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睡覺吧！ T__
02 ……睡覺吧！ T__T
班車上一大半是女性。看到她們的服裝，我就好像又看見了原主的衣櫃：全是姹紫嫣紅又花又閃的，質量則可疑，有的甚至不太乾凈。 還好宿主直接穿了工作衣來上班，不然，以原主的體量，打扮後就是一棵亮閃閃行走的聖誕樹啊！ 不過工作衣是深藍色的，配上宿主睡眠不足低氣壓的臉，那就是一尊行走的無常煞君。 不曉得跟聖誕樹比起來哪個更好一點。 反正現在沒人敢上來跟她搭話。 我親眼看到坐她後面的大姐張了張嘴，又閉上了。 車往前行駛。 宿主忽然站起來。近兩百斤的體重帶起一把銳風。 大姐甚至嚇得抖了一下！ 我：……有事？ 宿主：我暈車，站著會好過一點。 ……所以說，我這到底是選了個什么豌豆公主啊！ 到廠之後所有人都要換上工作服，姹紫嫣紅變成一片深藍，連頭發都要遮住。我現在有點理解女工們了：在不穿工作服的時候大家都想打扮得好看點、特別點啊！在工資和時間允許的范圍內。 像原主刷爆卡、在下班後觀摩美妝視頻時心衰而死的，則屬於極端案例了。 宿主倒是不打扮，可是陽光正好透過玻璃窗照在她工位上，曬得她臉紅撲撲的，她也詢問督工能否換位置。得到答復是不能。并且督工因她喝水上廁所太多、影響了流水線速度，嚴厲批評了她。 午飯，本廠有食堂，每人能得到免費的一碗飯和例湯。今日例湯是黃瓜榨菜湯。我覺得不用花錢也能活下去了！歡欣鼓舞。但可惜這些食品仍然不符合宿主的標準。她提到膳食纖維、卡路里、脂肪、蛋白質、維生素、礦物質…… 我很想買一瓶營養液給她灌下去！ 她憂傷的表示那樣的話也很好。可惜現在，她齒縫間有菜葉。她不想張嘴說話，免得對說話的對方太失禮了。 ——不，是這個世界的存在本身對你來說就太過失禮了啊，大佬！ 最後她還是喝了早上買的那包牛奶，一邊很擔憂乳糖不耐受，也就是會拉稀放屁，太失禮了什么的…… 我決定還是再刷一圈八卦冷靜一下。 之前原主被套上印的那個仙俠美男，名叫韓珉，本來是個小透明網紅，接了部辣眼睛的網劇之後一炮而紅，在那部垃圾網劇中，他演的結局悲慘的壞男二，成了唯一的亮點、洗眼睛的清流、穢土中的白月光，重點是，顏值擔當。最精到的評論是：他有一種易碎感！ 看，不是什麼美麗、漂亮、養眼、靚仔，而是易碎、感！ 就很高級。 有人說他的的外表像白雪公主，什么白雪的肌膚、烏木的頭發、咬死一朵玫瑰花的嘴唇。 別人反駁：不是白雪，是新雪。是每年第一場飄落的雪，輕盈、纖弱，值得人捧在手心珍惜，又生怕呵重一口氣讓他化了…… 瞧，還是易碎感。 他就此得名“新雪王子”。 我刷粉絲們給他剪的視頻、寫的同人，不知不覺就刷了一整天，入坑了。 想韓珉一年半載前還是個素人…… 唉，看看人家的崽！對比一下我們家宿主。別說一炮而紅了。她什么時候能靠自己減下一斤啊！ 我們是來攻略娛樂圈的，不是老幹部療養。我們關注食物是要怎么美美美瘦瘦瘦，而不是營養全面又充足啊！ 我看到紡織廠有招夜班的，還多一筆夜班補貼，興致勃勃告訴宿主可以避開陽光、把皮膚養得白白的了。宿主：哦，可是休息顛倒容易讓身體混亂，從而引發疾病，再說曬太陽對健康是有好處的。 我：但你之前也想換工位！ 宿主：哦，因為以這具身體的現狀，也沒有可靠的皮膚防護產品，這種強度直射太久是對皮膚不好。 我：原主留下很多瓶瓶罐罐啊保養化妝—— 宿主：可靠嗎？ 我：…… 說話間數據流忽然停住了。 哦，就從我解鎖用戶手冊開始，一直在自動翻頁，數據一直在往下流。開始時，我以為宿主用它催眠，後來我都給忘了，把這些流動的數據當背景圖片了。應該宿主也沒有在看吧！她一天紡織流水線工作都很認真啊！ 但是數據忽然停了。宿主高亮了停在那裡的一段，喜悅的對我說：我們，可能有辦法了。 這是她第一次說話帶喜悅的情緒。 不，基本就是第一次帶情緒。 我都被帶得開心起來。 她下班回去的路上都特別精神抖擻。提前兩站下車。我很欣慰：嗯，多鍛煉可以減肥。 她：有益健康。多長肌rou有力量。 我：…… 她：我上班時從車窗看到的性價比最高的食品店在這裡。 我：…… 就進了“香香蔬果店”。老闆娘不是傳統意義上的美人，個子高，骨胳明顯。但她胸大！對宿主還算是熱情迎接了一下，很快發現不是什么闊客人，就懶洋洋坐回柜臺後面了。 宿主想買至少二十種以上蔬果，每樣只買一點，要新鮮。譬如小蕃茄三個，豌豆一小把，南瓜20克…… 我勸她三思而後行，免得結帳時老闆娘把我們砍了。 宿主已經很委屈了。她希望每一頓換不同的蔬果。對，新鮮。對，少量而多款。哦她還需要大量的rou，魚和蝦的話更好。可惜錢不夠…… 我：你還知道錢不夠！=__= 我：算了，先活下去。等以後有錢了，愛咋咋的。 最後宿主買了菠菜、豆腐、蘑菇什么的，還拿了四個雞蛋。結帳的時候老闆娘臉色很不好看：“雞蛋要就一盒。不單賣！” 宿主呆了一下，後頭一個油膩中年男順嘴就接道：“meimei沒錢啦？沒錢麼出去賣呀！” 老闆娘皺了皺眉。 我在商城瀏覽哪個道具買下來之後可以當場電死他。 宿主回身，認真的對他說：“性騷擾是錯誤的，請停止。” 油膩男當時就怒了：“你不看看你長什么X樣！請我我都不肯，XX！你整天沒事幻想個XX啊！” 老闆娘力道微弱的勸說：“算了，算了……” 宿主一巴掌呼在油膩男臉上。 比用嘴說的乾脆多了。 啪的一聲可真好聽。 油膩男老臉一紅，就動手了。 我不知道該怎麼辦。就算商城有幫宿主打架的道具我也沒分買啊。不做任務的玩家沒人權！ ——哦，天哪，我家宿主動了一下。然後油膩男就被按在地上了。他還想掙扎來著，但越掙扎就被按得越緊，像個努力想翻殼的王八，怪逗的。 路過群眾們興高采烈來圍觀了。 老闆娘伸手勸架：“算了，別打了……”力道仍然微弱，連我家宿主的邊都沒碰到，只能說做做樣子。 畢竟我家宿主全身都散發著“莫挨老子”的氣場。 不知為什么我就還挺自豪的，就連被韓珉看到了也…… 哎哎，韓珉本珉！ 他是坐在車子裡。車子是沒停。車窗也關得好好的。但我是系統啊！我就能看見，新雪王子哎！真人是不如P出來的圖片那麼精致，但是格外的活色生香，拍著司機的肩膀就叫喚：“哎哎，胖子，停一下！那邊有人打架！” 他的情緒好有感染力，我一下就覺得很親切。 胖司機當然不停車。旁邊戴著金線眼鏡非常斯文敗類造型的經濟人一手刷手機，另一手熟門熟路就把他按下來：“別鬧！” 韓珉委屈的嘟嘟嘴：“新戲有打戲嘛，我觀摩一下……” 經濟人忽然盯著屏幕怒吼：“任箜箜這個混帳！” 韓珉伸脖子瞄了一眼，老神在在：“就這？我一條回復就給她堵回去啦——” 我知道任箜箜是演刁鉆古怪小女鬼走紅的，人設是心直口快無腦。但韓珉的人設還是易碎感新雪小王子呢！真人跟鄰家一只小皮猴子似的。我不知道經濟人屏幕上寫著啥。畢竟我也只是個新手系統，啥分都沒拿，沒能力做到太多事。 我連想跟他們多呆一會兒都不行。車子再走遠我就跟不上了。 嗚嗚！ 雖然油膩男感應不到，我虛空中也踢他幾腳出出氣！ 他服了軟，才被宿主放走了。 宿主把雞蛋，還有其它所有剛剛挑的食物，都一樣一樣的放了回去。 不是，我算了一下，明明買整盒雞蛋的錢都夠的呀。宿主是想省錢，好多用幾天？我很欣慰。 ——不是，我今天好像欣慰了好幾次了。每次都不得善終。我很慌。 宿主到前面的便利店，買了一盒牙線…… 我就不知道世界上還有“牙線”這種東西！跟牙刷有什么區別，到底？這麼一小盒就要二十塊錢！最後宿主買了另一種款式的，可能低級一點，才七塊多……畢竟也要七塊多啊！她還是買了！ 然後才回到蔬果店，少買了一些食物，并用豆子來代替雞蛋補充蛋白質什么的。結帳時老闆娘臉色仍然不好看。該找錢兩塊七毛，宿主說：不用找了。 宿主給了她小費。 小費…… 這是什么高貴清奇的生活習慣啊我不懂！ 錢全花光了。 大佬的技能難道是千金散盡還復來嗎！那錢全花光了還不回來怎麼辦？是去攔路搶劫嗎！她在本世界第一次出鏡會是法制在線嗎！ 我想哭。 宿主的心情卻很好。 她耐受住了乳糖，沒有失禮；她喫完了午飯就必須坐回流水線幹活，沒有時間消食，但胃也沒痛；她剛剛還屈膝壓住了油膩男，膝蓋也沒有痛！她好喜歡這具身體。 我……默默看著這兩百斤的姑娘：行吧。你高興就好！ 晚飯是宿主自己煮給自己喫的。我沒有想到她會煮飯。等真的看她煮食物的過程我就更沉默了： 嗯，她會。她會把水燒開，把最難熟的食物譬如豆子先放進去煮，再一樣樣往裡加，熟後出鍋，缺油少鹽。看著顏色倒是好，澄黃碧綠。反正我打死也不會想嚐一口的。 另一個房間的租戶，叫阿珍的，穿著帶幾層花邊的裙子也來公共廚房泡麺加火腿腸，一看宿主的碗就嘖嘖連聲：“再沒錢也不能這麼虧待自己呀！” 我很怕宿主也給她一個大耳刮子。 但宿主這次很冷靜：“嗯，沒錢了，你買化妝品衣裳嗎？” 阿珍涂得紅紅的嘴唇張圓了：“哈？” 宿主：“五折起。” 阿珍從了。 她看貨，眼裡放著光，嘴裡殺著價。原主神情嚴肅的一邊喫著晚餐。那表情讓我忽然好奇到底有多難喫，試著感應了一下—— 我cao，牙疼！ 資料裡是有記錄原主看過牙醫。牙醫診斷說牙神經敏感，要動手術把神經拿掉，原主猶豫著，拖到現在。我沒想到這麼疼！ 宿主感覺到了我的感應，叫我：“回去，不準未經允許窺探別人的感覺。” 就像命令狗狗：“坐下，沒主人允許不準動！” 我縮是縮回去了，怪委屈的：“你這麼疼啊？”疼成這樣就只是默不作聲的板著臉而已，換我早捧著臉跳起來了好嗎！ 宿主道：“還好。偶爾的。從現在起注意清潔應該會改善。” ……好吧。反正疼的又不是我。 阿珍那邊終於挑完了貨殺完了價，最後一共成交一千六！她還說她姐妹可能會對其它一些東西感興趣，到時候聯系宿主。 我忽然覺得好富有！ 轉頭宿主就上網，訂了一副據說隔絕噪音效果很好的耳機，要送貨速度最快的，價格總共一千……其實還有更貴的，但原主考慮到實力，沒有買。 ——她還會考慮價格與實力！ 我覺得她錢袋子下面一定有個洞，捂不住的。 喫了晚飯她還去小區散步消食。我好像在陪老幹部遛鳥啊——我就是那隻被遛的鳥。她還戴著原主留下的亮粉色破耳機一路聽時事新聞，就像自動裝的本世界基礎數據庫還不夠用似的。 遛完了終於可以睡了。她已經很久沒睡覺了；今天上班也都是體力活很累；還走了很多路。肯定是頭一沾枕頭就能睡著啦！遲來的劇場也總算是要來了。我蒼蠅搓手興奮的等著：嘿嘿終於輪到我大殺四方—— 隔壁，是之前搖床板的相反方向的另一個隔壁，傳來游戲聲。 一個小伙子在招呼隊友激情輸出大殺四方。 我…… 宿主起床，去敲對方的門。 我感覺到殺氣。 那滿臉青春痘的家伙開了門也被我家宿主的氣場震懾住了，盡管她全套措辭都很禮貌，他還是頭點得怯生生的。 之後果然消停很多。 耳機也寄到了！不愧是收費到最高檔的閃電速度。 宿主戴上耳機，聽舒緩的音樂，放慢呼吸。我數羊，一隻兩只…… 一千隻。 宿主默默的睜開眼睛，打開被子，作瑜珈抱膝式，輔以三段式呼吸，然後貼墻改成半魚王式。 動作流麗。 我甚至忍不住悄悄學著她做了做。雖然現在身為系統，理論上就是個電子流而並非rou身，但理論上我也能虛擬出身體啊！虛擬的身體還沒有柔韌度的問題呢！想怎麼折就怎麼折。我覺得自己做得也挺好的，臭美的拉出一面虛擬的鏡子照照自己： cao！好像是喪屍在跳cao哦！ 我差點被自己嚇死。 把鏡子都摔了。 幸虧鏡子也是數據，并不會摔出脆響。 我還是有點心虛，望向宿主。 她很安靜。我忽然意識到：大部分時間，她都很安靜，而且認真。被我選到這裡，她也沒有抱怨，就一直在努力想辦法用這種糟糕透頂的起始資源來做看起來不可能的人生任務。 可是誰說努力就一定會有成效。 我根本得不到我要的愛。她則連覺都不能睡。 明明她把誰都不要看的用戶手冊認真讀到竟然找出了個幫忙做任務的好方法，可是也要我先進夢裡再說。她卻總是睡不著，那麼難過的樣子，不是為她自己，是對我愧疚極了：“雖然再晚些應該總歸會睡著的……但是入睡這麼晚、睡眠時間短，太影響你做任務了。” “安眠藥能買到嗎？”我也就順嘴一提。 她的表情忽然好像裂開了，而裂縫通向一個很深很黑很糟糕的地方。 我以為只有我的過去有那種地方。她上輩子也算精英成功人士，也會怕得像一個小孩子被丟在外面找不到家嗎？ 可精英就是精英。她都怕成這樣了，也沒有痛哭耍賴撩挑子，而是努力控制著自己，不但不崩潰，還要想辦法從裂縫裡爬出來，要向我道歉、要想辦法怎樣克服她的困難幫我們完成任務，這麼負責的樣子—— 就看得我好煩！ 煩到我伸手就把她的腦袋呼嚕了一下，說不想睡就不睡了！咱愛幹嘛幹嘛。 她睜大眼睛，說：哎？可是任務…… 任務去它個球！責任感是什麼我幾輩子都沒有過這種東西還不是活得……啊還不是死得也理直氣壯的。 我說：嗐，不就是當影后嘛？大佬啊反正你很厲害，就做你自己愛做的事，等賺了錢之後把電影節都買下來，給自己發個獎，不也算影后了？ 條條大路通羅馬，我覺得自己真是個天才。 宿主呆了呆，笑起來，并沒有說什麼。 “你最愛做什么啊？”我問。 “我最愛做的……有很多，到後來，也不能做了。也都不是什么能賺錢的事。在死之前，倒是學了打鼓，不算特別高明，只是入個門。”她輕輕用手在床單上打給我聽。 節奏很好聽啊，我也想學。 她倚著枕頭，一點點教我，聽我打，再糾正我，眼皮慢慢垂了下來。 數據流發生變化。 大劇場的燈光亮了起來。 她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