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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里特别空,就像阳光里的一粒浮沉,上下皆不由我,想喘息一下都找不到僻静地方。“我去喝点水。”我找了个借口,抽出手,往餐桌走去。一想到那些人正在背后盯着我,我就觉得背上如针扎一样,又麻又痒,而且汗也开始流下来了。我在人群里穿来穿去,竭力避开身后的视线,缩在餐桌一角,一边喝水,一边装作纠结该拿哪个点心。要是没有人注意到我,这出戏我可以一直演下去。因为我发现,我只要不跟陈家声站在一起,我在这里就没有身份,没有身份就意味着没有人来跟我寒暄。而这正是我想要的。“李春深?真的是你!”一个圆脸长发的女人突然出现在我面前,一脸惊喜。在全职写之前,我在一家私企工作,眼前就是我那时候的同事张琪。我挤出笑容,装作惊喜地问候道:“好久不见。”“你怎么也来了?跟新娘是亲戚?”我摇摇头,看见陈家声在向这边瞟,便指指他,仍然笑着对张琪道:“我跟他来的,应该是新郎的朋友。”“什么叫‘应该是’啊。”她顺着我指的方向看过去,朝陈家声挥挥手,接着说:“嗨,陈家声啊!你够厉害的啊,我听我老公说,他跟他老婆刚办完离婚手续。”她在人群里指出一个瘦高个,对我说:“呐,那个是我老公,跟新郎跟陈家声他们都是大学同学。我还跟着参加过他们几次同学聚会呢。我记得陈家声原配漂亮着呢,长得那叫一个带劲。”我记得刚进公司时,张琪正在怀孕,便问她:“你儿子呢?”“在呢。”她又给我指指草坪上打闹的一群小孩。“最大的那个就是。我跟你讲,现在这个年纪皮着呢。上蹿下跳的,一眼没看见,不是给你摔个碗,就是打个锅。唉,愁的我呀。我昨天还跟他爸商量呢,再给他报个跆拳道班,让他再外面折腾累了再回家。”女人聊起孩子来,总是停不下来,我自然乐得轻松。“那个穿红裙子的是我姑娘,响应二胎政策嘛。闺女就贴心多了,我天天给她梳个小辫子,买个花裙子的,心里也乐意。哦对了,咱加个微信,我给你看看她的照片。特别可爱。”“手机没带出来。”我摊摊手。手机已经关机一天了,现在恐怕还在陈家声屋里呢。“你说你,手机都能忘了。还跟以前一样,聚会什么的都不参加吧。算了,回头我找陈家声要你的微信一样的。我跟你讲,你呀,早点跟陈家声生个孩子,有了孩子就保准了。你这性格不行,太温吞,要不然早嫁出去了。”我点头,不打算跟她争辩。张琪凑近我,小声说:“你知道吧,陈家声跟他之前那个老婆结婚七八年都没生孩子,你得多长个心眼,看看他是不是这方面有毛病。要不然你说,家里放着那么个妖精,还能忍住……是吧。”“张姐,聊什么呢?”几个女人一起凑了上来,我自动往后面退了退。“哦,正说最近刚离婚那陈家声呢!”“两个胳膊上都是刺青,练了一身肌rou那个?”“一身肌rou有什么用啊,听说这次离婚是净身出户。”“长得帅啊,净身出户怕啥?”“你说得好听,你喜欢你离了嫁给他啊!”“别别别,人有女朋友了。小李……”“是女朋友还是情人啊,这净身出户是不是就是因为她啊?”“别胡说!嘘!嘘!”“嘘什么啊?我跟你们说,昨天我去游泳,碰见罗雪了。你看咱们这年纪都差不多吧,人家那胸那屁股。啧啧!你们说哪个男的跟她离婚,是不是脑子坏了?”“长得好有什么用,说不定床上不行啊,要不然男的会出轨?”“去你的,就你行。”我端着水和点心走远一些,直到听不到她们说话,才找个椅子坐下来,低头专心吃东西。陈家声将我左边的椅子挪近些,坐下,凑上来对我说:“我看你聊得挺好啊,还以为你怕人呢。”“也不是谁都怕。”“哦?那我是哪一类?”我抬头看了他一眼,确认他是真的提问还是在开玩笑。他单手托腮,笑得意味深长。于是我断定他并不是想我告诉他答案,所以继续埋头吃东西。过了一会,我问他:“你为什么不生孩子?”“孩子是我想生就省得出来的吗?”他抓杯水端起来喝。我侧头看他,回味刚才张琪说的“那方面的毛病”。他见我盯着他,放下水杯,严肃道:“不要想歪了。是罗雪不想生,我总不能逼她吧。”有人从我旁边蹭了一下,我扭头一看,一大团冰淇淋堆在在我腿上,一个小男孩正举着小圆筒的脆皮跑掉。他跑到一位应该是他母亲的大人身边,抱着对方的腿冲我吐舌头。那位妇女穿得很贵气,正在跟人说话,只往我这边看了一眼,就继续跟别人说话去了。我抖掉腿上的冰淇淋,结果陈家声递来的纸巾擦了擦,黑裙子上奶油色的痕迹很重。我瞪了那个孩子一眼,他鬼脸做得更凶。“你喜欢小孩?”陈家声又递过来几张纸,我摇摇头,算作回答。“我看也不像。所以说啊,孩子这种东西,就交给喜欢的人去生养吧。想把自己的基因传个千秋万世的大有人在,咱们跟着趟什么浑水?”“不是我说的,是她们在议论你。”“她们也在议论我?”陈家声看着远处聚众聊天的妇女。“议论我什么?”我注意到他用了“也”字,猜测大概他听到了别的什么人的议论。“应该都差不多,你想知道凑过去——啊——”有人突然来抓我的左手腕,我一下子尖叫起来,嘴比脑快,手比嘴快,抓我的人已被我甩了出去,是刚才那个男孩。陈家声眼疾手快,一把捞住他的衣服,这才没有摔倒,但那孩子已经吓傻了。她母亲远远地看到这一幕,气势汹汹地跑过来,薅住我的头发,边打边骂。男孩见他母亲发作,立时大哭起来。片刻之间,小孩子的哭声、妇人的谩骂和人群发出的嗡嗡议论声充斥不绝。我的头发被拽得生疼,脸上挨了一耳光,胳膊上虽然隔着薄衫,但依旧火辣辣的疼。有人在打我。我的脑袋里只剩下这一个念头,积攒了三十年的屈辱感在这一刻达到顶峰。我用唯一自由的左手在桌上摸索,抓起一个盘子就往那人头上挥去。“啪!”是盘子的声音,接着就是那妇人杀猪一般的哀嚎。我感觉头发和右手得了自由,这才能挣开眼睛,正看到那个女人抱着头在地上打滚,指缝里都是血。“杀人啦!杀人啦!”她嚎叫着。离她脑袋二尺远的地方,散落着碎瓷片,一直延伸到我脚下,白瓷片上也沾着血。我冷冷地看着她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