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密书屋 - 言情小说 - 颠倒的梦想乡(Alpha女)在线阅读 - 第十四章 The Guard 1th

第十四章 The Guard 1th

    “宥恩,门外面那个实习生好像找你?”

    公司里,林宥恩难得没有提前下班。因为最近项目进展到基础架构的功能交互测试的阶段,她的工作完成了,还得及时响应其他同事的需求。因此平日里完成任务便早早回家的她,最近居然开始加班了。

    这天,她正盯着世界计算机模型测试系统返回的结果沉思。心想如何定性数据交互过程中,世界计算机所返回的时间戳与本地时间存在微秒级延迟这个现象,坐在她对面工位的同事突然对她说。

    她晃过神来,看向走廊,公司整体的装潢是大开间的形式,部门与部门之间的以全透明的玻璃墙为间隔,此时墙外站着两个不算太陌生的身影。

    “怎么了你们俩?”

    林宥恩走到走廊上来。脸上带着自认为和蔼的笑意。

    她面前站着两个年轻的男性Omega,一个面容姣好身量修长,一个身材小巧肤色健康。都穿着F&L的实习生制服。

    二人胸前挂着的工牌上,身高矮些但神采飞扬的Omega名字写作“陈斯”,长得颇有几分神似林清言的Omega,名字则写作“李隽昕”。

    F&L参与了国家支持的一个医疗智能项目的研发,陈斯的家族基金似乎也有资助,加上他本身是人工智能方面的博士研究生,于是家里就安排他带着还在读本科的医学生表弟来林宥恩他们公司实习了。

    “学姐,我们实习要做阶段汇报,周六在学校,能邀请你来参加吗?”陈斯问道。

    “你们的指导老师不是挂着Dean吗?请Dean去呀。我去算怎么回事。”

    其实真要算起来,陈斯和他的表弟来得比林宥恩早得多,只不过他们是项目上的实习生,并不是每天都来公司,并且通常都在专门的实验室里打下手,所以林宥恩来公司一个月,也没能碰上面,上次在许家的晚宴上她才得知原来他们俩一年来一直都在为这个智能医疗项目工作。

    陈斯自从知道林宥恩也在F&L的A市分部上班之后,来得勤快多了。林宥恩在的时候,他几乎每天都要来她部门打卡,以致于全部门的人都知道陈家的小公子是她的学弟。还是特别仰慕她的那种,同事们看她的眼神中不禁更添了几分惊奇和妒意。

    “许总肯定得到场呀,学姐也去嘛,周六夜会学姐不会忘了吧?我们社团的后辈们都很想见见传说中Guard创造者的真容。”

    陈斯的性格在富家子弟里行事算是极有分寸又好相处的,但是毕竟也是被宠惯的,在自己喜欢的人面前说上两句没能遂意,语气中便带上撒娇的意思了。

    林宥恩有些尴尬。不说给不给学弟这面子吧,Guard系统本身在社团史上就很微妙。一方面它使无藉藉名的M大的游戏研发社团一夜之间在独立游戏研发的圈子里声名鹊起,一方面又再一次把M大推上了科学伦理争议的风口浪尖。这个系统在那次热议的浪潮后就被彻底封禁了。她如果以Guard系统的研发者回校,有好事者传扬出去,隔天怕是又要上社会新闻头条了。

    “许老师也来的,我们这个项目本身也是校基金会的赞助项目。”

    同行的Omega看林宥恩不松口,忙亮出了底牌。那一双鹿眼看人时坦坦荡荡,带着两分探询,在如水的目光里流转。

    “其实陈斯他主要是想请学姐参加那天晚上我们社团的周六夜会,大家都是真心热爱游戏研发的,和那些看热闹的人不一样。”李隽昕的目光恰好与林宥恩对上,很自然地又转过头看向陈斯。

    “我们?”

    “是呀,隽昕也是我们社团的成员。一共也就十几个人参加。”

    许筱也去?许筱自从那晚被他哥叫去谈话之后,禁闭又加时了。林宥恩不知道他们谈了啥,但是可知不太愉快。最近视频的时候许筱也蔫蔫得,总是问些有的没的。一副心事很重的样子。林宥恩一面心疼,一面想着,难不成这奶瓶才刚养起来,又得断粮了,心里不禁有些怅然。

    但本来开始这段关系的初衷就是让彼此了却执念,拉拉扯扯十来年,也算是业障了。如果许筱这回能从她这个漩涡里走出来,不必再在这段关系里鬼打墙似的来来去去,似乎也没什么不好。

    “我借着项目实习汇报会的名义把许筱哥借出来,学姐就能和他接上头啦。”陈斯说着对林宥恩眨巴了一下眼睛。

    陈家跟许家是旧交。许筱被禁足的事陈斯有所耳闻不奇怪。但陈斯的态度显然是清楚这事原委,才会拿许筱和林宥恩做交换的筹码。

    “我知道了,周六是吧。” 在奶瓶面前,一切的顾虑和犹豫都得退散。

    林宥恩笑了笑。为了掩饰临时转变态度的窘迫,挤出了自己的酒窝。

    陈斯嘴角抿着笑:

    “那说定了,学姐一定得来呀!”

    林宥恩在衣柜前选衣服。

    自从独自回到正常的社会生活中后,她开始察觉到,日常生活中这些看似琐碎的选择,其实是很花费时间的。

    只有乐在其中,才不会觉得是浪费人生。

    从前这些事情都是林清言做的,她穿着睡衣站在家里的更衣室中,看着他给自己选衣服,选饰品,选出门的鞋子。现在想来,他当时的神情是平静又愉悦的。

    看来和她在一起的日子里,也并不全都是痛苦的时刻。

    时间过去久一些,大脑中的那台摄影机,会向后退一些,自动调整角度,让回忆看起来不那么难堪。但其实,谁也不能确定回忆本身和事实的距离。毕竟我们的大脑,有时候就像个溺爱孩子的母亲,为了能让我们在这个复杂的揉进了碎刃的现实里生存,总要美化一些事。

    她挑了一件雾霾紫的薄卫衣,卫衣胸前用亮黑色的珠片缀成一只初展翅的幼鹰。一条水洗做旧的蓝色直筒牛仔裤。经典款的黑白板鞋。切割成五边形的镶嵌黑曜石的金属耳扣。同样质地的束发圈。一个简款斜背的黑色皮质挎包。

    把这身装备穿上身,走到楼下。抬头看着头顶强烈的日光,蝉鸣自四面八方汹涌而来。她感觉自己的身躯正迅速地从这个世界的表面上被剥离。两年前的分离,拧开了她颈部的瓶口,外界的刺激鲜活又直接地从那里鱼贯而入。她学会自己一一给这些感触命名。

    当下的感受大约叫做,初夏的热意。

    她倾向于把自己界定为夜行动物,极少有大白天在外面晃悠的时候,基本要黄昏才开始活动。白日里如果不是在工作,一个人呆着只想睡觉。许筱却总喜欢白天的时候就把她从蛰居的洞xue里捞出来。

    “你老说睡不好觉,难道不知道多接触自然光能促进褪黑素分泌?”许筱说这句话的时候企图捏她的脸。但是失败了。

    “月光也是自然光。”她嘴硬。

    做朋友也挺好的。看得到的果子吃不到,虽然痛苦,但也能保留一份美好的幻想。看得到的果子也吃到了,一口咬进了果核里,有多少苦涩也得自己咽下去。

    开车到学校。下午两三点的时候刚好是学生活动的高峰期,去自习的,去参加社团的,她混迹于其中,居然觉得还挺放松。

    到了会场,她站在前门处悄悄地往里看。百十人的扇形阶梯教室,大约是因为离报告会开始还有一段时间,没坐满。

    眼尖的陈斯一眼抓到了林宥恩。

    “学姐,你来得真早。”他走向她,走得很快。

    “别看了,许筱哥回办公室了,一会儿才能过来。”他看林宥恩探头探脑,知道她在找谁。

    “Dean呢?”

    “……今早的时候突然说身体不舒服来不了了。”陈斯答道。

    身体不舒服,这个理由还挺普通。话说许筝这样位置的人不应该说公司突然有事吗。

    她选了一个前排靠近门口的位置坐下。许筱因为是工作人员,为了方便处理突发状况,一般都是在讲台附近的区域活动的。

    时隔多年又坐回了教室,她还感觉挺兴奋的。

    其实当年她也有读研的想法,甚至和许筱都约定好了一起继续深造。但是心底又不放心林清言,最后选择了背着工作站跟着哥哥世界各地跑,继续读书的事情不得不搁置了。她的临时变卦,也把许筱气得飞去了北边的小国呆了两年。

    林宥恩等得有些无聊,低头唤出通讯器界面,查阅今日的科学新闻。

    “‘多地发生针对个人芯片安全系统攻击事件’”

    她点进去一看内容,说的是最近有好几起个人因为访问了来源不明的多媒体资源而导致大脑芯片被锁定的案件。

    直接锁定芯片?

    身旁的位置有人坐下了,她从桌子底下瞄了一眼那人的腿,又细又长,包裹在细格纹的灰色烟装裤里。不禁抬起了眼。

    那人侧着脸,假意装着没有感受到她打量的视线。

    大约是因为气色不好,脸上带了淡妆。他皮肤是极细白的,眼眶下方的淡淡的青色在妆容下几不可辨。

    她的手偷偷伸向对方白色衬衫下的细腰,还没着陆。会场中央的讲台上传来了陈斯的声音:

    “各位老师,同学们……”

    把她吓了一跳,下意识想将手缩回来,却被对方按在了他的腿上。

    他的手不似往常,指尖有点凉。但是大腿仍然是热热的。热意透过薄呢的料子熨烫着她的掌心。

    近门的这一列是三个位置一排,他们俩相邻着,剩下一个位置是空着的。前排的位置本来很打眼,但是他们的这个方位刚好处于观众们视线的边沿,如果不太过分,倒也不用担心会引起别人的注意。

    她突然想起一件事情,心底虽然觉得不太可能,但还是尝试着盘曲在腹部里的龙尾同步了一下,没想对方的身子仿佛通电了一般微微弹了一下。

    林宥恩心里又是惊喜又是诧异,心想许筱闭关这么多天,难不成转性了,能玩这么刺激的了。

    她没忍住嘴角的笑,于是便感受到手指被指甲掐捏住的疼痛。

    她的手在那线条分明却不失柔软的股直肌上揉了揉,便挣开了本就不太较真的束缚,沿着腿根往上移,移至尽头处,中指探入了腿缝。在衣料的沟壑里,缓缓叩问起温热的秘谷大门。

    这过于色情的搅弄还是激起了许筱的反抗,他把她的手从他的腿间拔了出来,丢到了一边。

    “你这算性sao扰。”

    林宥恩未曾退出的通讯器私人全息屏跳出了通讯窗口。

    她给了一个大大的亲吻的表情。

    “闻到奶味儿了…”

    “那你摸的地方也不对。“

    “难道可以直接摸奶嘴吗!!”

    “…想都别想。”

    “你好好听报告吧,你的小学弟这么诚心诚意的邀请你来。”平常好说歹说都不肯在白天出来松松筋骨的人,竟然能来学校听一场实习报告会?

    “我是为了你才来的。”

    林宥恩赶忙自证清白,再说陈斯是她的学弟,也是他的学弟,许筱这一副要把自己划拉开的样子,难不成是吃醋了。

    但许筱没有再回复她,她也只好作罢,专心听起了陈斯的报告。

    这个项目说是医疗智能方向的研发,其实更接近于智能社工,主要是想推进最新高级智能在丧失或者半丧失自主生活能力的老人看护中的应用。

    “……新一代的高级智能有更为灵敏的情感应答能力,能够在日常生活中给予被看护者情感慰藉,提高他们的生活质量。”

    人类社会已经发展到要靠人工智能给予慰藉的时代了。

    虽然有点无奈,但是很实用。和机器人谈感情,花钱就不用担心被背叛。如果没有人可以爱,那么爱上一个定制假人也就算不上什么值得被放大的问题。还能减少社会的不安定因素。

    报告会结束后,已经是傍晚了。陈斯过来邀请他们两个参加游研社周六夜会。

    “今晚是冷餐会,”陈斯看着许筱的脸,捕捉到他眉毛轻轻的挑动的欲言又止,又说,“我知道学姐吃蛋奶素,准备了一些不同品种的奶酪和相配的无酒精饮品。”

    林宥恩蛋奶素的饮食习惯是被迫的,她对很多动物制品过敏。她还不能喝酒,也不能很好的感受品尝奶酪的乐趣。陈斯把这些因素全都考虑到了,至少说明在游研社与林宥恩共处的那两年,他很仔细地观察过她的生活习惯。

    这让许筱很不舒服。他一直觉得林宥恩一把年纪还又宅又懒还孩子气,除了自己并不会有多少人对她产生其他想法。此前除了她的哥哥,他还真没有从别人身上感受到过威胁。

    但是今天他能够从家里出来确实也是因为陈斯的关系,并且以多年的了解来看,他认为陈斯目前来说是没有恶意的。于是也不好流露出什么情绪。

    不知是不是察觉了许筱的不悦,陈斯转而夸赞起他的袖扣。

    许筱今天佩戴的衬衫袖扣是机械表机芯的样式,小巧的机芯被封在同样小巧的圆盒里,盒身和金属部件上都镶嵌着火彩甚盛的红宝石。

    “当然好看了,这可是我挑的。”林宥恩对自己的品味有掩饰不住的得意。为博美人一笑,她忙不迭地邀功道。这袖扣其实是装在礼品盒里,和上次吸奶器以及跳蛋一起塞箱子里的,她在奇怪的地方颇有些不拘小节。

    大约是想到这一层,许筱的脸悄悄飘上了一层红晕,就把适才内心升起的醋意抛到脑后了。

    冷餐会自然还是要去的。他们走到秋阳楼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林宥恩还是游研社干事的时候,他们社团只占据了秋阳楼的二层,因为Guard的影响,场地缩小为二层的里的一间,但是等到陈斯当上了游研社社长之后,整个秋阳楼院都成为了他们的活动区。

    有权有势有背景。就好像什么都有了。

    这是一座维多利亚风的小楼,但名字却很国风,“秋阳”二字取自于《孟子 滕文公上》:“江汉以濯之,秋阳以暴之,皜皜乎不可尚已。”听着倒像是国学社的场地,但是当时因为这里位置不太便利,处于小森林深处,距离校园主干道远了些,开始就分给了几个学生会不重视的社团。但Guard事件让M大游研社声名大噪,这里现在又成为了前来朝圣的二次元们的网红打卡地。为了减少游客们迷路事件的发生频次,又重新修了路和指示标,比之前要好找得多了。

    他们来到院子里的时候,露天的场地已经布置好了。餐桌上摆满菜品和酒水,茶歇架上满满都是甜点。烤rou车也烤上了rou。另外布置了观景灯和捕蚊灯。

    居然还有现场乐队。只不过是吉他和大小提琴的非常规配置。那个站着正在试大提琴的Omega似乎是李隽昕。趁许筱没有发现她目光的着眼处,林宥恩把自己的眼神收了回来。

    说是社团夜会,弄得像订婚现场似的。现在社团夜会都是这种规格的吗?

    林宥恩警觉地四下打量着,但见都是学生,并没有社会上的人。人数也和他们说的吻合,也就十多个,加上他们俩接近二十个的样子。

    院子里的人见社长领着两个年长一些的青年人进来,三三两两的围过来,其中一个活泼点的问道:

    “…社长,这是我们的学姐吗?”

    “学姐,你跟大家说两句呀。”陈斯推了推她的手。把院子里的人的目光都吸引过来了。

    一向讨厌自我介绍的林宥恩看了一眼许筱,对方只是看定他,斑斓浅夜衬得他眼底笑意温柔。

    “大家好,我是林宥恩,2155届计算机科学的毕业生。在学校的时候是我们游研社的社员。”

    “我男朋友,也是你们学长,跟我同届的。”顺带拉着许筱的手一起介绍了。

    少年人们开始欢快地开始起哄。

    “学姐,我在Tigroup上关注了你!你真的是我们游研社之星呀!”

    “学姐的项目都是几十万星的明星项目,几年了一直在人工智能板块的热榜上。”

    “没想到已经有对象了,学姐看起来好显小哦。说好的程序员都是母胎solo呢……”

    喂,谁跟你说好这种事了。

    “……学长好好看呀。”

    嗯,那是也不看看是谁家的。林宥恩在内心腹诽道。

    “学长好像是我们学校的行政老师。”

    一群人窃窃私语叽叽喳喳,满是好奇和见到传说人物的欣喜。

    “是啊,学姐看着比社长还小。”那个刚才率先过来搭话的男孩子拍了拍陈斯的肩膀。看来陈斯平时和社员们相处得挺融洽。

    陈斯佯怒地给了他一拳。

    “一会儿再聊,我们先开始吧。”

    乐队一开始演奏的就是明快热烈的弗拉明戈风的曲子,林宥恩没想过提琴能在这种奔放的风格里也能有如此亮眼的表现。只不过传统弗拉明戈的旋律都是以吉他为主的,但是和提琴搭配之后,让人觉得大提琴的旋律会更突出一些。

    “听着好想跳起舞来。”林宥恩笑着说。她尽量不去看大提琴演奏者。

    许筱瞥了她一眼:“跳吧,我不拦着你。”

    “踢踏舞有点难。”

    他们说着,就有几个学生笑闹着拉起手来有模有样的在夜色里跳起了舞。年轻真好。

    “你这几天在家都吃什么?”他们拿着餐盘在餐桌前挑选食物。许筱往林宥恩的餐盘里丢着奶酪和蔬菜。

    林宥恩抬着脸想了想:“好像没吃啥。”

    “那多吃点。”许筱红着脸。大约是看他这几天状态不太好,林宥恩也不远程折腾他榨奶了。只说无人机坏了。

    许筝找许筱谈过话后,许筱一个人在家把那些录影,一段一段地全部看完了。长这么大连看文艺电影里的性描写片段都要脸红的人,在短短一周的时间内,把那些来自于黑暗世界的资料过了一遍,给自己来了一场彻底的三观地震。

    以致于他似乎出现了PTSD的症状,闭上眼总是年幼的女孩扯断自己尾巴的的样子,一个受虐者逐渐转变为了施虐者的样子,那双圆眼里所有的光线都褪尽的样子。

    许筱觉得这就是许筝要的效果,他的哥哥要让他知道,一个与他生长经历有着云泥之别的Alpha,是绝对不可能向他交出一颗真心的。

    说实话,他一直以来确实也只能在她的话语与行为里,验证她真心的可能。他对自己关于林宥恩的了解,从来也称不上胸有成竹。

    在过去的十年里,他也很希望能有一天醍醐灌顶,从这种自我验证里解脱出来。可没想到居然有一天能守得云开见月明,短暂的幸福之后,却又被现实击落进更深的困惑里。

    这种困惑远远比不被爱的自我怀疑更折磨人,它伴随着更为深刻的惶恐,那是永远无法触碰到自己所爱之人真实所在的惶恐。

    他爱的她是确实存在着的吗?

    但他爱她什么呢?

    而她又爱他什么呢?

    影片反复观看后会进入交互模式,他试图从那些残酷的影片里把她救出来。没有一次能够成功。

    最终,在她第一次要进入林清言的身体里的前一刻,那个小小的人儿,对阻止她行为的许筱说:

    大哥哥,你不该在这里。

    明明只是个幻影转换成的幼小NPC,眼里却有深切的怜悯。

    那谁又该在那里呢。是那个在黑暗里隐藏得越来越深的男人,还是那些在屏幕后窸窸窣窣地蓬发着肮脏欲望的恶魔?

    许筱的身体因为压抑不住这些令人恸痛的念头,开始颤栗起来。他体内的银核似乎察觉到什么,安慰似的伸出自己的肢体抚弄着他体内的粘膜。

    “许筱,你怎么了?”林宥恩拉近他,看着他的脸和发红的眼眶。她看出了许筱的异常,也感受到了银核的异动。

    “没事,好像有点感冒了。”她的气息和银核的抚弄让他稍稍平静了下来。

    乐队在此刻换了曲子。

    Midnight Waltz。

    优雅又略带着阴郁的舞曲。

    “现在是华尔兹,这个我会。”

    她放下手中的餐盘,做出了一个邀舞的手势。

    “我也会。”

    看她难得地一本正经,许筱几乎算是破涕为笑。也放下餐盘,把手放进她的手里。加入了院子里翩翩起舞的人群。

    “你在家怎么了,你哥难不成揍你了?”

    “……”

    “你看着也不像是能乖乖挨揍的人啊,柔道白学了?”

    他们在草地上回旋着。

    “我是因为什么关禁闭的,你能不能有点良心?”许筱没忍住顺着舞步抬脚踢了一下她的小腿。

    “疼……”林宥恩假模假样的皱起眉,又笑道,“我可有良心了,我这几天可是饿着肚子什么也没做。”

    许筱突然觉得体内被什么一吸,羞恼道:

    “你再闹我不和你跳了!”

    Alpha笑出两个漩涡,不再逗弄他。握紧了他的手和腰。

    一曲终了,陈斯迎了上来。

    “学姐,我还不知道你跳舞跳得这么好,”他笑吟吟的,“许筱哥我可是知道的,他从小学舞蹈的。”

    “你可抬举我了,我感觉许筱像在牵着一只熊跳舞。”林宥恩被他恭维得有点不好意思。

    洋娃娃和小熊跳舞。好像有首儿歌这么唱。许筱看了林宥恩一眼。心想这倒也不算自谦。

    音乐停止了,社团里的Alpha在草地上腾出位置,把设备搬到了空地上。

    这些设备林宥恩太熟悉了,AR体感游戏,主要考验的参与者的意识表现能力。

    林宥恩拉着许筱的手,走上前去:

    “这设备是我当年的那批,还能用?”她看到了熟悉的标识。那是她为了设备管理贴的标签,标签都有些发黄了。

    “能用的,社长每年都请人维护。”旁边的一个女性Beta回答道。

    “学姐,来一局吗?”陈斯问道。

    林宥恩看了一眼许筱,从他的眼里读出了“不想玩”三个字。

    同样读得是计算机科学,许筱对自己的专业兴趣并不浓厚,纯粹靠芯片加持、学习习惯和意志力读完研究生。对这种硬核的活动他一向抱着敬而远之的态度。

    “来吧。”她伸出手,拿过影臂,影踝以及头盔,穿戴在自己的身上。

    她把自己的通讯器连接到了游研社的社群客户端上,切出了观战屏幕,然后戴到了许筱耳后。

    在场的人也纷纷做了同样的调整。然后让出了一片合适空间。

    这是游研社的传统活动了。

    自告奋勇和林宥恩对战的是刚才帮忙整理场地的一名男性Alpha。

    “学姐,比什么?”

    “传统冷兵器?”

    他们的大脑读入了传统冷兵器的背景资料。在众人眼里,场景切换到古代的比武场,人声鼎沸。两人身上也换上了古时轻戎装。

    屏幕顶部有双方的计分项跳出。然后自动汇总玩家的总分,

    Player1:场景刻画+10

    Player1:武器刻画+10

    Player2:武器刻画+10

    ……

    林宥恩的武器是一柄寒光凛凛的长剑,而对方则是朴实的长枪。

    “感觉剑中看不中用,枪的AOE范围更大。”有人轻声评论道。

    “而且学姐居然没有加载mod?!”

    对面Alpha进入游戏后就连续加载了5个MOD。

    这类游戏核心体验在于读入数据,通过大脑处理分析数据,然后具象化表达。观战者所看见的比赛场地,玩家的装备,以及玩家之间的交互,无一不是参与玩家大脑共同运转呈现出来的结果。

    但是其中最重要的一项,是建立信息与信息之间的合理关系。比如,你可以想象出你一拳把对方击飞,让从你抬起手臂的那一刻起,就要开始计算,以你目前的身体条件和所有的装备,要如何调整各项参数,才能把对面这个特定的信息结合体一拳击飞,肌rou发力的程度,出拳的角度、轨迹和速度,这些数据要在大脑中以最短的时间完成计算然后糅合成结果输出。

    基于此,理论上,玩家可以实现各种想象力运算,只要他们能基于现有的物理学框架建立起信息和信息之间的关系。

    但这其实很困难,你是一个平凡的人,到呼风唤雨的雷神之间,如何在一秒钟内完成运算建立模型?因此目前市面上有许多设计好的MOD可以购买加载,大多是通过商用量子计算机运算后输出的完全体模型。但是加载的MOD对使用者本身大脑运算能力有要求。

    林宥恩的大脑一块芯片也没有,这种东西对她来说就没有参考价值了。好在她的大脑本身就是量子单位的构造,她可以以常人无法达到的吞吐规模处理互联网上的信息,自己捏出来模型。

    为了多运动一下,她没有立刻亮出自己的实力,而是陪着对方多过了几个回合,但是随着她自己捏出来的东西越来越多,记分牌在屏幕上跳得眼花缭乱,由于双方分数差距太大,游戏裁判AI直接叫停了游戏。

    “Player ONE,欢迎回家。”

    系统对她说道。

    这个系统是Guard的前身。

    “Coach,好久不见。”林宥恩说道,眼眶有点湿润。他还记得她。

    当然不会忘记,只要数据没有丢失。他不会忘记他的造物主。

    但是还是有点感动是为什么。

    众人安静了一秒,爆发出欢呼声。

    “学姐也太神了…”

    “……她本来就是这游戏的架构师啊。好像在学校就注册了专利。”

    “Coach那么多衍生的商业化设计,那学姐不是超有钱了……”

    陈斯看到欢声中的大家渐渐有点陷入混乱,走到了空地中央,大声说道:

    “哈哈,是不是很精彩,无MOD碾压,”他笑着,又安慰一旁的Alpha,“小渠你也别泄气,你对战的是Coach的开发者,能打这么多回合已经很了不起了。”

    Alpha一脸我很荣幸并没有泄气的悲壮。大家都被逗笑了。

    “今天能请到学姐来很不容易,大家有没有什么专业上的问题想要请教的?”

    不容易是确实的,毕竟这个神咖毕业后跟人间蒸发了一样,大学时用的社交平台账号全部被注销了。如果不是她Tigroup上的项目一直断断续续地在更新,游研社的人一度以为她是不是因为Guard事件被有关部门请去喝茶了。要不是许家的相亲会,陈斯怀疑自己会不会这辈子都见不到她了。

    不过看来大神也喜欢美人。美人也只需要美就可以了。陈斯心里冒出过这样的想法。他家和许家交情不浅,常有往来,在许筝的对比下,许筱在他眼里一直只是个模样出众行止有矩的贵公子形象。虽然知道他们从大学的时候就很亲密,但没想到能坚持这么久。

    他知道许母不喜欢林宥恩的出身,所以一度想要自己上,但是之前在社团的经历,让他知道林宥恩看着好相处,其实戒备心很强,所以想着先通过帮助她和许筱的方式拉近他们之间的关系。先观望一阵再说。

    “我先来吧,”还是刚才落败的那个Alpha,“学姐,你能谈谈Coach对你的意义吗?”

    “意义?”

    这么形而上的问题算是专业问题吗。林宥恩笑笑。

    她想了想说道:

    “Coach提供了一种可能。”

    “我刚参加游研社的时候,这个曾经风光一时的社团只剩五个人了,我和当时的学长学姐,还有一个同级的社员们每天在秋阳楼的二楼,就只是玩玩市面上的游戏。或者挖些复古游戏的坟。”

    “有天我们终于玩完了所有我们想要玩的游戏,就觉得百无聊奈,却注意到一个问题,就是无论游戏厂商如何包装自己的系统,游戏本身面临的内容产出瓶颈,和长久以来AI的发展面临的困境很类似。”

    她看了一眼提问的Alpha,给他一个表现的机会,身为游研社的成员,如果连这个问题都答不出来,可以退群了。

    “无法表达未发生的事,无法自主定制目标,线性的路径连续性。”

    “嗯,这三个困境,都指向一个问题,就是AI没有一个稳定的自我。”

    “没有我,就没有现在和未来,没有主体和客体,更不能理解逻辑外的复杂关系的权衡。”

    “游戏的内容产出也是这样的,能被产出内容永远是过去的内容,它没法自生的带出未来的内容,需要人为的,不断制造一段又一段过去进行填充。”

    “游戏系统无法表达出未发生的事,所有世界观内发生的事都是创作者塞进他的数据库的。”

    “因为无法自主定制目标,系统也不知道自己的价值取向,除非你告诉他‘禁止玩家之间无谓的斗殴’,他才会禁止斗殴。”

    “但如果你告诉他‘斗殴行为有时候是被允许的’,但又不告诉他什么是有时候,涉及到什么参数,或者告诉了他参数,没说参数之间的关系是什么,那他就会陷入混乱,有时候允许打群架,有时候又把打群架的玩家集体踢下线。”

    “这是因为除了逻辑,系统一无所知。情势的判断对它来说,如果不经过特殊的训练,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事情。”

    “但是谁能做到我们说的这些事呢?”

    “人可以。”

    “所以我们觉得,或许把人作为一个变量引入游戏内容产出的过程中,能够改变这个状况。人的情感,想法,行为会直接构成游戏的历史,现在,和未来。构成这世界本身。而玩家的所有意识活动,又会被Coach整合成一个宏观标准,作为他学习的资料。”

    “这就是Coach带来的可能。”

    “Coach其实是一个引擎,这么多年,他也确实做到了我们当时开发他时希望他做到的事。如大家所见,现在市面上的许多沙盘游戏都是基于Coach开发的。”

    安静了一会儿,有个姑娘怯生生地举起了手:“所以…所以学姐你现在资产计算单位是以十亿级计算的吗?”

    大家听到这个问题哈哈大笑起来。

    “这个问题太私人了吧,”林宥恩也笑了,有点尴尬,但是没有表现出不悦的样子,“等你资产过亿我们再讨论。”

    人群里又是一阵笑声。

    “这个专利是我们开发团队和学校共有的,不是我一个人的。”她纠正了大家的认知。

    人群齐齐地发出了一声喟叹。

    终于,一个女性Alpha观望了好久,发声问道:

    “学姐,那Guard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