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重来一世,我要和离(剧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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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了几天几夜的大雪,满城的朱瓦红墙皆覆于厚重的积雪之下,京城里的市肆却不见萧索,依旧人流如织。 年关将近,正是普通人家办年货的日子。城内各家高门贵胄府里也需采买物什,自然热闹异常。 城东的将军府亦是张灯结彩喜气洋洋,门上的匾额乃先帝所题,烫金的大字彰显着主人家的地位。门口的守卫站如青松,这几日他们更是格外警醒,不敢有丝毫懈怠。盖因霍大将军镇守边关的年限已到,即将回京了。 京城之中有两位霍将军,一位乃是当朝元帅霍崇,字元泰,住在城南的元帅府;另外一位才才是城东这位霍朗将军,字元昭。 二人本是兄弟,自老元帅去世以后,便分了家。 霍崇早年丧妻,如今是独身。 霍朗于三年前娶妻,之后便马不停蹄奔赴沧山六州,为王前驱。 说来霍将军与他的妻子之间的故事,倒有些传奇。霍夫人宋清婉,乃是被西戎掳掠而去的女子之一。将军的铁骑踏破了西戎的城池,救回了这女子,打得西戎贼众不敢东犯。 霍夫人见过霍将军杀敌的英姿,一见倾心,誓要以身相许。随着将军一路北上京城,路过冀州的时候,将军接到了剿匪的皇令,命霍家军先行回京,自己只留三千精锐。 他只身打入山匪的老巢,一举歼灭贼人,奈何匪徒凶狠,人也受了重伤。霍夫人宽衣解带服侍旁侧,半分不让他人近身,是以结下生死情谊。 回京后,将军便在万寿节上向皇上请旨赐婚,愿娶毫无身份的宋清婉为正妻。此事在京城广为流传,成为一段佳话。 此刻,那佳话里的主人公之一宋清婉,正拿铁钳挑炭盆里烧红的银丝碳。镂空雕花的窗格外是冰天雪地,阁内却四季如春。 霍府尚行节俭,自这位夫人进府以后,却是唯恐一处不奢靡,凡供应给夫人的东西,皆要挑最好的送去。毕竟那夫人的脾性……可不算好。 婢女秋荇自厨房端进一盅百合莲子羹进来,进来却只低头跪下,不敢乱说话。余光只能瞧见宋清婉拿着铁钳的莹白指节,可见霍将军能看中她,也是有道理的。 “起来吧。” 宋清婉道,放下手里精巧细致的钳子。 秋荇依旧不敢多看,将木质托盘里的百合莲子羹端出来放在几案上,放好以后又立马跪在一旁。 宋清婉看着心烦,挥手让秋荇先下去。 重生已经有好些时日了,她才发现自己上一世原来这么愚蠢。自以为是穿越人氏,所以自命不凡,做了许多丧失人性、不知天高地厚的事情。她竟不知道,府里的下人会这么怕她。 上天给她这一世,定是让她来赎罪的。可是为什么偏偏选在这个时机?霍朗即将回京,她又如何自处?如果与霍朗相处?也罢,走一步看一步吧。 若是霍朗需要……娶他命中注定的那位良人,她也不会像上一世那样不识趣了,更不会铸下大错,做出有悖人伦之事。 正想着,门外的秋荇又叫了两声“夫人”。宋清婉唤她进来,问:“何事?” 秋荇答:“南府南边来了信,说将军直接去南府,老夫人明日便派车马来接您。” 南府即元帅府。老元帅之妻、霍氏兄弟之母仍旧住在那边,亦曾与老元帅在沙场上出生入死,因此格外得人敬重,哪怕在皇上面前说话,也是有分量的。 宋清婉道:“那你便替我收拾行装吧。” 南府不似东府挥霍,秋荇还以为宋清婉要发作,结果竟不吵不闹,也没有摔杯子。要知道,这位夫人厌极了老太太,人前人后都直呼老太太为“老虔婆”,装也不装一下的。 宋清婉当然记得这件事情。 她穿过来之前,也才大学毕业,性子娇,在家里本也是十指不沾阳春水、一味被宠着的小姐,因而吃不得一点苦。 她喜欢霍朗,千方百计逼他与自己成亲。成亲以后,老太太便说要新妇来南府侍奉些时日尽一尽孝心。当时她满心满眼都只有霍朗,对他母亲自然也又敬又怕,唯恐老太太对自己不满意。 却不想,老太太对她百般折腾,种种刁难。霍朗忙于公务,无暇顾及她。还是霍崇多有维护,才不至于落得太难堪。 后来她实在忍不下去了,和老太太当庭对骂,宛如泼妇,气冲冲拖着病躯走回了东府。霍朗知晓此事以后,自然是站在母亲这边,虽未出言训斥,对她也愈发冷脸了。 也是,他原本也就看不上自己。男主角自然要女主角来配,她宋清婉不过是书里一名排不上号的炮灰罢了。 霍朗的冷待让她更加扭曲了。她辱骂下人,挥霍家产,仗着是皇帝赐婚、霍朗不可轻易休妻而为所欲为。 宋清婉抱住怀里的汤婆子叹了口气,死过一回以后,脑子好像清醒许多。再来一回,她已经没有这个胆子了。 当务之急,是要先同霍朗和离,他若要休妻……也行吧。宋清婉的心脏兀地抽痛了一下,她愕然地捂住胸口,惊叹道:“原来还会疼……” 上一世,她死前已经疯疯癫癫了。这疯病虽没有带到这一世来,却也留下了后遗症。她的情绪感知能力退化了许多,整日都懒懒的,神思倦怠,谈不上有什么喜怒哀乐。 原来,关及霍朗,她还是会疼的。 这银丝碳暖得人有些发昏,她转身进了里间,解衣睡下。海棠屏风上还贴着一张褪了色的“囍”字,应该是她吩咐了不许人摘下来。东苑这边原是她和霍朗的新房,可记忆里,霍朗却只来过几次。 从前她对霍朗这么执着,究竟是害人又害己了。 醒来以后,天已黑了。宋清婉把秋荇召进来服侍,秋荇低头替她整理衣服上的流苏,一边问:“夫人最近身子似乎不大爽利,可要请个大夫来瞧一瞧?” “冬天了,嗜睡是常有的事。” 宋清婉不喜欢麻烦的事情。 秋荇应了声,也没再多问。 倒是宋清婉突然又说:“等会儿让程伯把阖府的管事丫鬟家丁都叫去会客厅,我有事吩咐。” 秋荇心里咯噔一下,不知这位主子又要作什么妖。但她除了应下来也做不了其他的。 只要霍朗没回来,宋清婉毕竟是将军府唯一的主子。且伶牙俐齿,心思狠毒,惯会仗着皇帝和将军的势欺人。 其实她和皇帝又有什么关系呢? 待阖府的大丫鬟都齐了,宋清婉也姗姗而来。将军府虽大,下人却不太多。阖府的人也只伺候着她一个主子。守卫不归府内管,是霍家的近卫军,直接从南府调来的。因此,阖府的管事聚在一起,也不过十来个人。 宋清婉解了狐裘披风递给秋荇,秋荇沉默地接过,气氛一时凝滞起来。 她坐在主位那张太师椅上,宋清婉还是那个宋清婉,却莫名看出一种更不好惹的威严来。 程伯心里一沉,总觉得夫人好像哪里变了。 不等他细想,宋清婉已经开口:“将军即将回府了。” 没人应声,程伯率先颔首称是。余下的丫鬟家丁也含含糊糊应了两句。 宋清婉又说:“母亲召我去南府住两日,今年估计会在那边过年了。” 程伯又应“是”。 “我昨儿点了点府里的账,有几处对不上。我不亲自查,就交由程伯来办吧。” 说完她挑了一下眉,秋荇意会,立刻将账本递给程伯。 程伯惊讶,这草包夫人什么时候学会了看账?他翻开粗粗一看,心下有数,不禁懊恼,真情实意朝宋清婉行了个礼,道:“最近府中事务繁杂,是奴才疏忽了。” 宋清婉也没多说什么,只道:“程伯辛苦。”接着又说:“今年虽然要去南府过年,但是大家也可以尽兴乐一乐,只是开销用度,把账记好。我不在,你们正好自在。” 这下连秋荇都惊了,什么时候夫人会说这种场面话,她莫不是病傻了? 这还不是最吓人的,宋清婉继续说:“以后府内每日用度的标准都照着南府来。另外,明早备车马,我先去庄子里疗养一阵。我病体沉疴,不宜去南府拜见母亲,免得过了病气。” 说罢,便挥挥手叫大家散了。 各位心中惊愕,却也只行了个礼,各自忙去了。 秋荇有些疑惑,问:“夫人?” 宋清婉“嗯?”了一声,说:“发什么呆,夜深了,回房吧。” 她的确不喜欢那个老太太,更不想见霍家兄弟。所以第二天天微明,载着她的马车便已出了城。致使前来接她的霍崇扑了个空。 宋清婉自然不知道是霍崇亲自来接,若是知道了,估计也只会跑得更快。眼见马车驶出了郊外,窗外已变了一番景致,一望无际尽是覆雪的平原,她心里也不禁升起一股瑞雪兆丰年的希望来。 雪天路滑,原本一天的车程竟延长到半夜,索性提前派人快马去庄上传了信,不然连个接应的人也没有。 庄上的管事远远便迎上来,是一对样子颇为老实的夫妇,男的叫王二,他老婆姓崔,姑且唤她崔氏是了。那崔氏硬要拿过秋荇手里的行李,替二人引路去住处。 崔氏头一次见这般美艳的妇人,只不过看起来病殃殃、不大精神的样子,心下也存了几分怜惜。 这处庄子上的宅子倒是一座三进三出的大宅子,只不过许久没有人来,院里的景致有些萧索,原本引了水来养荷花的池子也已经干涸。烛光照耀下,地面上见得到笤帚扫过的细痕,想来是匆忙打扫了一番。 宋清婉住在最里头的正房,崔氏帮着秋荇收拾行李,一边惭愧地说:“宅子里原是有管家仆人的,只是快过年了,就……” “无妨,多谢崔婆了。眼下崔婆还是早些回去休息,我和秋荇可自己料理。” “这怎么能行呢?奴婢帮夫人抬水进来沐浴吧?”崔氏惶恐地摆摆手,似乎是她这几声谢谢吓到这个老仆妇了。 秋荇亦没有见过夫人这般平易的时候,但舟车劳顿一天,已经累极。服侍着宋清婉洗完澡,送走仆妇,又自清理了一番才睡下。 主仆二人一夜无梦到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