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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出去买!王大夫,李护士,您二位想吃点什么,眼看着到饭点了,我帮您一块买上来呗!”王大夫手一摆,道:“行了别贫了,出去吧,我后面还等着病人呢。”“噢好好好,我们这就走……”李修身又抢在所有人前面开口,我和陈家声也都跟着向王大夫致意,然后同李护士一起离开诊室,向病房区走去。李修身板在李护士身侧,大半个身子对着人家娇小的小姑娘,柔声道:“李护士,你喜欢吃什么,我帮你去买。”一周后,陈家声如愿出院回家。不知道公寓707的那个房间对他而言,算不算得上是家。陈家声不去医院的日子里,我们按时三餐,然后在楼下散步,过起了退休老人的生活。此外的时间,我在电脑上断断续续地敲字或看书,他则做一些他自己开心的事情,有时候一起看电影。李修身来得更勤了,经常一待大半天。有一天,我下午睡了一会,起来看见陈家声在我电脑上看什么。我以为他在看我写的,凑过去,却发现是一篇几年前的日记。只瞟了个开头,那天的记忆就全回来了。那篇日记的全文如下:*******2013年12月8号深霾,空气质量“优”凌晨,我例行地上了厕所,关灯,爬上床,躺好,盖上被子,准备睡觉。巨大的悲伤突然涌上来,像老房子前面的泉眼。我在那样的悲伤里无措地蒙眼,耳边听着舍友熟睡中传来的呼吸声,泪水无节制地流出来。我知道,又不好了。我很仔细的回想我的生活,大概这一切在两岁那年已经一锤定音,剩下的几十年只是去验证老天爷那一锤敲得有多准。所以我想,如果我养孩子,一定拼了性命爱他,让他不必体会我的难过和悲伤。如果做不到,我宁愿不养孩子。自两岁那一年,我大概都活在一种自己欺骗自己的幻象里。现在回想起来,没有安全感这件事,早已经长到骨子里去了吧。那样的农村,那样的环境,还有什么比让一个爹不要娘不疼的孩子惜命一般死守着出身秘密更可怕的事情。那秘密于我,背了十八年,像充得饱胀的气球,怕被别人发现,藏着掖着,怕它破,破了就要下地狱。可毕竟,那十八年,我守住了。我知道,那十八年,将我所有的自信磨得一点不剩。现在回想起来,我那时拼命学习,不过是想早一点逃掉。那地方于我,一点安全感也没有。十八年,我在秘密和环境的压迫下,疲惫不堪,活在自己构建的真善美的世界里谨小慎微。然后,他像一个神一样出现,一个电话将我藏了十八年的气球戳破,炸得我体无完肤。我像一个被扒光衣服轰出来的小丑,再也无处藏身,再也不能闭上眼睛假装我什么都不知道。我想至少有一年的时间,我在最初的痛哭嚎啕之后是可以安心的啃着苹果与同学谈笑风生的。我没有反应,大部分的时间,我都没有反应。在最初的嚎啕之后,我完全没有让人吓破胆的该有的反应。原来我已这么强大,可以将炸掉的气球里的气全部压在身体里,不让人发现分毫,不让自己发现分毫。他像个神一样,在我二十岁那年,将我死守了十八年的秘密大白于天下,将我重新打回两岁那年,可以像个事不关己的旁观者一样冷静地看着那个折磨我十八年的秘密,到头来像个屁一样,风一吹,什么都不剩下,让我之前的十八年也像个屁一样,一文不值。他竟然还敢像个受害者一样来责备我狠心!我要真如您恭维的那般,我绝不会不接您的电话,我绝不会拒绝您向我介绍您自己。若我果真有一点点胆量和决心,我一定会了解你的一切,然后买一张火车票,揣一把水果刀,坐上十几个小时的火车,途中只吃一碗最讨厌的泡面,冲到西安去,摸索到您家里,一刀结果了你。我真该那么做,才不负您这么评价我。先生,你知不知道,你毁掉的,是我的全部?我没有大吵大闹,没有寻死觅活,可我再也不会知道活着到底有他妈什么意思了。以前,我在自己建给自己的城堡里像狗一样努力,我丑、我笨、我迂、我不解风情,可我努力,我愿意努力,我想努力。现在,我在破碎的现实里无所事事,我知道人可以有多坏、我清醒、我百毒穿肠过,我看得到别人靠过来的透明触角,也听得见别人想逃走时的内心独白,我笑,我疯,我不在乎。以前,我觉得我不恨你,因为你对我而言,只是陌生人,所谓血缘,就像狗屎一样,你不在乎,我也不相信。现在,我偶尔会恨你,我恨你毁了一个蠢得只知道努力的女孩的路。我被困住,被流放,不知道往哪里去。你却可以风过无声,雁过无痕,写意浪漫的不像人。凭什么那些毁了别人生活的人永远一副无辜受害者的可恶嘴脸,永远可以潇洒转身,片叶不沾。你他妈是神,什么都杀不了你!碾死了别人一句“阿弥陀佛”就回头是岸佛光普照了。我悲伤,并且愤怒,还要背上装逼的恶名,连自己都厌恶。六年了,这梦魇什么时候会过去?*******陈家声看得很慢。我退回到沙发上,翻开之前未完的一本书,忽听到对面的椅子转过来,抬头见陈家声面色凝重。窗外不知何时起了风,将窗帘吹得高高飘起,风擦着窗帘吹进来,裹着腥味。大概是要下雨了。“那个人,我们杀了他吧。”他说。☆、弑父我以为自己会去检查陈家声的脑袋,会确认他是否在开玩笑,会拒绝他,会跟他解释那只是我一时的想法……可我却听到耳朵里,自己的声音答道:“好。”那声音很轻,可是如此坚定,毫无波澜,就像是反复思考了千万次之后才做下的决定一样。我忽然哭了,一连串的发抖从身体内部涌出来,喉咙、肩膀和手都不能幸免于难。我发抖是因为我意识到,那不是一时冲动的想法,尽管写下那句话的时候,我哭得没有人样。在我还没有看清、想明白的时候,内心早已替我做了决定——杀了他。这些年,我浑浑噩噩,活得像个行尸走rou。可在这行尸走rou的躯壳之下,我自以为受尽折磨只能沉睡的内心已经做出了这种决定。它想活下去。它自己做了判断,觉得只有杀了他,才能活下去。它早就向我发出了信号,而我选择了无视它。陈家声没有像往常一样来安慰我,他没有抱我,让我一个人缩在沙发上,一边瑟瑟发抖,一边哭得像条狗一样。我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的雨已经式如瓢泼,而陈家声就坐在对面的椅子上定定看着我。“杀人犯法的。”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