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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二当天,周煜提着礼品登门拜访。茹茵下楼迎接,发现这人有点夸张,满满的一车东西两个人愣是拎不完,不得已叫了两个堂弟下来。蓝家爷爷辈早不在了,茹茵的几个叔伯每年轮流坐庄,主持家宴,今年恰好轮到茹茵家。本来初二是回娘家探亲之节,长辈热切期待这位新的准女婿,纷纷把探亲计划后推一日。茹茵和周煜走两个堂弟后,特地小声跟他打了预防针,可能会像动物园的猴子被人围观。周煜两手提着东西,拿膝盖轻顶她臀部,“什么破猴子,要也是当狮子。”茹茵理了下裙摆闪开点,男人这般淡定自若的态度倒叫她放下一半心,也应该是狮子,生意场上什么大场面没见过,他周煜怎么会惧怕这些三姑六婆。她担心的,倒是怕哪个眼瘸嘴多的说了什么难听的话,让周煜为她有这样的亲戚难堪。茹茵领人进门,逐一介绍家人,周煜举止有度,礼数周到,跟长辈攀谈几句,又给小孩发了红包。茹茵一个上幼儿园的外甥瞪大眼瞅了周煜好一会,才接过红包,转头问他mama:“mama,我怎么没见过这个叔叔啊?”如茵堂姐恨不得捂住他嘴巴,“这是你小姨父。”此“父”虽非彼“父”,周煜好像一下子升级成爹一样,拿出点长辈惯有的慈和摸了下他的脑瓜,蹲下来笑道:“我多来几次你就认得了。”外甥一本正经:“那你每次都会给我红包吗?”茹茵和她堂姐:“……”周煜朗声而笑,反问:“不给你是不是就不给我进门了?”外甥点头,“你要买门票。”“我买年票能不能给我打折?”外甥煞有介事琢磨片刻,又点点头,老成道:“行吧。”周围大人哄笑。周煜站起身,低声问如茵:“你小时候是不是也这么机灵?”茹茵笑:“还好。”两个上小学高年级的侄女凑一起悄悄拆红包,有个忍不住低声惊呼,“小姨父给得比去年的多耶。”另一个附和,“哎,我的也是。”小女孩声音管不住度,旁边茹茵堂姐听见了,边嗑瓜子边乐呵打趣:“你们喜欢今年这个小姨父还是去年那个?”小女孩们很诚实:“当然是给红包多的那一个。”周煜和几个同龄的堂哥姐夫搭话,错过这幕,茹茵在旁碰见,虽只是童言无忌,心里还是蛮欢喜的。别人的认同能给这个人增分不少,她的虚荣心也得到满足。中午在饭店吃饭,下午到一个山庄游玩,周煜陪她爸爸钓了一下午的鱼。茹茵接她mama的档陪一群阿婶阿嫂打麻将,被问到什么时候办酒。“不一定办呢,再说吧。”茹茵佯装专心看牌,笑笑含糊过去。“哟,这怎么能不办呢,依我看一定要办,而且你对象能力不是挺强的么,我听你哥说管着一个挺大的集团,比你前头那个强多了——哎哟——”说话的伯母被儿媳撞了一肘,也意识到失言,连忙改口,“总之婚礼一定要办的,让大家知道你风风光光再嫁了,堵住那些长舌妇的嘴。”茹茵哭笑不得,心想还没到那一步呢,虽说见家人安排上了,没到最后一步谈崩的不在少数。但她不好唱衰自己,几句又把话题带往别处。她mama上完洗手间出来,猛地一拍她肩膀,“糊了哎闺女!”茹茵差点给她吓一跳,走神间没留意,果然是。这天没出什么意外,茹茵也没什么机会跟爸妈单独聊聊,入夜就收拾东西返回工作的城市,准备第二天去周煜家。路上问周煜白天跟她爸爸聊了什么,他说没能聊啥,年纪关系,她爸爸没多久就在躺椅上打起瞌睡,周煜书童般看了许久。茹茵说以前她爸爸跟她们回外婆家也挺不自在的,各人谋生行当不同,一年才见一次面,鲜少有共同话题,不像女人可以凑一起聊家常。周煜说男人也一样,不见得能深聊,随口扯些时政股票汽车,交际需要不冷场而已。他话锋忽地一转,“要你父母不同意我们你怎么办?”茹茵略作思考后说:“我爸妈不是难说话的人,如果真不同意,可能也是怕我再摔跟头而已。”话毕又后悔了,刚才多好的机会诱使他求婚,竟然错过了。她也想不通为什么一定要个明确的由头,好像自己一直是见不得光的情人似的。以前没确定关系前着急的是他,现在风水轮流转,倒换成她紧张了。茹茵也弄不清她怕再次步入围城,还是紧张他突然翻脸不认。可能两者都有。周煜似读懂她的烦恼,故意模棱两可地调侃,“你怕么?”也不知问怕她爸妈不同意,还是怕重蹈覆辙。茹茵觉得甩开这个烦心的话题,半是自嘲道:“我有经验,不带怕的。”一只大手忽然抓住她,那种禁锢般的力量莫名给她安全感,茹茵瞧前面是红灯,还是好生把他的手送还回去。“专心开车呢。”周煜笑了笑,没再擒她,“你爸爸今天问我还办婚礼吗。”故意的停顿给茹茵留足悬念,勾得她心痒痒的,暗骂周煜狡诈,自己也磨蹭片刻才哼了一声。“你不好奇我怎么回答的。”茹茵恼他风轻云淡的戏谑,故意说:“不好奇。”“真不好奇?”“不好奇,憋死你。”“……”又过了一个红绿灯。周煜抽空望了她一眼,捏了捏她脸蛋,茹茵打蚊子似的一阵拍打躲避,“烦人。”那边笑道:“我说我第一次结婚,当然要办,而且一定要盛大隆重,把新娘风风光光接过去。”“哦,那你办去呗。”口吻如目睹周煜同他人结婚。周煜也不恼她故作姿态的小傲娇,继续道:“但是我还没向她求婚,她还没同意我呢,得先问过她意思。”茹茵眨眨眼,“哦,那你去求呗。”周煜干脆道:“现在不求。”茹茵:“……”周煜:“我要挑个她十分可能答应我的时机。”“那你慢慢挑。”茹茵整了整颈枕准备闭眼,一根手指戳进她侧腰,激得她软腰一缩,骂道:“死不正经,好好开车。”*“我吩咐你的都记得了吗?”次日早晨出发前,周煜又问了一遍。“除了你奶奶,其他人说话过分都不用给你留面子。”茹茵扣紧安全带说,“怎么好好一个拜年,被你说得像跟人掐架一样。你家是魔鬼洞吗?”周煜启动车子,笑笑:“我是怕你受委屈。”茹茵想了想,轻谑道:“我好像也没什么便宜给人占的,无非就那点陈年破事供人娱乐而已。”“要说这个,她们谈论我的可以三天三夜不带喘气,你的还排不上档期。”“没见过这么上赶着黑自己的。”茹茵知他意在安慰,却故意话锋陡转,“这么说周老板以前的情史肯定又长又烂,这个热闹我得好好凑一凑。”那边浑不在意,“都是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她们记得比我还清楚。”“你可真冷情,好歹也爱过一场。”“我这心脏的容量有限,需要及时清空来装重要的东西。”陈年旧账成了谈笑佐料,没有翻旧账的难堪与恼火,微妙的平和激起嘴边微笑,茹茵放过他不再追问,卡宴稳稳上路了。半天下来,不得不说周煜预防针打得好,没有茹茵预料中她二婚身份的尴尬,周家人有着与家世声望匹配的礼貌和教养,没人刁难她,因为初来乍到,也没人跟她太热情就是了。唯一的一点小波澜出现在饭后,匆匆又来了四个探亲的人,两大两小——应该是三小,女人肚子里还挺着一个,估计有五六个月了。“我还以为你们今年不来了呢,那么大老远的,孩子受得了吗。”一位女性长辈寒暄道,怀孕的女人可能四十不到,也许孕期精神不好,化妆也掩饰不住眼底疲劳,虚胖更是加重这种第一印象。茹茵接过周煜剥开的一瓣柚子,顾不出吃,低声问来人身份。“表哥表嫂。”周煜看也不看,低头继续剥下一瓣。茹茵直觉有点不对劲,一时又没找出哪处异常,来人的问候打断了他们间怪异的小亲密。“今年终于带女朋友回来了。”孕妇挺着肚子过来,研判的眼神有意无意掠过茹茵。与其他同性间好奇的打量不同,天生动物性的警觉让茹茵感觉到一丝类似妒意的探究。“叫表嫂,”周煜与她一同站起,轻抚着她的后腰道,“我女朋友蓝茹茵。”女人在斜对面的单人沙发落座,谑笑道:“还女朋友,应该改口叫未婚妻了吧。”茹茵那点猜测被证实,不知怎地毫无恼意,反倒有点看好戏地笑笑,在那声“表嫂”里塞上甜蜜又得体的笑容。场上有些目光也变得暧昧,流连在来人和周煜这对上。再和表哥的招呼互相都有点冷淡,周煜给那两个表侄女红包后,去了趟洗手间。话题终于从茹茵转移到孕妇身上,先问胎儿情况,再问老大老二学习情况,聊了会大概是说到表嫂和周煜差不多年纪,都是三个娃的妈了,什么时候轮到周煜,焦点又回到茹茵这。“不着急,我下半年还要继续读书呢。”茹茵淡笑带过,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把概率事件说成事实。又是一番女人要早生娃的老生常谈,并且因为周家不缺钱,养娃不成问题,传宗接代问题似乎更被鼓励,跟在古代皇宫一样。“我看你有点眼熟,是不是以前在哪见过?”女人若有所思地摸摸小腹,朝她笑笑道。周围似乎静了一瞬,也许不少人眼神挪开,耳朵却依旧竖起来。“大概是我长得太大众脸了吧?”茹茵自嘲道,脸上没有半分即将尴尬的别扭。“哪里,周煜的眼光还是很挑剔的。”女人的语气听不出恭维。茹茵塞进一块柚子,默默笑笑。周煜去而复返,问她要不要睡午觉,茹茵求之不得告辞,由他揽着腰上楼。房间门关上,周煜眼神飘过来,茹茵笑着给他递了台阶,主动开口,“你好像要跟我讲睡前故事。”周煜似乎叹了口气,挨着她坐下,“她是我初恋。”茹茵有点意外,没想到他如此坦诚,而那个众人印象中纯真而炙热的词眼穿透尘封的历史,仍是无意蜇了她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