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欲
苏欲
在教室门口见到许归砚的第一眼，李衍宁还以为自己是不是记错了班级信息。而站在门口的许归砚似乎并不惊讶于在这里见到她，甚至十分镇静地装作不认识她，上前礼貌地询问她的身份。 他为两人安排入座，然后对二人的感谢回以微笑。 整个过程都表现得冷静娴熟，连周承宣也对这位班长表示赞许。李衍宁只得尴尬一笑，用喝水来掩饰心中的慌张。 听着耳边无数声“班长”，她突然想起李与青曾和她提起过他们的班长。 在李与青的描述里，那是一个跨了级还能稳坐年级第一的天才，同样的，也是一个过于成熟的怪人。李与青认为这个班长生性孤僻冷淡，而李与青也不是一个喜欢应付外人的人，所以她可以从李与青为数不多的描述里听出他们两人并不对付。 只是没想到，这个人会是许归砚。 她不仅睡了儿子的同班同学，而且还是李与青不喜欢的人。 就算李衍宁再怎么看得开，此刻的内心仍旧是崩溃的。 许归砚生了一副好皮囊，又是众所皆知的A校天才，许多家长都愿意缠着他说话，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他大多数时间都呆在她的旁边，所以李衍宁能够很清楚地听到他如何笑着耐心解答家长的问题，并谈笑风生。同时李衍宁也发现，无论话题谈得多么深入，许归砚总会保持着一贯的谦卑与恭谨。 就像李与青说的，这个班长是一个面热心冷的人，不会真的与人交心。他的世界里永远都只有他一个人。 在老师开始会议前的十分钟，许归砚作为班长维持着秩序，说着简单的开场白，并将期中考试的成绩单发给各位家长。A校的成绩单只公布最好成绩及排名范围，李与青的成绩在全校前5%，而第一名的位置，赫然写着许归砚的名字。 天才的分数是受限于卷面的最高分，而许归砚就是那个难得一遇的天才。 家长们看到成绩单后发出或悲或喜的感叹，然后又向许归砚投去赞誉的目光。许归砚从来不会有什么多余的表情，因为这种事对他来说早就习以为常，不过今天有李衍宁在，所以他选择回应了谦虚的笑容。 接着许归砚开始礼貌而大方地主持着欢迎词，李衍宁却心不在焉，根本不敢与许归砚对视。 她在心里想着事情怎么会发展到如今的地步，怎么就发生了这样巧合的事。 本就分心的人又被手机振动打乱了思绪，点开消息，便得知工作室出了点意外。一个稿子不小心被损坏，虽不是什么大事，但助理还是希望能够得知具体细节，将稿子尽快复原，不影响接下来的工作。 正好李衍宁也不想待在教室，想着老师开始前还有段时间，便告诉周承宣自己先出去一会儿。 离开教室的李衍宁几乎是落荒而逃，她知道许归砚的目光轮到了自己身上，依旧毫不犹豫地往外跑。只是她刚出门，拐了个弯，就撞进了站在门口的男人怀里。 很快，一股清冷而沁人心脾的竹叶香气便将她包裹，她浑身骤然一僵，身体几乎彻底被禁锢在了原处。 这个味道太过特殊，即使过了这么久，她也能瞬间捕捉。 李衍宁不敢抬头，甚至想闭着眼睛逃走。 “这位家长，会议已经开始了。”面前的人没有给她这个机会，微微侧身挡住她逃离的路线，白净修长的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从现在开始，不能再乱跑了。” 依旧温润和煦的语气，声音却早已没了记忆中少年的稚嫩，而是多了许多成熟与内敛。 最后那句话，他分明说得慢条斯理，她却清楚地听出他话里有话。 李衍宁对所有人都能坦坦荡荡，唯独是苏欲，她永远是亏欠的一方。遇上苏欲的时候，正是她对赵淮青执念最深的时候。他有一张和赵淮青相似的脸，于是她理所当然就把他当做了赵淮青的代替，却从没有想过在苏欲的心里，自己的行为是多么残忍又自私。她知道自己错了，只是敏感又孤独的苏欲没有给她弥补的机会，便消失在了她的生命里。 他消失了这么多年，没想到有一天，他们会像这样重逢。 她第一次见他是在学校顶层的画室，她帮老师清点画材，苏欲就坐在画室的窗户上。 那个时候她刚和赵淮青分手，又因为怀孕而浑浑噩噩，看见苏欲的背影，还以为是赵淮青来找自己了。于是她毫不犹豫地抱了上去，从身后搂住他的腰。 苏欲的身体比起赵淮青更加清瘦，腰也更细一些，所以她的惊喜与热泪盈眶在碰到他的一瞬间就变成了失落和尴尬。 她想过，如果这个人真的是赵淮青，她大概会和他复合，至于他的父亲，她可以假装他没有父亲。可惜，身边的人不是赵淮青，他也没有再来找过自己。 她察觉到面前的人怔了怔，于是她很快就擦去眼泪，编出一个巧妙的借口。她说：“同学，请你不要想不开。” 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而像是束手就擒一般任由她禁锢自己的身体，李衍宁突然有了个可怕的念头，他大概是真的要做傻事。现在是放学时间，几乎不会有学生来画室，并且，这里是教学楼的顶层，楼下就是学校的心理咨询室。 上天安排了一个美妙的误会，拯救了一个少年的生命，即使这个误会对她来说是如此残忍。 她很快从对赵淮青的妄想中清醒过来，用尽全身的力气紧紧抱着少年，不断告诉他不要做傻事。 他最终叹了口气，希望她能松开他。 李衍宁不肯，她害怕自己一时疏忽，男孩就会从自己面前消失。她搂得越来越紧，男孩终于说：“我不会做让你不安的事。请放开我吧。” 李衍宁终于松开手，男孩也按照约定从窗户上下来。 当他脚落到地面的一瞬间，李衍宁便立刻将窗户合上挡在窗户前。 她眼角带着泪，其实是因为赵淮青。可男孩误会了什么，看到她微红的眼眶，有些慌张地递给她一张纸巾。栀子味的纸巾，和男孩自带的竹香混在一起。 她一愣，没接下，只是用手擦去脸颊上的泪，想质问男孩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 可当她擦干泪水，视线清晰，抬起头的时候，却看到了一张更为熟悉的脸。这张脸，比他的背影更像赵淮青。 她愣住了，一时有些失神。 男孩被她看得不知所措，捏着纸巾的手微微颤抖。 除了男孩的浅棕色瞳孔和过于白皙的皮肤，面前的人几乎与她心里的人完全重叠在一起。李衍宁终于压抑不住心里积压已久的思念和委屈，撞到男孩怀里失声大哭。 和赵淮青分手的那天，她也想这样埋在赵淮青怀里哭，可是她不能那样。她要抬着头，骄傲而决绝地走出赵家，不能有任何迟疑和破绽。她不能在赵淮青的父亲面前哭。 她麻木坚强了这么久，终于在今天将所有情绪都发泄在这个和他几乎一模一样的男孩身上。她知道自己太过任性，所以她把这一切当做是救男孩一命的报酬。 男孩因她突如其来的哭泣而手足无措，他很清楚地知道他和面前这个女孩并不认识，可为什么女孩会因为他而哭得这样难过？ 生性温柔的苏欲没有办法视若无睹，他回抱住女孩，安慰她自己没有做傻事。希望她不要再伤心了。 也许是苏欲身上清冽的冷香让她镇定下来，她的抽泣声慢慢平复，知道要编一个合适的理由让男孩相信自己莫名其妙的失控，她说：“我很害怕...如果我慢了那么一秒，你就不在了。” 男孩愣了愣，他说他没有想要做傻事。 但李衍宁坚信自己的判断。她整理情绪，拉着男孩去了教学楼的另一侧。她用钥匙打开许久未使用的画室，空气中的灰尘让她抽泣哽咽的同时传出几声咳嗽，其实有些滑稽。或许她也想要故意逗男孩笑，所以并没有收敛这些反应。 她拉开厚重的窗帘，还有布满灰尘的窗户。昏暗的画室终于洒进了些金色的光。 窗户打开，这里正对着夕阳西下的方向，俯瞰着整个学校。远处的公路两旁种满了银杏树，金黄色的余晖照在金色的银杏叶上，仿佛每片树叶都在发光。整个城市笼罩在一片光晕之下，就像是梦里才会出现的奇幻场景。 李衍宁拉着他的手，他跟着她的步子走到窗户旁，视线也随着她看到了远处那个梦幻的画面。 “如果你想看风景，应该来这里。那边什么也没有，北边的风也很冷。” 两人站在窗户前，李衍宁的目光一瞬不瞬地看着那片被夕阳染色的天空，男孩的视线却在不知不觉间落到了她的身上。 两人被巡视的保安大叔赶下了楼，李衍宁拉着他逃跑，似乎经历过很多次。她很知道做事要有始有终，并没有就此道别，而是等平复好了心情，便坚持送男孩回家——骑着她的自行车，男孩高大的身子必须要用一个别扭的姿势坐在后面，双脚才不会碰到地面。 最终李衍宁因为无法控制自行车的平衡而放弃骑车送他回家的想法，男孩说他家离学校不近，她就笑着说那她可以和他多待一会儿。 —— 苏欲终于出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