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觉心气平了不少,突然听见远处隐隐马蹄声。那蹄声密如疾雨,转瞬就奔到殿前,显然来人根本不顾忌这是在宫里,鲜衣怒马恣意疾驰。马是好马,跑得快却平稳,行至殿前,骑手一拉缰绳,马长嘶一声人立而起,她朗笑一声,随手拍拍马脑袋:“好大威风。”马得意地放下前蹄,骑手翻身下马,奖励地喂了一粒糖,自有下人来牵走。国舅爷听见外头响动,猜到是谁,绷起一张脸,而来人已经一把推开内室的门。云莅扫视一圈,摘下手套随手扔给侍女,拢了一把短发,挑眉笑道:“热闹啊。”见过云莅的人都不会疑惑高欢为什么长成了那样,他就像个仿制品,模样神态都像足了原版,那股疯劲儿也像。云莅原来有一头得意的长发,人见人夸,她也极宝贝,特意配了个侍女打理,养得丝滑柔顺,缠绵逶迤。直到有一天,她突然就厌了,抄起剪刀来了个一刀平,如练长发说剪就剪,眼都不眨。身边人自然炸了锅,但云莅说:“我要骑马,长发麻烦。”你贵为皇后,不好生在宫里待着,骑什么马?头发剪那么短,野人一样,成何体统?可云莅才不管别人怎么想,她爱怎样就怎样,谁也休想管。她咔嚓剪掉头发时才成婚没几年,高欢刚会走,皇上还以为自己能降住她,放话说她不把头发养回去就不进清宁宫。云莅背对着他用手指梳马的鬃毛,闲闲道:“之前不是说好了,你不管我,我也不管你。”高承没当回事,搂住她的腰,亲昵地亲亲她耳朵:“什么说好了,你现在是我的女人,就得服我管。”云莅毫不客气地推开他的脸。这女人讥诮地勾起嘴角,比常人略浅的琥珀色瞳孔似笑非笑盯着他,刻薄极了也漂亮极了:“我怎样关你屁事?”高承被骂得一愣,云莅已甩开他的手翻身上马:“让开!”高承恼了,伸手拦住,厉声道:“你敢!朕以后夜夜宿在昭妃处,看你不怕!”云莅骑在马上,居高临下望着他冷笑,风吹得一头短发纷飞:“好啊,各玩各的,多快活。”高承气得要把她拖下马,云莅脸一沉,兜头就是一鞭!鞭梢擦着高承的脸炸在耳边,惊雷一样,吓得高承一松手坐在了地上,云莅已经风一样从他身边掠过,扔下一句:“你有空多盯着点端王,少管我的闲事!”这是高承第一次窥见这女人的真面目。大吵一架之后,两人很快和好了——云莅脸蛋漂亮嘴又甜,娇宝贝一样,没人能一直生她的气——然后就有了第二次,第三次。云莅一点一点地把底细透给他,她大半夜骑马去荒原吹风,她喜欢男人围着她献殷勤,她毫不避忌地与人幽会,她那烂到了骨子里的过去。高承快被这女人搞疯了,他曾经失控地咆哮着质问云莅究竟为什么要这么折磨他,而云莅坐在床上漫不经心地笑:“你管这叫折磨么?”高承嘶声道:“这等丑事还不叫折磨?!我这辈子最后悔的就是娶了你这个婊子!”云莅指间一支细长烟管,她深吸了一口,呼出的烟气遮住了脸上的表情:“娶了是幻灭,没娶是求不得,怎样都苦,怪我做什么。”她完全不着恼的模样,云淡风轻地道:“你觉得不公平,尽可以寻欢作乐,我又不曾拦你。”高承窒了一下,已不如刚才理直气壮:“朕就好奇你图什么?朕为国主,你要什么我不能给?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荣宠,你竟不知珍惜!”云莅晃着腿,脸上的神情既天真又残忍:“图什么?图乐子啊。”她盯着高承,笑嘻嘻道:“哇,帝后背地里竟如此不堪,谁能想得到呢?他们只会以为我们是神仙眷侣,天生一对!我们装出道貌岸然的模样,蠢货们对我们顶礼膜拜,不好玩吗高承?”云莅兴奋起来,那双浅色眼瞳里透出十足的疯狂和神经质:“等我们玩够了,就一把砸碎他们的幻想!”她抄起床头玉件猛地掷向高承,他闪身一躲,摆件在墙上砸得粉身碎骨。这个疯子“哈”地笑了一声跳下床,踩着碎玉走到毛骨悚然的高承面前,语气冷静得出奇:“然后我们一起跌得粉碎,直接去死。”她眼睛直勾勾剜着他:“我希望是三十岁之前。如果我怕死了,麻烦你杀掉我。”高承没撑到那天就已经死了,云莅眼里毫无怜悯。国舅爷瞪着她道:“疯驹子,你不去看看!”云莅笑道:“我看了就能活过来么?”她平素惯会哄人,极少用这种语气讲话,国舅爷心里有火,和端王商量正事时的脸色也有几分难看:“国师这会该肯出关了。皇上说没就没,其中怕是有什么蹊跷,先让国师看看,也好做法事超度一下,宫里再加排查。这么安排,王爷意下如何?”端王抚须笑道:“本王自然没意见。”他眯起眼睛,拿眼角打量着云莅,意味深长地道:“就是不知皇后肯不肯哪。”国舅爷脸色一变,望向云莅,她却一时没有说话,不知在想什么。沉默片刻,最终弯了弯嘴角:“随意。”另一头,太常寺上下已经焦头烂额。自古巫医不分家,太常寺主业是祭祀占卜,也管抢救皇上,皇上眼看要崩了国师还八风不动地安坐闭关,可能吗?太常寺架子端这么高,唯一的原因就是他们交不出人,国师不在,总不能变一个出来吧?太祝手忙脚乱地点了两个将送去,勉强算是应付过一波,下一波难题又在路上了:老皇帝挂了,要国师去验尸加超度。验尸还好说,超度是非国师不可的,国师不超度老皇帝的灵魂就不得安宁,就不能和祖神肩并肩,就不能下葬。好歹是个皇上,冻起来自然不妥,可暖室里停几天老皇帝都臭了,这成什么样子?说来说去,还是得要国师,而且是现在立刻马上。太祝都快急出眼泪了,一叠声地问下面人:“国师到哪了?”下面人掏出地图,从嶷山到邺城的路线已经被用朱笔勾出,邺城远郊处画了个圈:“前天飞讯已经到这儿了,昨天夜里下雪也许耽误脚程,今日总该到了。”太祝心下稍安,一边绞尽脑汁地编借口糊弄清宁宫的人,一边把情况之危急大加渲染地写在信里传给国师。我们要扛不住了,祖神保佑,您可赶紧回来主持大局吧。太常寺不知道的是,收到飞讯那天,一支队伍就已经无声无息地入了邺城。彼时已近黄昏,风冷而硬,刀子一样割着脸,人们呼出白气,飘远变成霜。风掀起雪沫子往人脸上撞,空气闻起来像铁和灰尘。城前卫士像往常一样盘查着过往行人,这是邺城最偏的一个门,城墙爬着枯死的藤蔓,斑斑驳驳。已经快要到落锁的时候了,行人稀稀拉拉,卫士们跺一跺冻麻了的脚,小声讨论着过会去哪里喝酒,一切都和平日没什么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