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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谢榆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他仿佛回到了小时候,棋盘对面的徐海峰还是那么高大而不可战胜,让他喘不过气。然而谢榆最终还是咬牙撑了下来。中盘、收官……他从攻转守,抵挡住徐海峰一轮皆一轮的力战,模仿着魏柯的行子,不放过半点可以得势的机会。最后数子,他险胜徐海峰半着。要不是还要假扮魏柯,谢榆简直要欢呼雀跃了。“别高兴得太早。”徐海峰丝毫没有输棋之后该有的沮丧,闲散地把烟头一按,手指指着棋盘上那手肩冲,“这一步棋太险,虽然很新,但用在这里并不合适。如果对手具有更深的洞察力,你就骗不过他。你看,白棋这里的情况一模一样,我用的是挡。”“我骗过了你!”谢榆不服气道。徐海峰哈哈一笑,把烟头丢在脑后,推门而出。谢榆气急败坏。他没有想到徐海峰输了还那么张狂,还敢指点他……说什么对手稍稍具有洞察力,他自己不是一点儿没看出来吗?……等一下,第36手白棋所面临的形势的确与23手的黑棋相像,挡也的确要比冲好,这一着不仅更稳妥,还暗藏杀机,有机会在后面几着断掉他两个星位间的联系……难道,这是给他下了一步指导棋?!谢榆的冷汗哗得下来了,推开棋盘追了上去。徐海峰是不是看透了他的棋?看透了又为什么故意要输?他是不是连自己是谁都猜到了?他知道多少,为什么不拆穿,为什么不打败自己……太多太多的为什么让谢榆脑袋里一片混乱,而此时只有一个人能告诉他答案。他冲破记者的包围,追到走廊里,徐海峰正一个人靠着立柱抽烟。听到背后的脚步声,徐海峰猜到来人是谁:“你果然还因为当年那件事在记恨我啊。”“你当时为什么要在赛场上说谎?”谢榆恨不能把他生吞活剥。“不然呢?告诉他们最后一局棋是魏柯的双胞胎弟弟下的,让你们统统失去冲段资格?”“可是在那之前你就没有考虑过我……弟弟啊!”谢榆怒吼道。“在那之前,你就把我……弟弟的名字,从预赛名单上划掉了!”徐海峰失笑。面对着谢榆的控诉,他丝毫没有任何抱歉的打算:“一个家里有两个棋手,那也太不幸了。这不是当时大家都默认的事么?你也好,你们的父母也好,都同意这一点。”谢榆知道这个事情不止是徐海峰的主意,可以说所有人都参加了对他前途的剿灭。他不禁红了眼圈:“为什么?”“学棋有多辛苦,你自己也深有体会吧。”徐海峰吐了口烟圈,“从小就要开始接受训练,明明是兴趣爱好,却要投入大量的精力与时间,甚至于连学业都要放在一边,无法兼顾,完全没有办法享受普通人的生活。整个童年不能玩耍,整个青春都在训练,明明付出那么多,却只有渺茫的机会打进职业,被涮下去的人,从此以后生命都缺了一块。”“我……弟弟就是那个被涮下去的人!”谢榆哀嚎。“你以为打进职业棋士就高枕无忧了吗?没有被涮下去的人,一辈子都要承受更高的压力、背负更痛苦的命运!”徐海峰大声吼了回来,“跨过这个门槛,前面全都是一群怪物!像你这样幸运的人,能有几个?你只不过今天有了些成就,就觉得你弟弟当初很可惜,但是如果你今天也没有混出头呢?你也在半途倒下了呢!你回头看看,有多少职业棋士,幽魂一样地在混日子!”这个男人浑浊无光的眼睛突然憋红了,潦倒邋遢的脸上满是清醒的痛苦:“棋圈有这么一句话:二十岁不成国手,终生无望。目前这个年龄还在不断提前,你只有十七岁,跟你同龄的世界冠军还有一大批。十几二十岁的年轻人,脑筋动得最快,最容易出成绩。那么十几二十岁以后呢?三十岁、四十岁、五十岁、六十岁呢?你也会有那么一天。你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胜利、鲜花和荣誉朝自己远去,而你什么都做不了。等那一天你就会知道围棋有多残忍——而你有很多前辈、同伴乃至于后生,终生都默默无闻!”谢榆不想附和,去又不得不同意。他想到了年轻的邹扬二段,年迈的蔡文玉,还有许许多多其他人,他记得起模样却叫不上姓名的那些职业棋士。在棋坛,大家能看到光环加身的寥寥几个国手,可是在他们底下,却有更多更多脉脉不得志的职业棋士。国家的待遇很好,他们可以领到工资和津贴,还能参与围甲,可是多年沉浮,也从未在冠亚季军的奖杯上留下过自己的名字。更有甚者,连围甲都无缘参加,沦落到没棋可下的境地,千辛万苦考到的职业资格,只为做围棋教练时自抬身价,图个温饱。年轻时的梦想已经与他们无关了,胜利时的花团锦簇也只在别人身上才能得见。他们是被遗忘的边缘人物,明明选择了战斗的一生,却像普通人一样庸庸碌碌生老病死。“那我该感谢你当初为他好吗?”谢榆眼眶里有眼泪在打转,“当初为什么不选他,反而选我?!我也没有比他好很多吧!”“围棋比拼的不仅仅是实力,更重要的是这里。”徐海峰伸手戳中了他的心脏,直视着他的眼睛。“有些人的心,是石头做的。有些人的心,是玻璃做的。如果是前者,他可以承受大风大浪,可以经受大起大落,可以在登顶时不骄不躁,也可以在逆境中不慌不忙。如果是后者……”徐海峰顿了顿,将烟蒂按在盆栽里拧了拧,“他可能会死。”“不要开玩笑了!”谢榆根本不信他的夸大其词。“就在你们冲段赛的前一年,我有个学生,跳楼了。”徐海峰将五指插入自己的发丝间,显然这段记忆对他来说是种煎熬。“他是个很好的学生……有才能,也肯刻苦,死于冲段失败。”徐海峰没有多说,但谢榆想起了那个报纸一角的讣告。年轻而忧郁的脸,眼里早早没有了天真,剩下的是孤独又敏感。原来竟是他们的师兄。“所以其实赢不赢根本不重要,能不能下棋也不重要。我希望你们都平平安安,开开心心。但围棋不会让你们总是开心。围棋是很残忍的。你下到最后,数十年如一日地没有进步,赢得麻木,输得心痛。人都需要成就感,棋手的一切却都建立在胜负上,不出成绩就什么都没有,真的什么都没有啊!所以为什么非要下围棋不可呢?”徐海峰失声痛哭,“我今年四十岁了,我依旧没有这个平常心去面对,你们才那么小啊……你们当时才那么小……”谢榆愕然,他万万没有想到竟然是这个答案。竟然是这个答案。看似伤他最深的人亦爱他最深。“我没有看错,你能做冠军,扛大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