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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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陈阮很久没有拿起贝斯。 她心里藏了太多事情,关于她的父母,家庭,关于沈承屹。所以当许子炀来找她的时候,陈阮很震惊,新家的地址她没告诉任何人,那就只能是沈承屹说的。 许子炀的黄毛最近没染,长出了一大截黑色的头发,陈阮笑他,“你脑袋好像一盆种在花盆里的枯草,许子炀。”她眯着眼睛望着他,他的目光落在客厅角落积了灰的乐器上,眼神闪烁,与陈阮对视,“陈阮,想休息的话,我们就休息。” 陈阮嘴角绽出一抹苦笑,她转过头,目光停留在外面的天空上,望着许子炀,忽然轻飘飘道:“我不想弹了,许子炀,不然你们换一个贝斯手吧。”她停顿了几秒,还未来得及再说什么,许子炀便将她打断,“陈阮我和你说,你别想这些有的没的。” 他手搭在陈阮肩膀上,眼眶唰得一下子红了,“一天休息不好就一周,一周不行就一个月,一个月不行就一年。我们不缺贝斯手,蓝色海岸只有陈阮一个贝斯手,以前是,以后也是。” 许子炀眼眶里的泪花在打转,攥着陈阮肩膀的手紧着又松开,两人之间沉默,没再说下去。 但陈阮终究还是没去乐队。 粉丝在微博上给她的留言和私信她都看到了,有鼓励、支持,还有责备,或是恨铁不成钢,陈阮不知道这对于乐队来说意味着什么,在最有名气的时候选择退出,放弃了大把的演出和赚钱机会。陈阮三番五次对他们说换一个贝斯手,可没人同意,就连平时向来沉默的大白也拒绝了。 他说:“蓝色海岸少了一个人都不是蓝色海岸。” 他们都在等陈阮。 但陈阮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从小就热爱的贝斯,她弹起来自信的要命,竟也有那么一段时间连看一眼都感到害怕。 沈承屹毕业就被分配到了市里最高的高中教学,他说正合他的心意,陈阮问过他是不是为了她才留在辛川,有没有更好的选择,来自于沈承屹内心的选择。 他从不逃避这些问题,他说:“有。但没有什么选择能大于陈阮的人生。” 陈阮说,沈承屹,你要为自己而活,而不是别人。 那是沈承屹这么多年来唯一一次无比认真的望着她的眼睛,他轻轻笑了笑,手掌覆在她的头上,认真的不会再认真地说:“陈阮,你不是别人,你是我唯一的亲人,你的人生就是沈承屹的人生。” 可他还是骗她了。 陈阮还记得那天是沈承屹的生日,十月二十号,那年她高三,沈承屹说学校那边正好他上最后一节晚自习,要下课才能赶回来。他在市一中,陈阮在实验高中。 陈阮说好,我等你。 不过那天最终还是没等到沈承屹,陈阮下课就打给他电话,打了几通都没人接,而就在她不抱有希望就接起电话的瞬间,她就像是被过了电一般,大脑一瞬间宕机,以至于那刻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电话那头是个女声,温柔好听,“是陈阮吗,今晚一中沈承屹班的几个老师说要请他吃饭,他说晚上不回去吃了,喂,陈阮,陈阮。” 陈阮手机啪嗒落在地上,手机竖着落地,正好磕在路边的道牙子上,瞬间碎裂,就像天上的星星似的。一颗一颗,白色的,拼不好,也无法完整。 她怔在原地,斜挎在肩膀上的贝斯背带被攥出汗,那时候她才恍然明白。沈承屹也有自己的生活,他会成家、立业,会结婚、生子。 总之件件都将与她无关。 原来第一次想要拿起乐器的感觉这样糟糕,陈阮靠在步行街的小巷子上缓缓蹲下,抱着膝盖最终痛哭出声。原来总要习惯没有沈承屹在她身边的日子。 那漫长岁月,都不会有他在的日子。但她是陈阮,永远不会形单影只。 那晚许子炀、舟姐和大白赶来的时候,那处围着人山人海。在人群中,他们远远地望得真切,那是陈阮,曾经在舞台上闪闪发光的陈阮。她斜挎着贝斯随意地坐在辛川市西江大街上,背对着西江,在夜色中,穿着最普通不过的校服外套,头发随意挽在耳后,指尖在琴弦上拨弄。 她弹着从未公开演奏的歌曲,许子炀知道,是几年前她作词,但最后被她又亲自否定的一首歌,陈阮说那首歌只适合她自己,和整个乐队不搭。 陈阮最终还是自己唱了。 有许子炀在的时候她几乎不唱歌,何况贝斯独奏对演唱的要求很高。她的声线低哑,很好听,舟姐听的落泪,许子炀拍了拍她的后背,然后转过身,迎着风红了眼眶。 路人纷纷停下脚步。人群围了一圈又一圈,有的认识陈阮,有的不认识。 但都不重要,人们都会重新认识陈阮。 因为陈阮是特别优秀的乐手。 陈阮远远地看到许子炀和舟姐,嘴角勾起一抹发自内心的笑,她叫他们来的。同时歌曲进到最高潮,她靠近话筒,唱着自己写的词。 “I bully the mountains and the sea,come across mountains and seas,pursue love to death.” 唱到最后她的声音带着哽咽。 他们冲过人群与她紧紧相拥。 有认出蓝色海岸的人纷纷拿出手机拍摄视频,录下他们相拥的画面。 后来,他们说,乐队不死,青春不死。 他们说,透过重回乐队的陈阮,就会看到那蓬勃生长的,无比旺盛的生命。 他们说,Love never dies,因为是她是陈阮。 蓝色海岸重回大众视野,粉丝的蓝色灯牌星星点点,像是一艘艘船只,让他们得以全部顺利靠岸。 那晚陈阮很晚才回家,沈承屹已经睡下了。陈阮觉得自己仍然爱着沈承屹,但她已经长大了,所以是独立的,自由的,沈承屹也是,他有爱人的自由。 沈承屹在房间里,不知道睡没睡着,反正听到声音没起身,或是不想与她打个照面。 所以她果断阖上门的瞬间。于是错过了沈承屹因为落泪而湿掉的枕巾,错过了饭桌上她预定的被他切开但一口未动的蛋糕,错过了沈承屹手里攥着的红色贝斯拨片。 接着房间昏暗的灯光,沈承屹解开手机屏幕的锁,目光停留在陈阮打的最后一通电话上。同事说打了好几遍,实在没办法就接了,陈阮说晚上有事,不陪他过生日了。他觉得奇怪,但等再拨过去的时候,电话那头已经关机了。 沈承屹聪明,陈阮不会说那种话,他知道同事对自己有心思,但又不知道自己与陈阮的关系,总归是误会的。 误会就误会吧,误会也挺好。 他只是怕陈阮难过。 沈承屹在网上刷到她在西江大街唱歌的视频。他下课就去了那边,躲得远远的,在角落里看向那边人群。在人潮汹涌中,陈阮的发丝飘在风中,她好像也变成了风,就像他最初认识她那样,陈阮是那样自由热烈。 就像生在烈日骄阳下的野生向日葵。 尽管她一而再再而三不把他当长辈,总是沈承山长沈承山短,但他总是由着她,连他都有些意外。所以面对陈阮那汹涌炽热的感情时,他完全招架不住,总想躲得远点,却总是忍不住靠近。 他想,没人能拒绝靠近太阳。他给自己一个可以解释的理由。 但无论怎么样,他们都不能是其中之一。 他们之间的关系只能就停在这儿了。 沈承屹将自己包裹起来,缩在被子里,一寸寸蜷缩起来,时钟在滴滴哒哒的响,时间在流逝,他的手脚冰凉,去年还没毕业的那年,整天连轴转,白天背着学校在外家教,一个小时二百六,晚上在东晋那边的加油站值夜班,一个月五千。 一年下来攒的钱,加上父亲临终前给的那份,才一起付了首付。 沈承屹知道陈阮有钱,但他想告诉她,哪怕她从此以后什么也不想做了,自己也能照顾她一辈子。 他那年二十四岁,大陈阮八岁,他们的时间总是错开。沈承屹想,这大概就应了《步虚辞》里那句:宿命积福应,闻经若玉亲。 也许是生来就注定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