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他将亲手采集星辰为你编织花冠
28. 利特红着脸不吱声,苏锦忍不住想要逗一逗:“暖床暖过了,还有下一项义务呢。” “嗯?”利特这回不沉默了,抬起脸来一脸迷茫,一双银瞳闪闪发亮。 苏少校已经换上了睡衣,从床角爬上去,凑到他身边,把头枕在他的大腿上。 她仰着脸,眼前是灯光打在利特的发丝上泛起的一圈圈光晕,这光晕太过璀璨,晃得她眼花缭乱,略略晕眩,让利特那张低下头的面庞也蒙上了一层雾似的,朦朦胧胧。 苏锦眯了眼睛,朦胧地一笑:“哄我睡觉呀。” 利特眨眨眼。 “我小时候,在上小学之前,晚上睡觉要人哄的。” 许是气氛太好,苏锦不由得回忆起了童年往事,声音犹如醉了一般,轻柔而含混,听在利特的耳里倒像是浸了蜜糖,让他心里甜滋滋的,也跟着苏锦的话泛起了几分好奇。 犹豫片刻,还是按不死时不时冒头的好奇心,利特问:“怎么哄呢?”苏少校说想要什么可以直接说出来,想听她的事情,说出来应该没关系的吧? 他又好奇,又谨慎小心,像只好不容易愿意探出头的小仓鼠,漾了水色的眼让人心里发痒,苏锦也不例外。 “我mama就坐在我床前,给我念故事听。我听了好多好多的故事,那时候最常念的是童话,我就这样抱着一肚子的童话故事沉沉睡去。”苏锦眼含柔和,伸手慢慢把玩利特的发丝,“后来长大点,童话故事都被我看完了,她再也找不到我不知道的童话,就开始念诗歌。再之后……” “嗯?” 利特显然是循着慵懒的讲述沉浸在了她的回忆里。 他脑海里冒出了小时候的苏少校:她有一头浓密的略略卷曲的黑发,大大的黑眼睛像是两颗水汪汪的葡萄,一定可爱极了。她窝在小床里,听着温柔的故事声,打了个呵欠,抻直小胳膊伸了个懒腰,揉了揉眼睛,抓着小被子开始犯困,rou嘟嘟的小脸仿佛雪白柔软的花朵。 利特光是想一想,心里就暖融融的,又软又甜,想穿越回去抱一抱她。 大腿上的重量和蹭动唤回了他的思绪,利特低下头,就看见苏锦抬着脸庞对他笑。长大的苏少校和想象中幼时的苏少校的面容缓缓重叠,最后落在他的怀里。 “再之后……”苏锦说,“他们就开始给我念考题啦,助眠奇效!——那你呢?你准备用哪一种哄我呢?” 利特歪着头,竟真的认真地思考起来。 苏锦看他的模样,内心止不住地浮起一丝心疼。 这是很多孩子都有过的童年,但是利特没有——有的话,也不记得了。 他圆月似的浅灰色眼睛里,有着好奇,还有着憧憬,满怀想象。 苏锦的眸子剔透晶亮,语气更软了:“明天就换我哄你啦,轮流来,好不好?” 利特情不自禁地拿指尖碰了碰苏锦缠绕在他发丝上的手指,吞咽了一下唾沫,有些紧张地说:“我……我可能念不好。” “总比考题好啊。”苏锦笑说。 笑话有效地缓解了他的紧张羞怯。 利特重新拾起手中的书,他的心里又是局促又是期待,犹如一个情窦初开的青涩少年,要将一件礼物送予心上人时,恨不能捧出最好的奉上,又左右徘徊,举棋不定,不知道哪个可以称得上“最好”。 他纠结了许久,才好不容易选定了其中一首,清了清嗓子,一开始声音还有点抖,生怕自己沙哑的嗓子念起来不动听。 在天堂与地狱汇合的一霎, 如果天使长米迦勒俯身 透过天门看到了你, 他便会忘记自己的职责。 他低沉喑哑的声音在静谧的房间内响起,如同潺湲流淌的小溪,一路穿行过河道,冲撞过岸边的石头,激起浅白色的花朵。 苏锦翻了个身,眨眨眼睛,认真地望着他的面庞。 这是一张怎样好看得令人炫目的脸哇,偏偏那神色温柔得令人恨不能沉醉在怀。 他不再安于神圣的府邸 为上帝谋略战争之术, 他将亲手采集漫天星辰, 只为给你编织一顶花冠。 苏锦只觉满天星辰落入他的眼眸,他微微俯下身,就像诗中所吟的天使长米迦勒,对众生施以温和宽容的垂帘。 而他吟这首诗,用这把沙哑的嗓,浅灰色的,明镜一般的眼睛里却只映着一个人的影子。 简直令人无法不动容。 苏锦的心犹如被春风吹拂,被大海吞没,沉沉浮浮,不由得撑着手肘,以手支颐,朝他探去。 一动作间,她忽的看清了掩在阴影下的书的封面—— 《花月》。 苏锦心里猛然一突。 耳畔仍响起利特的吟诵,仿佛半生的温柔皆倾尽于此,蕴含的情感复杂,含蓄而隽永: 世人皆见他弯下腰身, 天上群星把你称颂, 众生终会到达上帝之城, 在温和道路的引领之下。 他还记得她的愁思,她的悲观,借诗人之口,他温柔地不可思议,柔声对她说: 上帝将会终止他的战争, 说这一切都是好的, 并造出一个玫瑰色的和平, 那是天堂与地狱的冰释交融。 少校,战争会结束的,天堂与地狱最终会交融,您别难过好不好? Omega在轻柔地诉说自己的心意。 温柔得让天国都愿意敞开天门,降下荣光。 苏锦却怔住了,不知有没有把这满载的情意听进去。 她茫然地望着利特,他像诗里怜悯人间,俯首透过天门凝望世人的米迦勒,她有些不知所措地抓住了他的袖子,像将天使一把拽下凡尘,利特被她扯得朝下一倾,手里的书也跟着滚落下来,落在苏锦的脸上。 “少校!” 苏锦把砸在脸上的《花月》取下来,她的手有一些不受控制的抖,心中如打鼓般七上八下,匆忙地开始“哗哗”地翻着书页,动作甚至有些粗暴。 利特呆了,不解其意,手指微微动了动,又收了回去。 她说不准自己是什么心情,也闹不清楚自己究竟想翻到什么,更不清楚自己想要在这本书里找寻什么样的答案。 也许她根本没有任何想要的答案。 ——她终于翻到了这首诗。 苏锦颤抖着食指按在上面,一行一行地,边抚边读,因为太过用力,指尖微微泛白,把纸页压出一个个小小的凹陷。 利特变得不安起来,手指抓着自己的头发,无意识地卷成一缕一缕。 他忍不住轻声问:“大人,怎么了?是我,哪里读错了么?” 苏锦的手拂过几行复杂晦涩的单词,她勉强辨认出其中几个,却完全无法连成流畅的句子。 ——由此可见,那个老板推销这本书的时候,说的什么“不影响阅读“根本就他妈的是虚假营销! 现在的事实是,简单的她可以辨认,这首诗却大概是整本书中用词和语法最晦涩复杂的,她读不出来,偏偏这种语言在星网完全不会有教程和翻译,想查也无从查起。 “不,利特。”苏锦墨色的瞳孔轻微地放大,细细地颤抖,她说,“我不知道你有没有读错。我猜……“ “你是对的。” 苏锦的反应令利特迷茫不解。他不明白假如读对了,少校为什么会是这样的反应。难道这首诗是什么禁忌吗? 还是…… 这首诗的语言是什么禁忌? 不管是什么,利特都感到害怕,他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但是他知道这份“不知道”才是最可怕的,这意味着他不知礼数,粗鲁无礼,不知悔改……怎么样都好。总之很糟糕。 他像个囚徒,眼眶微红,不敢再说话,惴惴不安地望着他的法官,等待她的一个审判。 苏锦抬腕调出光脑,接通了周玉成。 此际周上尉正在床上准备和家里的娇妻恩恩爱爱,一阵急促的呼叫震得他手腕发麻,他被惊得都软了。 他低骂了一句,看到上面显示的通讯发起人,有火发不出,只好憋着,一边安抚黏糊着凑上来的小omega,一边无奈地接通了通讯:”苏锦,怎么了?“ “我这有首诗,麻烦你替我翻译一下。”苏锦一待他的声音传来,就立刻开口说道。 她的语速又急又快,周玉成恍惚间以为她要他翻译什么军机材料。 “你可以用星网,有个开源的翻译人工智能叫埃尔伯,我觉得蛮好用的。”周上尉诚挚地推荐道。 他话音刚落,苏锦已经“啪嗒”转动光脑拍下了眼前的页面,和声音一并传送到了他面前:“星网找不到。你懂得的。” 周上尉疑惑地一看,秒懂了:“是中间那一段吗?” “对。” 苏锦听到对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是周玉成起身下床找纸和笔,还有对身边小omega说话的声音:“小言,把我柜子第三个抽屉里的书拿来一下。” 利特也听着那头的声音,他整个人就像在半空中飘着,落不了地,每一分每一秒都充满折磨和焦灼,却什么都做不了,连周玉成翻动东西的一点点声响听在他心里,都仿佛惊雷一般炸响。 过了一刻钟,周玉成放下了手中的工具,传回了翻译成果。 苏锦手心里也全是汗,闭着眼睛点了接收。 她默数了三声,才睁开双目,一看清上面的字迹,虽然做了点心理准备,但是脑子还是顿时就“嗡”的一声,呆了。 —————— 注:文中利特所念的诗,是叶芝的《和平的玫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