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米哈伊尔带了一缕新生的、刺破天幕的光
※第二十二章 55. “为什么?”他哑声问。 怀里的alpha就抬手扯了扯他的头发,似乎有话要说,米哈伊尔便顺从地低下了头。 苏锦深吸一口气,手心有点湿,接下来要说的话,会揭开她心中尘封已久的伤疤。 原本那道伤,碰一碰就呼啦啦冒血,碰都碰不得;但现在,她想说实话,把所有的想法都直白地吐露。 自揭伤疤很痛,可只有清创除脓之后,才能彻底痊愈。 ——曾经苏锦以为,这会是一道永远治不好的烂疮,直到她的人生走到尽头,死去,再将之带进坟墓。 她的头埋在omega的怀里,埋在少将的胸前,呼吸间满满的全是他包容而温软的橙香信息素。 “我很喜欢少将的。”苏锦说。 米哈伊尔知道苏锦素来耿直,可也没料想她一开口就是这句。他脸颊莫名有些发烫,掩饰般地“嗯”了一声,动了动脑袋,找了个角度,试图用垂下来的长发掩盖自己不自然的神情。 苏锦定了定神,又说:“很喜欢,很喜欢的那种。” 米哈伊尔咬了咬下唇,指尖也开始发烫,又“嗯”了一声。 苏锦还没完:“一度把少将视作人生明灯,世间神祇的那种。” ——人生明灯,世间神祇。 这是极高极高的评价,甚至于听起来过分夸大,有过誉之嫌,米哈伊尔极盛之时,铺天盖地的全是追捧,身边从来不缺溢美之词,他向来对此保持冷静,不为所动,克己复礼,并不会在这些轻飘飘的夸赞中失去头脑。 但他知道,苏锦向来实事求是,是个从不在这种事情上夸张说谎的人——所以,她的每一个字,都是真心的,赤诚而坦荡。 米哈伊尔现在脸颊发烫,指尖发麻,大脑有点晕,几乎有种晃晃悠悠上了云端的错觉。 他生得白皙,红晕如同彩墨滴进了一捧清水,在瓷白的肌肤上侵染了一片,一路从耳根到脸颊,耳廓也隐隐发烫充血,在灯下薄得透明。 米哈伊尔小声说:“您别说了……” 苏锦一鼓作气,根本不听他的:“我上军校,进军部,想和少将共事,想一起打赢战争,带我们的战士回家。” 她闭上了眼睛,弯曲浓密的长睫发着颤,像被大雨浇透的虫翼,在脆弱又不甘地挣扎。 “……可是两年前,一切都变了……”苏锦梦呓似的说,“那是一场噩梦。” 那是一场噩梦。 这场噩梦扼杀了苏锦年少的热血,无数次午夜梦回令她从床上惊醒。 这场噩梦里,是一次浩浩荡荡的弑神运动,权力的巨轮和被煽动的暴民碾压了一切声音,而她只是被裹挟的、一只身不由己的小螳螂,宇宙浩大,权力倾轧,而苏锦,无比渺小。 她只是一只无能为力的小螳螂,睁大眼睛,惊恐地看着车轮逼近,骨碌碌将她碾过,车辙印上有撕碎的尸骨和血rou,那是她每天清晨都站在叶片上遥望的太阳。 太阳就这么被从天上扯下来,在她面前被碾碎。 从此之后,天就黑了。 一片黯澹。 “我第一次发现我是那么的天真。”苏锦的手慢慢滑落,她轻声道,“我曾经以为年轻的我有无穷无尽的热情,还有天赋与才华,面前是一片光明的未来,肯定能做到许多许多的事情……但我比自己以为的要软弱。” 热血易凉。不过饮了一回冰,半边的血便已凉透。 那天她在周玉成面前哭得悲伤而哀恸,大颗大颗的泪珠仿佛掩埋多年、一朝喷簿而出的岩浆,沸腾,热烫,满是辛辣呛鼻的苦痛滋味。 “我才发现,原来自己做不到很多事情。”她的眼角渗出一点水迹,声音微抖,“……我救不了您,我其实什么都做不了。” 56. 米哈伊尔静静地凝望着她,从心底泛起一阵细密的、柔软的心疼。 他松开了环抱苏锦的双手,往后略微退开下滑一些,双手小心翼翼地捧起苏锦的脸,让她与自己平视。 少将温柔地用拇指抚去她眼角的泪,捧着她的脸,直视着她,认认真真地说:“不。您救了我。” 苏锦隔着模糊的水雾,眨动了一下眼皮,积蓄的眼泪掉了下来,“啪嗒”滴在米哈伊尔的手上,温热,咸的,像大海落下的泪。 ——她看清了眼前人的模样。 米哈伊尔少将银色的瞳孔明亮如月,在那里面,苏锦看到了自己。 她怔怔的,抖着嘴唇重复了一遍:“我救了您?” 他容貌高贵而端庄,神情平静柔和,声音低哑,却透着不容置疑的认真,一字一句,笃定道: “您救了我。” 她一动不动地望着他,望着他,眼前不知何时变得模糊,忽然扑上去,一把抱住他,用力之大,仿佛要把眼前人嵌进身体,化作自己的肋骨。 她将头埋在米哈伊尔的颈间,在轻柔安抚她的浓郁橙香中,咬着嘴唇,压抑地低喘,流泪,脊背在粗重的呼吸间发颤。 眼泪顺着轮廓淌下来,打在米哈伊尔的肩头,黑发与金发缠绵而无声地纠缠。 苏锦咬着牙,一边流泪一边大声说:“所以这次我要和你在一起!” Alpha的信息素张扬而热烈,凶狠而残暴,原本平淡柔和的水汽汇成风暴中的大海,泛着苦味的潮湿海浪,卷着馥郁甘甜的橙香,将所有拦路的礁石狠狠拍碎。 “嗯。” 银眸里沁着温柔,米哈伊尔低下头,用指尖挑去了苏锦腮边被泪水沾湿,黏在脸上的发丝,深深地嗅着苏锦暴烈扩张的信息素味道,在海啸中心甘情愿地顺着浪涛起伏。 他伸出舌头,像一只安抚主人的大猫,一点点地舔去苏锦流下的泪水,安静而宁和。 眼泪的味道确实是咸的,涩的,但又是甜的,泛着蜜的。 艳红的舌尖从浅色的唇齿间探出,极尽温柔,极近旖旎。 他从苏锦的脸颊开始,慢慢地在alpha脸上印下一个又一个的轻吻,很有耐心,每一个都犹如蜻蜓点水,不沾染任何情欲。 就只是想亲亲而已。 呼出的气息拂动了苏锦的发丝,一阵热流扫过,她觉得脸热热的,痒痒的,轻轻的啄吻伴随小口的舔舐,大猫般的安抚和撒娇令她的心好似浸泡在温热的信息素泉水中,觉得岁月静好,平和温存。 米哈伊尔一路亲到她的嘴角,便展现出了对那里十足的喜爱,温存地在那处亲了一下,又亲了一下,又亲了一下,亲得那小块肌肤泛起绯红。 苏锦的嘴唇上还挂着落下来的泪水,她侧过脸,开始回应,先是也跟着亲亲他的唇角,再是唇瓣,接着探进去,顶弄他柔软的上颚,甜蜜温软的橙味软乎乎地在他们的口腔中来回传递,黏腻缠绵。 苏锦的泪还没干,眼眶通红,鼻尖也红,睫毛浸得湿透,仿佛有了重量,软趴趴的,一下一下地缓慢扇动着。 她模模糊糊地念:“少将……” 米哈伊尔贴近她的耳边,胸腔震动,与声带混合发声,嗓音愈发低沉:“您喊我‘米沙’,好么?” 米沙,是米哈伊尔的昵称。 只有亲近之人,才会这么称呼他。 他是十足包容且耐心的,尽管职位爵位更高,但他对他的alpha,每一句都会体贴地询问“好不好”,避免用自己习惯了的命令式口吻。 两人的地位和相处模式发生了一定变化,都需要时间适应,尤其是对于苏锦而言。 苏锦是他的alpha,他的爱人,他几乎不用思考,就会条件反射地照顾她的感受,不愿让她体会到一丁点身份变化带来的落差。这是双向的呵护,苏锦对他,也是如此。 苏锦闭上眼,试了几次,翕动着嘴唇,轻轻地唤:“米沙。” 下一刻,她便含住他圆润的唇珠,带点凶狠地嘬吸舔咬,直把他吻得唇瓣鲜红欲滴,晶晶亮亮。 米哈伊尔被吻得轻喘,略显苍白的脸色浮起薄红,显得鲜活起来,他半睁着的银灰色眼睛里蕴着水气,好似落了星星。 苏锦太久没这样哭过,眼泪还在不受控制地啪嗒啪嗒掉,大颗大颗的泪滴滚落,沾湿了她自己的下巴,还如珍珠一样在米哈伊尔的脸上、下巴、锁骨处闪烁,衬着大理石般的肌肤,莹莹生辉。 他们接吻,甜蜜里夹杂着一丝咸涩,但他们都不在乎,因为泪落尽了之后,会是新生。 蚍蜉撼树谈何易,这世上有许多事情,平凡人感到无能为力,痛苦挣扎努力失望过后,只深觉自己的无能与软弱。 苏锦只是个平凡人。 ——但苏锦不是什么都做不了。 两年前的苏锦救不了即将奔赴刑场的少将,但两年后磨去棱角、过着按部就班生活的苏锦,在黑巷里遇到了一个被折磨轮暴、从黑市出逃的可怜omega。 她不知道他是谁,他赤裸地蜷在墙角,奄奄一息,就像一团脏兮兮、即将腐烂的垃圾。 她三次路过,在最后一次将他带回了家。 平凡人,总有平凡人能做到的事。 积少成多,集腋成裘,滴水穿石,蝴蝶轻轻扇一次翅膀,大洋彼岸掀起一片风暴。 ——现在,米哈伊尔少将穿过重重梦魇,穿过两年来曲折崎岖的漆黑暗夜,带了一缕新生的、刺破天幕的光,目光温和而坚定地告诉她:“您救了我。” 心上血淋淋的伤痛彻之后,被他轻柔地舔吻,它逐渐愈合,新生,长出了新rou。 每一夜他还要抱着她入睡,从此以后她再也不会做噩梦了。 苏锦在橙香水雾中朦胧地想:原来当年那本美术课本的卷首语说的是对的。黑暗降临,却不会永恒,向着希望生长,墙角里也能开出绝美的花儿。 ——我们总要常怀希望。 —————————————— 第二部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