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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倪胭的目光不时落在他身上。他忍了又忍,待抬头看她,她低着头安安静静地吃着果子,似乎并没有望过来。又是他多心了?捻着佛珠的动作停下,他问:“不知这位女施主去乾安寺所为何事?”“小女季何氏,此次去乾安寺是为了给亡夫上香祈福,盼他来生托生好人家,也能有个随意的好性子,一生顺遂安康。”“夫人节哀。”雪无如此说道,他垂着眼,眼前浮现的却是倪胭身上大红色的绫罗裳。倪胭皱眉,道:“人都有自己的命数。我不哀。”雪无干净的浅色眼眸略惊讶地看向她。倪胭抿了下唇,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他愿意,他活该。放着逍遥快活的好日子不过,偏偏用身家性命去打赌抓一条滑不溜秋的大鱼。鱼没抓到,自己赔了命。淹死了。”她声音又渐低,“也不知道骨骇被鱼兽吃了没有。”雪无嘴角噙笑,缓缓道:“正如夫人所言,人都有自己的命数。人有百态,放下是一种修行,可执着也是一种成全。外人观之或唏嘘不值,于他而言未必不是一种善终。”倪胭眸光微凝。小十二眨巴着眼睛听他们两个人说话。只是……他挠了挠小光头,好像有点听不懂……雪无起身,道:“该起身了。”再走不久就到了正路,路上偶遇三五行人。走过长长的阶梯,终于到了乾安寺。乾安寺的小僧相迎,雪无带着小十二回礼。他再一转身,倪胭已经不见了。香客来往,人群中却不见那一抹红色。雪无皱了下眉。“雪无师兄在找什么?”小僧询问。雪无收回视线:“可曾见过与我同来的女子?”“女……”小僧呆怔,“不、不曾见……”小十二歪着小光头瞧了瞧雪无,又转身朝下方张望,喃喃自语:“怎么不见了……女人果然好可怕……”雪无扫了他一眼,他立刻抿着嘴噤声。雪无将住持的信递上,他们晚上暂且留宿一宿,第二天一早才会启程赶回桑玄寺。晚上用了斋饭,小十二乖乖抄经书。只是他抄着抄着,总有些心神不宁。“慧无,心若不静抄经书亦是无用。今日就到这里,回去歇着吧。”小十二站起来,不太好意思地挠了挠小光头,闷声应着:“是,七师兄。”雪无盘腿坐在床榻上,阖了双目,捻着手中佛珠默诵了一遍经文。经文诵读完毕,他睁开眼,将佛珠置于一侧,宽衣解带。青色的僧衣脱下来,只着身上白色中衣。他立在床榻前叠僧衣,动作忽然一顿,在僧衣衣襟处,指尖捻起一枚小巧的流苏耳饰。他静默地凝视着耳饰,眼前浮现那一身红衣的女子。这一夜,雪无做了一个古怪的梦。在梦里,他总是能梦见那个红衣女子。他诵读经书的时候,红衣女子跪坐在蒲团上跟着他一起诵读。他用斋饭的时候,她坐在一旁托着腮妩媚地笑。他练晨功的时候,她挥着一根棍子跟着瞎比划。雪无在梦里辗转皱眉。他翻身,红衣女子竟蜷缩着躺在他身侧,女子身上的幽香无孔不入而来。他顿时惊得一身冷汗。一时分不清梦里梦外。倪胭立于窗外,愉悦地勾起嘴角。第二日一早,雪无拜别了乾安寺住持,带着小十二回桑玄寺。“七师兄,那个……我、我……哎呀!”慧无着急地跺了跺脚。往日他这么说七师兄定然明白的,今日这是怎么了?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他小跑两步,挡在雪无面前:“七师兄!”胖乎乎的小脸蛋鼓起来,像个rou馅贼多的rou包子。“何事?”雪无这才将望于远处的眸光落在他身上。小十二立刻咧着嘴笑了:“七师兄,果子糕特别好吃。真的特别特别好吃!”雪无摇头:“出家之人当戒口舌之欲。”小十二耷拉着小光头,嘟囔:“可师兄之前明明说过,缘不可攀缘不可挡,一切皆有定数。当随缘,而非强求,方得大道。”雪无微怔,继而失笑。这孩子竟是搬出了雪无当初替他向师父求情的话。“罢了。走罢。”雪无挥袖。小十二虽然六根不净,却聪慧善悟,又年幼。这大抵也是雪无和住持十分喜爱他的缘由。不知何时天竟下起了蒙蒙细雨。雨丝浅细,落在肩上甚难察觉。雪无立在桥上,等着小十二跑到下面的街铺里买果子糕。倪胭撑着伞迎面走来。石桥很窄,雪无微微侧身避让,油纸伞下是红如血的绫罗裳。雪无又闻到一阵淡淡的幽香。“七师兄!我买好啦!”小十二站在桥下向他挥手。雪无点头,他往石桥下走,走了三两步下意识地回头。倪胭也在同一时间停下脚步,她立在石拱桥最高的地方转过身来,油纸伞搭在她的肩上,蒙蒙细雨让她的面容瞧上去带着几分缥缈。雪无双手合十作了一揖。倪胭侧过身微微屈膝,避开他这一礼。举着伞窈窕转身离去,红色的绫罗裳随风而动。身影很快汇于人群中。雪无忽然想起那枚流苏耳饰,他向前迈出一步:“施主……”桥下人影流动,唯不见那一抹红色。回到桑玄寺,怀道住持立在树下慈悲地捻着佛珠,笑道:“雪无,此行可顺利?”“一切安好。”雪无恭敬回禀。小十二眨了眨眼,这趟下山算是一切安好吗?他摸了摸袖子里的果子糕,算了,就当是一切安好吧。接下来的日子恢复了往昔山林古寺的宁静。诵经、练武、礼佛、论道、一日三餐,一眨眼三个月转瞬即逝。雪无几乎快不记得山下偶遇的红衣女主,直到三个月后的某一夜,他再一次梦到了倪胭。梦里的倪胭望着他笑,红色的绫罗裳层层褪下,露出女儿娇美如玉的身子。他在梦里阖着眼,飞快捻着佛珠,将经书诵了一遍又一遍。第二日是十五,桑玄寺开斋的日子。周边百姓纷纷赶来上香添香火。桑玄寺忙活了一整日,日落西山的时候,香客才走了大半,寺中逐渐恢复宁和。雪无走进大殿时,一眼看见倪胭跪在蒲团上,对着佛主虔诚祈福。雪无刚想转身,倪胭睁开眼睛望向他:“原来你是桑玄寺的高僧。”雪无便只好收回脚,回了一礼:“女施主又是为了亡夫祈福?”“不。”倪胭不紧不慢地敲着跪了许久的膝盖,缓缓道,“我在给自己祈福,祈福日后遇见的男人们都正常点,安安分分过日子,清心寡欲不贪心最好。”倪胭起身,款款走向雪无,浅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