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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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河梦是被绑来的,据说他的医馆有些难缠的机关,还是早些时候方多病帮忙置办的,费了老大的劲,最后是绑了苏小慵交换才让他自投罗网,麻袋套头五花大绑连夜扔上马车‘请’到了客栈。 摘了遮眼的黑布见了笛飞声有模有样的质问了几句,顺着明示的目光往床上看去,慌忙去给李莲花和方多病诊脉,笛飞声将二人所中的毒和情况转述给他,关河梦立刻拿起桌上早就备好的纸笔斟酌着写下两个方子。候在一旁的药魔上前看了,交换意见后就退下煎药去了。 因着要施针,两个人挤在一张床上不好施展,笛飞声又想起方多病现在碰不起,便将李相夷转移至隔壁房间。 乳燕神针先给李莲花下了十数根针,没多久药魔端着药进来,关侠医亲自一勺勺喂,因着人还没醒,一碗汤药只勉强咽下两口,笛飞声大手一挥,让药魔再去煎三碗,给他灌足量。 收拾完这厢到了方多病的房里,床上的公子还未醒,却皱着脸看着不安稳。关河梦建议先喂止疼汤药,等人状态稳定再解千蛛草的毒,笛飞声解了他的哑xue,几乎立刻就听见喉咙中细碎的痛苦呜咽,看来躺着也是疼的,所以之前他情愿站着。 “笛盟主,”关河梦见他解了xue道却迟迟没有让开位置,“喂了止疼药他才能睡的安稳。” 笛飞声这才退开一步让关河梦喂药。 只是这人一触即疼,无意识的挣扎躲避,关河梦又压制不了他,一碗药全撒在身上。 第二碗药端来,无颜帮忙压着方多病不动好喂药,可惜昏迷的人双唇紧闭咬定牙根,死活不肯张口,试图掰开下颌,才用了点力又听见尖锐的嘶叫声,关河梦按下不忍强行灌了一汤勺进去,却是不慎呛入气管,方大少爷咳的面红耳赤撕心裂肺,不知道的还以为正进行什么残忍的虐待。 叹了口气,俗话说得好,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喂李莲花吃药已经耗去大半心力,方多病这情况只能歇歇等会儿再说了。 却见笛飞声挥手让无颜和关河梦让开,坐在床边扶起方多病的上身禁锢在自己的胸口,端过药碗仰头将汤药含在口中后递给无颜,不顾怀中人的颤抖,捏着他下巴强迫张嘴,趁唇齿间溢出痛呼的瞬间以口渡药,压着那乱躲的舌头,顺利将药喂进喉咙迫使吞咽。 关河梦眼观鼻鼻观心,这法子他不是没想过,只是没敢想用这办法的人会是笛飞声,庆幸方多病尚不清醒,不然肯定跳起来大吵大闹。 好在四五下一碗药就见了底,不用再煎第三次。 笛飞声将人放回床上躺好,指腹拭去残留在自己嘴角的苦药,不咸不淡的说了句,“吃个药还这么麻烦。” 大约过了两刻钟,方多病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想来是止疼药起作用了,也就轮到千蛛草的解药端了进来。关河梦刚从药魔的手里接过药碗,转眼就被笛飞声拿走,一回生二回熟的扶起方多病就给他渡药。 关侠医张了张嘴,心说这会儿人平静下来不会挣扎了,已经可以正常用勺子喂药,你倒是喂顺嘴了是吧。不过既然方多病不知道,他又乐得不必自己动手,何苦找笛飞声的不痛快,也就没吱声。 渡最后一口汤药的时候,近在咫尺的睫毛颤动了几下,随即那双迷蒙的大眼睛睁开了,笛飞声突然一阵心悸,想到对方药还没喝完应该没有恢复视觉,安下心来,又坏心眼的觉得有些可惜。 许是被不属于自己的唇舌侵入,方多病下意识咬了下入侵者,又不由自主的吸了吸来不及咽下的汤药和津液吞下,迷迷糊糊的想着,太好了,不痛了,就要将异物推出的时候,被报复似的轻咬。什么东西,真讨厌,赌气的缠上去要咬回来。 关河梦瞪大眼睛有些无措的看着这一幕,药喂的好好的怎么就忽然变了味了,眼见着两人纠缠良久后笛飞声眼神都暗了下来,忙向无颜和药魔使眼色,管管你们盟主啊,怎么吃病人豆腐呢! 金鸳盟的下属自然不可能坏自家尊上的好事和兴致,权当什么都没看到无事发生,关河梦暗骂靠不住,拯救方兄只能靠自己了。 “还请笛盟主差人准备个盆来,一会儿解药起了效果,方兄可能会将毒血尽数吐出。” 笛飞声这才松了口,把人放回床上躺平,示意无颜找人去办,居高临下的看着还没法聚焦的眼睛又渐渐闭上,“蠢的要命。”大概他自己也不知说的是谁又是说与谁听。 约摸过了一炷香的功夫,方多病果然咳嗽了几声后撑着身体侧坐起来呕血,无颜忙用盆去接,几大口深褐色毒血吐完,失血过多脸色惨白,人倒是恢复了意识,眼里也又有了神采。 “阿飞,”他朝离床两步外的男人露出笑容,“就知道你一定会来。” 笛飞声眉角微挑。 “李莲花呢,他没事吧?” “死不了,”笛盟主皱眉,“管好你自己。” “我没事,能看见能听见的,也不痛了,没问题。他在哪儿啊,我去看看他。” 无颜察觉尊上因为这句话变得不快,赶紧插话,“方公子,李门主已经无碍,就在隔壁房里,这会儿正睡着,还是等他醒了再去探望吧。” 关河梦也上前又替他把脉,“方兄,你先顾好自己吧,千蛛草的毒虽解,可你浑身痛的问题只是暂时压制罢了,过了止疼药的效果,每日还有的折腾。” “啊?”方多病有些愣神,“关兄,你怎么来了?” “被金鸳盟绑来的。” “绑?” “其实只要说清楚是给你们看病,我定是不会推辞的,可怜小慵受了些无妄之灾,算了,不提也罢。你现在需要休息,吐了这么多血,我再给你开个方子补点气血,不然回头再疼起来人要受不了的。” 方多病听的云里雾里,阿飞为了给自己和李莲花看病绑了关河梦? “不是好了啊?” “先吃几日镇痛的方子看看,我记得东瀛的禁书里有提过雪菊子能有些效果,可以试试,就算不能解,也能多拖一阵。” “哦,好,有劳关兄了。” “别这么客气,那你先歇着,我再去看看李兄。” “好。” 关河梦去了隔壁房间照看李莲花,笛飞声让药魔也去帮着寻雪菊子,方多病靠在床头摸摸肚子,语调有些温吞委屈,“阿飞,我饿了。” “属下这就给尊上和方公子准备些粥饭米面来。”无颜借机告退。 笛飞声啧了声,坐到床边瞪了方多病一眼,“等会儿吃完就给我乖乖睡觉。” “知道了知道了,你怎么和李莲花一样啰嗦了,”转了转眼珠又试探的问到,“阿飞,我可能记得不太清楚,你是不是趁我意识不清的时候欺负我了?” 笛飞声不语,方多病立刻就气鼓鼓的指着他怒道,“好啊,我就知道,是不是你点我哑xue了!你知不知道痛死我了,那么痛还不让人出声喊两下,你有没有心!” “你什么时候开始意识不清的?” “不记得了,大概是坐下来喊你没反应的时候吧,你别转移话题。” “呱噪,信不信再吵我让你继续做哑巴。” 方多病马上捂住自己的嘴巴摇头,心有不甘的怒视阿飞,只是他不知道现下自己虚弱的很,这瞪视不仅没有威慑力,倒像是娇嗔了。 笛飞声见他捂着嘴,回忆起之前的唇齿纠缠来,撇过头站起身。 “你这麻烦精。” 晚些时候李莲花醒了,笛飞声去他屋里坐了会儿,无颜问二人是否要叫醒方公子,被尊上翻了个白眼后乖乖退出门外守着了。 “说吧,怎么会搞成这幅惨样。” 自从他们三人在海边再聚首后,便有了奇怪的默契。 打定主意不再涉足江湖的李莲花定居在海边的小村落里,种种地捉捉鱼,给村里的乡亲们看看头疼脑热,偶尔教在海滩上玩耍的孩子们识几个字。 隔三差五跑来叽叽喳喳蹭吃蹭住,王婆卖瓜般把自己近期的长进夸的花好稻好的多愁公子,不再劝诱莲花楼的主人跟自己一起闯荡江湖。 偶尔会突然冒出来扰人清闲的笛盟主,白天和李莲花下棋又一起随口指点方多病的武功,有时还会亲自上阵把人打的嗷嗷叫,吃饭抢鸡腿晚上争床铺,嘴上就从没有得饶人处且饶人的时候,却也没有提起过比试的事。 方多病在外结交了许多朋友,碍着李莲花身份的秘密也不曾带人一起来,金鸳盟还是戾气很重行事乖张,只是在莲花楼时的笛盟主不会将那些血腥带来。 莲花楼不谈江湖纷争,成了笛方二人没有言明的默契。 然而笛花之间也对方多病存在秘密,李莲花拜托了笛飞声让金鸳盟留意方小宝不在身边时的行踪,用夏天的黄鱼秋天的螃蟹贿赂,换来时不时报平安的只言片语。 只是这次,正在闭关的笛飞声错过了第一条有所蹊跷的讯息,不敢打扰尊上闭关的下属们直接将信息传给了李莲花,等无颜从堆得像山一样的宗务里发现李莲花的回信以及难得一见的方多病的字条时,壮着胆子仗着这几年尊上对自己还算信任,跑去闭关的峭壁下喊了一炷香的‘李门主与方公子有难,请尊上指示定夺’。 终于把黑着脸的盟主请了出来。 “这里是一个饵,”李莲花难得面露冰冷杀意,“给小宝织网的人不一定多厉害,却绝对够恶毒。” 路过结识了脾性相近年龄相同的年轻侠客,两人一起教育了群当街调戏良家妇女的地皮流氓,方多病虽然天真,但初入江湖时就被李莲花坑过好多次,后来一个人到处打抱不平也遇到过些心口不一虚情假意之人,开始倒是设了些防备,但也不多。结伴观察了几日,对方在各个细节处都将他照顾的无微不至,又一起破了个不大不小的青楼杀人案,这傻小子就将人引为至交好友了,喝了酒后听说对方家中jiejie有难不知该如何是好,拍着胸脯答应帮忙。 这事方多病给李莲花传了信,解释了前因后果,告知要晚几日回来。原先也没什么特别的,直到几日后人没有回来而金鸳盟的飞鸽传书到了,方多病的眼睛和耳朵可能都出了问题。 笛飞声猜想无颜见到的方多病的字条便是这时候送出的,趁还能模糊视物的时候,言辞恳切希望阿飞能来找他,还要他帮忙瞒着李莲花。 然而那时李莲花已经知道了,哪里还可能在渔村里悠闲种菜,唯一的爱徒绝对是被人设计了,收拾了十来瓶各类解药,压箱底的私房钱都掏出来买了匹良驹快马加鞭来救人。 与方多病称兄道弟的少侠掩饰的再好,也没忍住见到戴着面具的李莲花时明显愣了下,随即将人带到这处客栈,那时方多病还能隐约听见些声响,惊讶他的到来,被抓着手诊脉的时候,还担心的问什么李神医重出江湖没问题吗。 那少侠此时还端茶送水献着殷勤,假模假样帮着回忆方多病可能是什么时候哪里着了道。听完他的叙述,李莲花问他jiejie的事,少侠露出痛苦的表情,说是被人强抢了去受尽折磨。李莲花又问,少侠看来也会些武功,没有反抗?得到的答案只有一句话,那人在当地只手撑天。 虽然还有怀疑,方多病拉着他的袖子保证此人没有问题,李莲花暂且放过他,开了压制毒性的方子让人去抓药,怕小宝再遭遇不测,检查了买来的药又在房里架着炉子亲自煎。支开人给笛飞声去了封信,直言需要几味药材让他尽快找来,此事恐怕还未完,小宝一日不解毒就怕夜长梦多。 方多病吃了两顿药,似乎有了些好转,期间没出什么事,李莲花也稍稍松了口气,就在这当口,房门口被人扔来气息微弱奄奄一息的女子,那少侠见了顿时抱着人掩面痛哭,一声声的阿姐喊的情深意切让闻者皆动容。李莲花好心去给她切脉,只听那jiejie气息微弱的说了声对不起,而后被她用尽力气死命抓住手,袖中藏着的短刀划破了手背上的皮。 李莲花用所剩不多的内力将人甩开,刀上淬了毒遇血疯长,片刻就有了眩晕之症。‘不好,小宝!’ 方多病看不见,离得远也听的不清楚,只知道李莲花跌跌撞撞冲向自己,贴着耳朵一字一字说的清楚,“保护好自己,谁也别信,等老笛。”然后就倒在了床上没了动静。 李莲花!慌忙摸索着去探他颈部,脉搏还在,扭头牢牢抓着自己的尔雅,再傻也明白自己被算计了。 后面的事李莲花不知道,笛飞声却审出来了。 那假意与方多病推心置腹的人和他的jiejie,已经死了。 这客栈本就是黑店,有人给他们指了路,关于方多病,指示之人叫来的地痞恶霸皆是好男色之徒,说是享用完了就卖去男风馆或是扔到路边就行,给了定银也不要分成,店家自然是稳赚不赔欣然答应。至于突然搅局的李莲花,说随意处置,原是只有那‘少侠’一人,李莲花来了才又临时安排了他jiejie来行刺。那‘少侠’完成任务后就和他jiejie一起被做成了人rou馒头,幕后之人也没想过让他们活着出这个门,更多的便问不出什么来了。 “老笛,你觉得那东瀛秘药他又是什么时候中招的?” “左不过是你昏迷至我到之前这两日的时间里。” “也是,断了我给他的药,千蛛草便压不住了,又聋又瞎的就是有人在他面前撒把粉末他也发现不了,还得守着我……哎,这孩子这趟可是遭了大罪了。” “现在千蛛草之毒已解,关河梦和药魔也都在想办法,再看看吧。” “老笛,药魔可有对你说东瀛秘药除了皇宫里的贡药外的另一种解法?” 笛飞声点头表示知道。 “说说你的看法。” “与我何干,就算我肯,那臭小子也不可能同意。” “你在说什么,我是问你对幕后之人给小宝另外加这邪药的意图有什么看法,你在想什么?”李莲花皱眉,“老笛,你该不会动了不该有的念头……” “我没什么看法,”笛飞声打断他,“大概就是不想他死的太容易要折磨一番吧。” “我倒觉得没这么简单,罢了,既然你我都在这里了,无论对方想干什么,不能让小宝再受伤痛苦了。” “你放心,要是宫里真推三阻四,大不了我亲自走一趟。” “先等等天机山庄的回信吧,大内能不得罪就别冒这险。” 笛飞声挑眉,“难得你没义正言辞阻止我,怎么,到底是那傻小子更重要是吧。” 呵,李莲花眯眼回击,“我觉得小宝更重要有问题吗?我自己徒弟我还不能偏心了?倒是你不太正常啊,平日里这种麻烦事不愿沾手的,怎么着,你是以什么身份立场准备好了要为他去宫里盗宝?” 笛飞声反驳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关你何事,我想做便做了,你管得着?” 不对劲,李莲花品出些怪异来,“你真不是对小宝有什么别的想法?” “你烦不烦,没有。” “算了算了,”一时半会也问不出什么来,李莲花换了个问题,“你可留了活口?押来我审审。” “知道的都招完了,还留着等过年?剁碎扔粪坑了。” 啧,李莲花捂了捂鼻子,“不是我说你,做事真粗糙,喂猪喂狗不行吗,往粪坑里扔。” “他们也配喂猪?”笛飞声拂袖起身,“让无颜给你弄点吃的,等会儿那小子醒了肯定要吵着来看你,把自己收拾下,别一副看起来快不行的样子。” 李莲花轻轻摇头,笛飞声啊笛飞声,等这事了了,必然得好好和他聊聊,别真老树开花开到了小宝身上,辈分不全乱套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