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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忘生连头也不回，看也不看他一眼，确实是对他的提议毫无兴趣。

    谢云流被李忘生的忽冷忽热磋磨得有些烦躁，自从两人确认恋爱关系，他从来没有这么憋屈过。李忘生有时是木头了些，但他占着李忘生男友的身份，总有理由发大小姐脾气，要李忘生哄他。

    他上一次受这样的折磨，还是在两人青春期，他暗恋李忘生时。那时李忘生学业忙碌，稍稍少搭理他两句，就能让情窦初开的谢云流一颗少男之心轻易碎成渣，发誓已黑化再也不会爱李忘生了。

    等李忘生忙完，随意眨着无辜的眼睛哄他两句，忘生什么时候不理师兄了？他又能立马黏好，再巴巴地凑上去，被左拥班花元沧鸾右抱转学生魔刹罗的方乾无情嘲笑为舔狗。

    可惜如今他什么立场都没有，一个当初抛弃李忘生的前任，或许还不如两人少年时还仅仅是单纯的师兄弟时关系亲密，再乱发脾气，恐怕只会让李忘生对他退避三舍。

    谢云流暗自撇嘴，明明当初把他教得好好的，处处又甜又乖，却前人栽树后人乘凉，不知便宜了谁，现在还又缩回壳里。

    如今他也只能再向青春期的毛头小子一样自我安慰开解，好歹他也不是白长十多年，也不至于因为李忘生一时的拒绝就沉不住气。何况他少年时尚且能追到李忘生，现在又有什么不可能？

    李忘生不答应和他重新开始，又没说不许他追，总有一天李忘生会重新爱上他、愿意和他再在一起。

    二人因为李忘生的发情期耽误了一周的工作，都不得不回各自的岗位加班加点。李忘生订了当天下午的机票，谢云流坚持要送他去机场。

    他不想再逼李忘生什么，两人一路都没说什么话，李忘生坐在谢云流身旁，不敢再像之前那样去偷看他、偷偷怀着小心思抱着谢云流独占他，只扭头盯着窗外出神。

    他在过去的一周里活在梦中一样浑浑噩噩，几乎潜意识逃避，只想暂且沉溺在甜蜜虚假的幻境中，如今才不得不面对现实。

    他只当当年两人因为误会分开，无论是当初谢云流只身去了日本，还是后来回来看他笑话，又或者是这么多年来谢云流对他说过的那么多难听的话，都是在谢云流误解了他的情况下做出来的，他虽然心中难受，却总还是抱有希望，以为哪天师兄愿意坐下来听一听当年的真相，排除这些阻碍，他们或许还能够在一起。

    谢云流如今的拒绝和质问却真真切切打破了李忘生的幻想，让他彻彻底底死心了。

    两人从小到大那么多年的感情，从少不更事到青春懵懂，那样刻骨铭心的初恋，李忘生眼里再进不了旁人，一直把谢云流当白月光一样放在心头念念不忘地珍藏，却不知道那些相伴的日子在谢云流心里根本算不上什么。

    或许师兄早已不在乎当年的真相，他毕竟真的因此在日本过了那么久的苦日子，切实恨了自己这么多年，从前的感情早已消磨干净，也见过更多更好的，如今早已放下前尘往事，并不想再与自己有什么纠葛。

    是自己主动在先，又在师兄面前发情，他才不得不……

    李忘生心中难免生出苦涩和羞耻。

    他知道两人当初分手也不完全是因为误会，他们性格观念是有冲突和矛盾，或许确实是不合适的。谢云流向往自由，也并不是喜欢安静的人，既不喜欢他呆板木讷的性格，也不喜欢他冷静理智的行事风格，认为他冷血无情。他们相爱时尚且能求同存异相互包容，感情一旦轻易破碎了，就闹得下场这样难看。

    师兄那样古道热肠、一片赤忱的人，确实是自己不够好、配不上师兄。

    李忘生没想到谢云流竟然还肯回来、还肯听他解释当年的事，是这样的喜出望外让他变得贪心，贪图过去二人甜蜜幸福的恋爱时光，以为破过的镜子还能重圆。只是而今他也知道了，镜子碎了就是碎了，谢云流再对他好大概也只是出于愧疚，两人再回不去，是他早已习惯了谢云流恋人一样的温柔对待，误会谢云流对他还有情，才恬不知耻地主动张开双腿缠上去。

    然后换得一个那样难堪的局面。

    谢云流拒绝得这么明确，已经没什么好说，他没有真的贱到还要对谢云流纠缠不休，也不想再见再听任何谢云流的冷眼和嘲笑。

    他确实满心都还挂念着谢云流，但既然谢云流并不想要他了，两人也并不合适，师兄值得更好的、更活泼张扬、热情主动，总之和他截然不同的爱人。

    至于谢云流说要和他结婚，李忘生不知道是真心还是假意。即使是真心，大概也只是气消过后想要补偿他。

    李忘生心中涌起酸涩，他不得不承认那句结婚还是让他心跟着不知足地小小雀跃一下。

    但他已经不能一错再错了。

    谢云流待他越温柔耐心，李忘生就越发愧疚，觉得自己实在可耻，无非强盗小偷一样，用尽卑劣手段强买强卖道德绑架拴住师兄，或许师兄对他全然是玩弄，反倒叫他好受一些。

    现下回想起来，连这场发情期都像他意图勾引、故意为之，也不怪谢云流认定他下贱低廉。谢云流好心陪他度过发情期，如今发情期已经结束，他已经无颜再面对谢云流，也没有借口再对谢云流有任何绮念、再说想要师兄。

    越是贪心、握得越紧的人，越是什么也得不到。他偷来谢云流这么多天，也该还回去了。如今谢云流回来，他还能在一旁默默看着他，已经该知足、不该奢求更多。

    反正失去师兄的这么多年，他也就这样过来了，现下明了谢云流的态度，比之当初杳无音讯，也只是让他少个盼头、彻底死心而已，往好处想，也避免他再给谢云流造成不必要的麻烦。

    麻烦，李忘生不由又想起洛风那张rou嘟嘟的可爱小脸，那双和谢云流一样聪明狡黠的眼，这样一个招人喜欢的孩子，原来竟然也是麻烦。

    李忘生产生了一瞬间的动摇，如果当初他早知道谢云流对他、对他的孩子是这样看待，他还会坚持生下洛风吗？李忘生随即又唾弃自己，竟然对自己的骨rou产生了这样的质疑。

    谢云流不愿意接受他们也没什么，生下洛风本就是他自己的决定、没打算以此要挟谢云流。他和洛风两个人也能活得好好的，就没有必要再怨妇一样对谢云流纠缠不休、要他负责了。

    飞机起飞，李忘生疲惫地闭上双眼。身体短短几天就迅速习惯谢云流的标记和信息素，此时那些安慰剂被拿走后，他就只剩乱成一团的焦躁和不安。

    头皮下的纤细敏感的神经仿佛被一根根挑起来肆意拉扯，一抽一抽地隐隐作痛，李忘生只能揉着太阳xue，试图缓解。

    飞机在平流层平稳地行驶着，窗外所有事物都变成渺小的一点，被远远甩在云层底下。李忘生总算稍稍放松下来，在这样许久未曾有过的烦躁中勉强皱着眉陷入半睡半醒的状态。

    他梦到谢云流追着自己上了飞机，又追着他问了一遍，忘生，我们结婚好不好？

    李忘生终于还是忍不住一脚踏进陷阱，说了好。

    然后他从前脸上常常噙着热烈笑意的恋人微微低了低头，再抬起头时，就只剩冷着散发黑气的一张脸，阴恻恻地冷笑着。李忘生心中一慌，想问怎么了，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从飞机的座椅上，变到了刑房中，谢云流手中拿着一柄闪着寒光的白刃，须臾间染上了鲜红的血。

    李忘生久久反应不过来，呆了半晌，才问道，师兄，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因为你肚子里怀的是个孽种。”

    李忘生低头去看自己腹部，那里被划开一个口子，血止不住地往外淌。他看不见里面血rou模糊的惨状，但他意识到那里有一个孩子，已经停止了呼吸。

    飞机颠簸一下，李忘生抖一下，猛地惊醒。

    什么也没有，身边是一个陌生人。好在旁座的人也熟睡着，不至于让李忘生在别人面前失态。

    李忘生鬓角被冷汗浸湿，他急促呼吸着，反复吞咽着唾液。他心中慌乱极了，前所未有地思念自己的孩子，想立马摸到那张柔软的脸蛋，把他小小的身躯紧抱在怀中汲取温暖和力量。李忘生努力安抚自己的情绪，没事，没关系，没问题，洛风好端端的，这个时候该在幼儿园和小朋友们一起做游戏，不会有事的，等下了飞机，就第一时间去父母家把孩子接回家。

    李忘生呼吸逐渐平息下来，他仰起头，眨了眨眼，努力收回快溢出眼眶的酸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