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族的王

    一瞬间，乔伊仿佛听见脑中传来弦线崩裂的声音。

    她快气疯了。

    这个神经病怎么敢的？！

    “我饲你祖宗。”温热鼻息交织，乔伊看着那近在咫尺的红瞳，面无表情地偏过脑袋，猛然发狠朝他的左耳咬去——

    扑了个空。

    同时她感到身上骤轻，一个鬼魅似的黝黑长影在眼前飞掠而过后，压制着她的蛮力便像水滴蒸发般消失了。

    “哎呀……”卢卡斯半是惊讶半是调笑的声音响起。

    乔伊先利索地从地毯上站起来，才将视线重新聚焦，看清了立在她身前的鬼影——碧绿鳞尾、佩金携玉，叫头顶那晶莹的棱形吊灯一照，简直称得上光彩慑人。

    “别这么做，”特黎西半转回头，眼睑搭拢，“他是血族。喝了他的血你可能会死的。”

    明明是在谈论一件性命攸关的事情，但他的语气依然很淡，通身寒凉好似薄雾弥散的贫瘠枯林中从身后靠近的阴风，太轻，又太浅，流沙一般从指缝间滑落，甚至都说不清那到底是雾还是它。

    “血族？”乔伊重复了一遍，“吸血鬼？难怪眼睛红得像兔子。”不屑地撇了撇嘴，“呵，你还好意思说，要不是你我也不至于要去咬只蝙蝠精好吗？”

    “……你说得对，我很抱歉。”特黎西收回视线，坦然地接受了乔伊的指责，尽管以他们极端不对等的身份来说，他其实完全可以不这么做。

    卢卡斯抄手抱胸站在几步远外，脸上挂着弧度精美的微笑，目光在他们身上两度徘徊，随后笔直投向特黎西。

    “我要她了。”他语气轻松得好似是在集市上看中了一颗土豆。

    “如果您心意已决，”特黎西迎着他尖锐的目光，平静道，“一个月后，拉瓦德拍卖场全员恭候大驾。”

    听起来像是某种婉拒。

    卢卡斯还是那副笑吟吟的表情，但是不说话了，红钻般的双瞳里剪出些深沉意味。

    豁，好大的脾气。乔伊看出他动怒，心道。

    “……我想我也需要道歉呢。”卢卡斯放下双臂，自顾自地走了两步后，扶着曲腿沙发的靠背顶部，对特黎西道，“我本意是想我多少也算是拉瓦德的老主顾了，但是自从老奥托把拉瓦德交给你照看后，我却忙得一次都还没来过，所以这次难得来一趟就想和你这位新老板打声招呼。不说我那个废物弟弟和你尚有同窗之情，就说你作为老奥托最看重的继承者，为了让上一代苦心建立起来的蝙蝠和蛇的友谊能够长存下去，我于情于理都要来跟你说几句话的，只是没想到你偏偏被族中长老叫走……”

    卢卡斯无奈地一摊手，“特黎西，你得相信我无意和拉瓦德起冲突。”

    他说得太过随心所欲了，实在叫人很怀疑他的诚意，然而特黎西一如既往地冷淡，就像没意识到这点一样，“您无需和我保证什么的。我经营生意，您选购商品，仅此而已。”

    “说的不错。和你这样的家伙往来一向是最轻松的。”卢卡斯话锋一转，“但是蛇族中和我持相反意见的老家伙似乎不少呢……”

    特黎西挡在乔伊身前，一语不发，乔伊不知道他被这样威吓后脸上会是什么表情，也许还是老样子什么表情都没有，但她敏锐地注意到特黎西覆着黑甲的右手臂绷紧了。

    特黎西和卢卡斯不约而同地陷入了沉默。

    空气变得焦灼。

    而乔伊看着他们对峙，气极反笑。从刚才到现在到底是在干嘛？一个两个都表现得好像很重视她一样然后争论她被卖掉的时间应该是现在还是一个月后？既然她的意见无关紧要，不如自己先走一步让这两神经病慢慢比谁先眨眼谁就输的赛得了？

    乔伊生着无人理会的气，正要开口，侧门被敲响了，胶凝的氛围霎时被打破。

    卢卡斯不轻不重地瞥了侧门一眼，打了个响指，解除了作用在其上的禁制。

    一个侍卫打扮，同样是银发红眼的男人推门进来，面朝卢卡斯单膝跪下，“王，您的兄弟在厅外和狼族起了冲突，狼族的王子已赶去了。”

    “……真是废物。”卢卡斯慢悠悠地叹了口气，对特黎西苦笑着摇了摇头，“让你见笑了。”方才的敌意不过片刻便荡然无存。

    “请便。”特黎西说。

    卢卡斯点头，“下个月见。”

    说完他又补充了一句，声音温柔好似情人间的爱语，“黑眼睛的小姐，你不与我告别吗？”

    乔伊顿时涌起一股干呕的欲望，“你觉得我很想再见到你吗？”

    “你不想吗？我可是很期待再和你见面的……放心，我会在城堡里提前为你布置好一个舒适漂亮的卧室的。”

    话说得殷切，但乔伊对上卢卡斯的目光，只看到了令人心生恶寒的狩猎一般的玩味，等到他终于带着侍卫离开，才好似放下心来深吸口气。

    “少爷，”维德从打开的侧门进来，化作人躯，也向特黎西单膝跪下，脑袋垂得格外低，深埋进阴影里，“我甘愿受罚。”

    乔伊一下子没反应过来这是闹得哪出。特黎西什么话都没说，只示意他退下。乔伊想了想，叫住他，瞥了一眼仍然闭拢的红色垂帘，颇感意外，“是你搞事把那只蝙蝠精引开的？”

    这个忠心得有些愣直的狗腿子？

    维德张了张嘴，闭上，又张了张嘴，又闭上，最后放弃挣扎了一样，呼出口气：“乔伊小姐，请允许我提醒你，那位可不是什么蝙蝠精，而是血族最强的王……”

    房间里只剩下乔伊和特黎西后，特黎西把垂帘拉开，瞧了一眼台下有条不紊进行的拍卖会，回身递给乔伊一本巴掌大的硬皮书和一支纯白色的羽毛笔。

    “我让你过来没有别的意思。”特黎西说，“今天这场卖的都是些魔法器，会飞的毛毯、染了龙血的长剑、能在水里呼吸的药水……没有活物。如果你有想要的就买一个，办法是在书上找一页空白的纸写下商品编号，然后把纸撕下来。”

    乔伊不拿，狐疑地看着他，“好好的为什么要让我买个魔法器？而且我身无分文，你打算帮我付账吗？”

    “是礼物，”特黎西解释，“海盗离开纳维卡之前留给你的礼物。”

    那个该死的人贩子？

    “哦。”乔伊想起了什么，讥笑起来，“脸皮还挺厚，前脚才把我卖了后脚又送我礼物——鬼才要他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