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价之宝

    牢房的面积并不算大，然而火把的照明终究有限，在这有限的光亮中，牢房最里面的那圈空间，便仿佛是被丢弃了一样，只是屏息窝在昏黑角落，紧靠着光，眼睁睁地看着。

    特黎西很安静地站在那片阴影里，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来的，又来了多久，因为他那条玉雕般夺目的大尾巴消失了，取而代之是一双人腿，隐匿在阴影里形如鬼魅。

    乔伊一看见他，便又记起了那日海水从口鼻倒灌而入的瞬间，瞥了眼他仍佩着黑甲的右手，心里有些慌乱，面上却不肯露怯，一语不发地盯着他等着他反应。

    “去处理一下。”特黎西道。

    他披着袭黝黑长袍，长袍从左肩一直垂伸到地面，随着他走动发出了窸窸窣窣的声响，黄金石一样的蛇瞳简略地扫视了一圈眼下的情况后，定在了维德被火焰灼烧得皮开rou绽的手上。

    “是。”

    维德没有废话，垂下颅首，恭敬地回答后干脆地转身离开。

    维德走后，乔伊以为特黎西接下来就要和自己算账了，但那只变作人躯的蛇妖只是沉默地捡起掉在地上的火把，插回原处，随即拉开牢房铁门便要离开，甚至没再看她一眼。

    就这样？乔伊反而愣了。

    “喂。”

    乔伊眉头一拧，脱口而出地喊了这么一声，谁知道先前在海盗船上轻易不搭理她的特黎西这会反而立刻就止住脚，半转过头，接话道：

    “什么？”

    “——你怎么都不发火？”乔伊顿了一下，不是阴阳怪气而是破天荒地在认真询问，“上一次逃跑，还有这一次弄伤你手下，要换了别人恐怕我早死上个十次八次了……你把我活着卖掉是能挣多少钱啊？”

    “不知道。”特黎西不冷不热地说。

    说完，他站在原地等了一会，确定乔伊没有其他问题了后，才抬脚走出牢房。

    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乔伊瞪着他的背影，直到铁门闭拢，看不见了，才无语地翻了个白眼。

    维德包扎了右手回来后，便一直只是默默地守在门口，如果不是倒了饭点他端着一个方形的铁托盘进来，乔伊甚至都不知道他继续回来看管自己了。

    托盘上放着两个银碟、一对刀叉和一碗蘑菇汤，两个银碟里一个铺满了熏火腿、羊排和胡萝卜，一个摆满了还挂着水珠的红宝石一样的大草莓，伙食优越得让人害怕。

    这不会就是所谓的上路餐吧？乔伊在心里嘀咕着。

    维德把托盘往木桌上一放就要走，绷着一张脸，好像为了什么事在生闷气一样。

    “怎么还缠着绷带？”乔伊拉过椅子坐下，拿起银制的叉子在指尖转了一圈，自顾自地开口搭话，“没有什么魔法药水用吗？还是大青不让你用？”

    “……如果您指的是特效药水，那么您应该知道，就算是少爷也不是想用就能用的。”维德低着头，站在木桌边，一个一个字地从胸膛里往外蹦。

    “这样，”乔伊把切成圆片的胡萝卜拨开到一边，插起块羊排，“我还以为是他故意为难你呢。”

    “……”

    “他什么都没跟你说吗？”乔伊翘起腿，手指在银叉上点了一下，把视线投向维德，好奇道，“你出了这么大的纰漏，他没把你调走让别人来看我就算了，总不至于一点惩罚都没有吧？”

    维德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很难看：“罚了薪水。”

    “哦。罚了很多吗？”

    “……半年。”

    “就是六个月咯？”乔伊用银叉在奶白色的蘑菇汤里胡乱搅拌了两下，“你要是在大青手下干一百年能买得起我吗？”

    话题跳跃得太快，维德噎了一下，反应过来后额角神经一跳，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回答道：“买不起。”

    乔伊不依不挠：“两百年呢？四百年呢？再不然干一千年总够了吧？”

    “——我不知道您在这种事情上纠缠是为了什么，但是，总之，不管您问多少遍我的回答都只有这一个，我买不起您的，不管过了多久，”维德深吸口气，看着乔伊一字一句地说，“您是无价之宝，不是有钱就能买得到的。”

    哦……所以才说‘不知道’吗？乔伊蓦地又想起来她跟着特黎西离开海盗船的时候，海盗头子像是好心提醒一样对她说的‘跟着他走反而比较安全’。开什么玩笑！她有手有脚智商正常的一个人，难道不像被驯化的动物一样给自己找个主人就会惨死街头吗？

    “去找个医生来，维德，”乔伊放下银叉，“我突然心脏好痛。”

    维德大惊失色，瞬间将刚才的不快抛之脑后：“心脏？”

    乔伊点点头，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也许是溺水的后遗症吧？唉，不会魔法的人类都是很脆弱的啊，你看看这环境再看看这猪食……唉，我是不知道无价之宝的骨灰是不是也很值钱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