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下雨天

    和母亲的见面总是不大愉快。

    更别说黎许刚刚蹲完看守所，踏出大门的那一刻，迎接她的不仅有头顶刺眼的阳光，还有母亲格外冰冷的面庞。

    她身后一辆豪车，穿着打扮也尽是贵妇做派，与这荒郊野岭的看守所，实在不太搭调。

    也不知道，究竟有什么急事。

    “上车。”

    耿秋宁冷淡开口，瞥过衣衫素净的黎许后，便不愿再多看一眼，“不要让我说第二遍。”

    “……”

    黎许默然。

    她垂眸，不作声的上了车，长睫搭下来时，密的有些不透风。

    这样安静的举动，是引不来任何人格外关注她情绪的。

    包括耿秋宁。

    “和你父亲离婚后，我们见面次数着实少，但从法律意义上讲，我也有母亲应付的责任。”

    闻声，黎许细眉微动。

    父母辈的鸡飞狗跳与她而言并无太多可追究的意义，左右她来到这世间，也并非是她能抉择的。

    无法拥有一个幸福家庭，着实遗憾。

    但虚与委蛇。

    又何尝不是一种伤害。

    “他常年酗酒，动手家暴，我实在无法与他一起生活，只是当时那种情况，将你托付给你爷爷，是最好的选择。”

    耿秋宁不愿回忆往事。

    过往的不堪总像无底深渊，被掀开盖子后，就会时时刻刻凝视着她，不禁让人生出惶恐与胆怯。

    黎许安静听着，待到对方话音落，这才侧头看过去。

    看耿秋宁融于窗外疾驰而过的阳光所留下的阴影，形似哀伤，然而更多的，是她的不解。

    为什么突然要说这样的话呢？

    从前不讲，是不愿。

    那现在呢？

    “母亲。”

    黎许懒的猜测什么，开口时声音低沉寡淡，“有什么事，您可以直说。”

    不必玩这种大人的拐弯抹角。

    果不其然。

    耿秋宁神色微动，转过头来和黎许目光相接，上下打量一番，缓缓开口。

    “疏于对你的管教，我很愧疚，但打人，总是不对的。”

    “……”

    黎许默了默。

    “你该知道，你打的人是宁城谢家的二公子，出了名的嚣张跋扈，如若这次不是徐家帮忙，没人能保你从里面出来。”

    十六岁的姑娘，一酒瓶子能砸对方脑袋上。

    多大的怨恨？

    前因后果她听过几遍，于成年人看来，着实滑稽，但黎许毕竟是自己的女儿，旁人管不了，她必须要管。

    更何况。

    于情于理，她都觉得前夫血脉里流淌的暴虐因子，不该被黎许所继承。

    悄无声息间，黎许攥了攥指尖。

    掌心濡湿的热度似有水流，但无论如何都比不上在自己母亲面前，被指认成一个潜在的暴力分子，更让人觉得羞耻的。

    黎许默默叹了口气。

    “向徐家道谢，如果母亲需要我这么做的话，我会听您的安排。”

    “……”

    耿秋宁听着，虽是平淡的语气，却有种格外的不甘。

    仿佛自己根本没错。

    屡教不改。

    耿秋宁微蹙眉，对黎许的评价让她深觉问题之棘手，静了静后，她盯着黎许一丝表情都没有的脸庞，声调微冷。

    “你爷爷年纪大了，你若不在，谁照顾他？”

    黎许垂目。

    这话，仿佛才真的戳到了她的心窝。

    见状。

    耿秋宁目视前方，只以一种命令的口吻，结束了车中的对话。

    “所以你肯听我的管教，那最好不过。”

    临下车。

    耿秋宁递了张卡给黎许，吩咐她买几件看过眼的衣服，免得明日聚会，跌了徐家的份儿。

    黎许没推辞。

    只是还未来得及进商场，细雨便落了下来。

    雨势之匆忙，顷刻间便成了雾茫茫一片。

    黎许手中无伞，盲目躲避时，未曾料竟被拥挤的人群推出躲雨的屋檐。

    脚下一滑，闷头就不知扎进了谁的怀中。

    清香，微甜。

    似海洋般的明甘热烈，混杂着雨水的味道，虽被稀释了几分，但还是强势的钻入她鼻腔。

    痒的很。

    黎许怔了怔，下意识的抬头往上看。

    宽阔雨幕里荡起白烟，总让人的面庞看不真切，但奈何距离太近，对方的一丝一毫，全都收纳至眼底。

    这张脸。

    着实配得上好看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