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刺耳的上课铃如利刃划破了沸腾教室的喧器。当班主任的身影出现在教室门口时，大家都心照不宣地静了下来。班主任走到讲台前，清了清嗓子，声音不算大，但在死寂的教室里回响，足以惊醒梦中的人。

    后排的抬头声齐刷刷的，身旁的人却一点动静也没有，裴行之紧张地看了一眼还在睡梦中的杨依，她双目微闭，睡姿安详得像睡在家中床上一样。他正犹豫着是否提醒她上课了，班主任的声音却先一步响起。

    “裴行之，把她叫起来。”

    一项非常棘手且艰巨的任务。裴行之的指节屈起又张开，最后用笔截了一下身旁人的手臂，一直趴着的杨依才悠悠转醒。她以乎不太愉悦地看了一眼裴行之，看上去丝毫不受教室微妙氛围的影响。

    班主任没再多说什么，对杨依接下来的神游天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他欣慰的是，裴行之没受到杨依的影啊，杨依似乎也并不打算招惹裴行之。一对新同桌在划分界限这件事上有着旗鼓相当的默契。

    居然和年级第一裴大学霸坐了同桌，这恐怕是杨依在高中两年内发生的最无法想象的事。追本溯源，还得从她上周玩手机被校长发现那里开始。

    作为本班大名鼎鼎的第一混混，杨依翘个课玩个手机老师们也习惯了，只是被巡逻的校长发现，事情就变的不一样了起来。

    她所在的班是本年级最好的理科重点班，不出所料以后这届理科的清北复交都得靠这个班出。虽然杨依是个混子，靠着个还算灵光的脑子在这个班吊车尾也不算拖了后腿，班主任也就懒得管她。

    可是巡逻的校长可不管你杨依是谁。脱离教学一线多年的老头只知道古板的规矩和升学率的保障，在教室后门窗口看到明目张胆玩着手机的杨依简直快要气炸了。一向要面子的班主任被叫出去骂了一顿，回来之后一改从前坐视不管的态度，直接把杨依从后排调到了同样大名鼎鼎的第一学霸裴行之身边。两个极端的大名鼎鼎从此相伴为同桌，换座位当天就成了本年纪的新闻头条，教室办公室里也炸开了锅。

    “8班x老师纯有病。”

    无论老师还是学生，混子还是卷王，这是所有人得出的共同结论。

    杨依现在还记得她在众目睽睽之下落座到裴行之身边时他一言不发的黑脸模样。很显然，他们两人对彼此的第一印象都不太行。

    “无所谓，反正也不是一路人。”杨依想着想着，打了个呵欠。

    随看思绪的飞扬，黑板上那主任工工整整的粉笔字渐渐模糊。

    再不下课就撑不住了。杨依想。好在下课铃在她眼睛闭上的前一秒响起，她终于猛然回到人间。

    她懒懒散散地起身，又懒懒散散地游荡出教室。本想从口袋里掏根烟抽，却不知怎的想起裴行之的脸，想起自己一身烟味地回去，他这样的好学生会露出怎样的表情。

    裴行之的面孔浮现又沉入黑暗。反而是想到这样的脸，这烟更显得不抽不可了。杨依順手摸了根烟，用贴满了钻的打火机点燃。几个校外的哥们不知道嘲讽了这个华而不实的打火机多少次，但杨依喜欢，和她喜欢她那辆红色的摩托车和沉甸甸的金属饰品一样，都沒什么道理可讲。

    烟雾蛇一样游出她的齿间，消散在杨依面前的墙上。上课铃不合时宜地响起，杨依将吸了一半的烟一扔，帶着一身的烟味坐回裴行之的旁边。果不其然烟味呛得裴行之再没办做到沉默，他尽可能礼貌地让杨依去去烟味。

    “怎么，你对事实过敏吗？”杨依不咸不淡地刺回去。打火机在她指尖跳跃。

    裴行之的目光被那浮夸的小东西夺去了片刻，又像被亮钻闪到一样收了回去，杨依看看他双唇翕张，又猛地闭紧，他颤抖一阵的喉结暴露了他刚刚将差点溢出的一阵反胃咽进喉咙里。

    “别去招惹她，好好念你的书就够多了。“裴行之竭力抚平皱起的眉头，推了把眼鏡，身体却不由自主地向外缩了缩。混杂着甜腻的草莓香精和刺鼻烟草的气息氤氳在他们二人之间，无孔不入地刺激着裴行之的感官。

    原来现在的香烟是有味道的。裴行之在一阵阵如恶浪袭來的反胃中捕捉到了那一抹细若游丝的甜腻。他不得不承认，尽管讨厌烟味，草莓的甜味却实在无法令人厌恶。他怀着这般五味杂陈的心理一言不发地坐着。

    杨依漫不经心地转着笔，这位好学生表情的细微变化却被她用余光尽收眼底。不知哪里涌上来的胜利感让她嗤笑出声。

    不喜欢烟味但又忍着反胃，明明接受不了还要装着不在意。读了点书怎么就把人毒害成这么个不坦诚的样子。杨依装模作样地叹气。这节是自习课，在并不算安静的教字里这个叹气微不可察。杨依自然地伸手，向裴行之要试卷来抄。

    裴行之没犹豫多久，把卷子递了过去。杨依反而比较诧异这卷子到手得这么容易。顶着她不解的目光，裴行之扯了张草稿纸唰唰写下：“我不给你也不会自己写。”

    杨依觉得新奇，“班主任没叫你管我？”

    递来的纸上写着：“没有，我也管不动你。”

    杨依乐了：“怪不得你成绩好，上道。”

    裴行之没再写什么，他其实也没有说的那么堂皇，递卷子与其说是理性的衡量，不如说是对选择草莓味香烟的杨依的肯定。幸好是草莓味的，不然他肯定当场吐出来。

    身旁人抄卷子效率极高，其翻页的速度超过了教室里任何一个人。教室逐渐寂静后裴行之的耳边只有她遥遥领先的刷刷声回响。

    “谢了，”杨依在课上的前五分钟就完成了任务，她心满意足地看了眼时钟，不错，加上课间能睡五十分钟。她感到自己递回卷子的手都是轻飘飘的。

    裴行之接过卷子，整齐地收进抽屉里，视线没有从试卷上离开过一下。

    “和大学霸坐同桌感觉也没有那么差嘛。”杨依对他的严肃报之以微笑。

    吐出这句话她就转头趴了下去。裴行之的眼睛仍未离开试卷，拿着水笔的手却滞于半空，许久忘了落下去。杨依睡着了，她没有看见整整一节课，裴行之的耳朵都是红彤彤的。

    这一天比任何一天都要漫长，这也许都要怪这该死的新同桌，裴行之好歹捱到了饭点，和平常一样地光速吃完了饭，回到教室时却发现桌上多了个什么东西————

    一杯奶茶。

    裴行之一头雾水地打开袋子，思索看是不是有人放错了。

    透明塑料杯身内映着的是泛着粉红的莓果　与乳白的奶盖，奶茶杯旁还有张纸条：

    “大学霸，你帮我请个假，就说我生病了，今晚来不了，班主任肯定信你！

    区区小礼，以表谢意！”

    裴行之扶额。好一个先斩后奏！

    收还是不收，这是一个问题。不用想，这个人肯定翘课跑出去玩，帮她请假和成为帮凶从犯没什么区别。但裴行之可耻地迟疑了，坏就坏在奶茶选得很对他口味。

    就算不帮这个忙，自己也很难与奶茶平安共处一个晚上。权衡再三，裴行之走上了从犯的追路。

    要敲办公室门时，大学霸还是不可避免地心里发虚。奶茶冰凉的触感此刻仍残留在他指间，杨依不着调的调笑和打趣清晰地在他耳边重复。正犹豫时，办公室里老师们的谈话隐约里好像提到“杨依”的字眼。

    “我看你....把她位置放裴行之旁边了？”

    “……老师你不怕杨依我…？”

    一阵沉默。班主任的声音响起，杨依很有天赋的，万一呢。

    有部分字眼没能听到，但关键意思非常明确了。裴行之忽然就对请假这事有了信心。他敲门，走进去后和班主任说明来意。班往主任果然沒有多说什么挥手让他回去。

    是超乎想象的顺利。但裴行之心里朋白这并不是他的功劳。

    回到教室时，被拿出来的奶茶不上已密布着水珠，有几处还滚到了桌面上，打湿了自习课没能写几个字的试卷。这样的场景提醒着裴行之刚才自己的所作所为和口欲熏心。他近乎恼怒地坐下来将吸管戳破奶茶的塑封膜。

    看在草莓的份上，他决定原涼杨依的威逼利诱和自己的反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