口走去,赵德海便仔细搀着,同时又劝道:“大公子,属下给您备好了马车,直接送您回将军府吧。” “不要马车!”穆景行一把将他推开,两手撑在门上,稳了稳身子,又回头瞪他一眼。 赵德海原是想继续上前扶的,可被这一瞪,便顿住了。之后眼睁睁看着穆景行扶着门和墙,兀自摇摇晃晃的下了楼。 劝也不敢劝,扶也不敢扶,赵德海只能在穆景行身后跟着,两手虚张,生怕穆景行哪会儿歪了。 穆景行下了楼,一时间手里没有东西可扶,一下便栽了个半倒!之所以是半倒,那是因为他倒在别人的椅子上了。 而被穆景行无端砸了一下那位公子,自然不乐意了,气的从椅子上弹起来,怒目戟指的骂道:“走路不长眼啊!” 穆景行虽是醉得厉害,可这种刺耳的话也不需什么脑力来分辨,他抬手一拳就打在了那人的脸上! “哎呦——”那公子疼的当即大叫出声!转头就招呼同桌的几个狐朋狗友:“给我上啊!” 闻声,在座三人动作麻溜的蹿了过来,刚想朝着穆景行举拳,就被几个酒肆里豢养的打手架住了胳膊。 这时赵德海发话:“几位公子喝多了,请他们去二楼坐坐。”说罢,那几个打手便架着三人上了楼。 赵德海再回头时,却见穆景行已不见了踪影。他立马追出门去,左右眺了眺,仍是找寻不见。只得回屋唤了人手,吩咐他们分两头去找,务必要将人找到。 大公子饮了那么多壶酒,如今连路都走不成了,若由着他大街上逛荡,实在不敢想像会如何! 赵德海如此想着,眉头深深蹙起,抬脚上了先前给穆景行备好的马车,吩咐马夫驶得慢些,一路仔细找寻。 这厢穆景行出了琵笆巷,一路扶着墙见弯儿就拐,也不知是怎么走的,最后竟来了一条小河边。 河水浅,最深之处也不过刚没大腿,然眼下这股子的冰凉却是他最想要的!他将那河水大把大把的往身上撩,最后还放低了身子将头也埋进去凉个痛快! 清醒时悲切,酒醉后又燥热,如今他满心满脑子里想的还是佩玖。 她调皮时挑眉撅嘴气他,乖巧时钻进他的怀里撒娇,疼痛难忍时咬着他的帕子吧嗒吧嗒掉眼泪…… 一颦一笑,都是他心头绽开的情花。一举一动,都撩拨着他的心弦。每一滴泪,也都能轻易的将他灼伤。 而这一切,都是此刻他燥热的源头。他想要她,想要她的好,想要她的坏,他只是发疯一般的想要她! 而她却祭祖归宗成了名正言顺的穆家女儿! “啊——” “啊————” 那声音发泄着发泄着,渐渐也就转成了悲鸣。 *** 晨曦耀目,半梦半醒间,穆景行感觉自己轻轻张开了眼。 他发现自己已躺在了自家的床上,当他想起时,却又发觉身子异常的疲怠笨重,难以撑起。 他艰难的向里转了个身儿,竟见自己身侧还躺着一个姑娘!而那姑娘似乎被他醒来的一番折腾搅醒,缓缓转过身来,睁眼看他。 穆景行立时面色骇然!这姑娘不是旁人,正是佩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