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极深极远处、不可名状之物的一瞥
沉闷的皮rou穿透声，从Archer的腹部传来，大团殷红的血迹渐渐浮现在白色的衣服中央，一线甜腥的液体自嘴角滑落。 一截扭曲的触手从毫无防备的后背贯穿了他。 ……怎么回事……疏忽大意了吗…… 灼烧般的剧痛让Archer的耳朵一阵嗡鸣，像是慢镜头一样，他看着Lancer和Caster又惊又怒地向他奔跑，嘴巴一张一合，却完全听不到声音。 Archer张了张嘴，竭力忍耐住那股剧痛，双手颤抖着想要凝聚起双刀，可被刺穿的腹部空荡荡地没有一丝力气，还没动作，后面的触手就带着他高高扬了起来。 褐肤的青年无力地挣扎，遍布倒刺的触手将他的身体越抬越高，在Lancer抵达时轻轻一甩，Archer被直直甩了出去。 “该死！” Lancer单脚蹬地，在长枪即将穿刺触手的那一瞬间收回，他焦急地拧身快速折返，几个大跨步弹跳到远处，在Archer掉下来之前险险接住了他的身体。 随后赶来的Caster神色凝重，按住Archer腹部外翻的狰狞伤口，手指接连划出好几个治愈的符文，却在下一刻发现毫无作用，伤口附近暗黑的魔力蔓延侵蚀，一股股鲜血不要钱地往外涌。 “没有用的，那是更为高阶的，至暗深渊的力量，你们的魔力在它面前，就像蝼蚁一样渺小——” 咕噜咕噜的，完全不像是人的声音从上方传来，Lacner和Caster抬头看去，赫尔伯爵的尸体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下方的人群发出恐怖的尖叫，伯爵被砍下的头颅明明还滚落在一边，他脖子的内腔却爬出数道粗长的触手，满是黏液和尖刺的表面长着无数乱动的眼睛。 一次又一次的研究中，为了摆脱魔法绝缘的体质，赫尔伯爵早已舍弃了人类的rou体，转而将自己的灵魂与深渊的魔物融合在一起—— 空气中魔力逐渐变得粘稠，血色触手上的眼睛咕噜噜地转动，人群之中有来过几次的熟客突然睁大眼睛，死死掐住自己的脖子，有什么东西在肚子里呼应着那些触手，尖锐地扎进血管快速孵化。 看不见的纽带连接着魔物和伯爵的身体，那些贵族被榨取着浑身的血rou和魔力，很快便被从内而外地融化掉了，吸饱了精血的触手越长越高，狂乱挥舞中直接占据了大半个大厅。 “真是遗憾啊，明明今天只要献上一小部分人的生命就可以了，你们的插手，不但不能改变他们的命运，反而会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在绝望中死去——” 澄黄色的眼球缓缓地对准了下方，污秽的、恶意的声音远远近近，直接出现在人们的大脑中，将无名的恐惧进一步扩大，已经有人直接崩溃，麻木的脸上露出诡异的微笑。 “不行，没办法将伤口缩小，需要特别治疗，速战速决吧。” Caster匆匆用布料勒紧Archer腹部的伤口，他和Lancer将脸色惨白的青年放置在角落里，不约而同地起身，直接对准那些触手发动了攻击。 两个人的半神血脉，使得他们对于这种恐惧威压有着天然的抵抗力，Lancer率先弹跳着踩踏上一条挥舞的触手，手中赤色长枪闪电一样划过，那条粗大的触手就被干脆利落地分为两半。 Caster单手拍击地面，直接将触手的底部禁锢在浮现的魔法阵上，两条触手企图趁机在他施法的过程中偷袭，却被早有准备的魔术师一道火光点燃，强悍的魔力直接将它们焚烧成灰。 剧烈的疼痛从断肢处传来，伯爵疯狂地尖啸起来，好几条触手膨胀增长，像山一样拍击上Lancer的身体，又在下一秒被锋利的枪尖刷地一声全部削掉。 担心着Archer的伤势，Lancer和Caster都不再隐藏自身的实力，两个人如同无数次在战场上配合那样，一方像是尖锐的长矛一样猛烈地进攻，另一方不断施放援助的法术，时不时补上一记凶悍的大招。 急速膨胀，堆积在大厅一半的伯爵，遍布着触手的躯体沉重又笨拙，完全跟不上快如闪电的枪兵，凄厉的叫声中，想要发动大规模的黑色火焰，又被Caster巧妙划出的符文直接冻结。 就这样，两个人一路将伯爵的触手削掉七七八八，眼看着最深处被保护的那团血rou裸露出来，伯爵的头颅正紧闭着眼睛，镶嵌在最为粗大的那条触手的上方。 “真是丑陋的姿态，为了所谓的强大魔力，连自己人类的身体都改造成了这种不人不鬼的模样，到此为止吧！” Lancer嫌恶地将长枪挥舞出一道弧线，周身魔力暴涨吞吐，打算直接用绝招将那团污秽的血rou消灭殆尽，伯爵那张苍白的脸上，眼睛却突然诡异地睁开了。 纯黑色的瞳孔扩散到极限，连一丝眼白也看不到，他毒蛇一样的嘶嘶声低柔而模糊地响了起来。 “我说过，所有人都会在绝望中死去——” 那团触手下方的银色魔法阵迅速融化，转而浮现出庞大的、暗红色的魔法阵，同一时间，兰德姆庄园的四个角落都浮现出一模一样的魔法阵。 “不好，他之前是在拖延时间！” Caster半跪在地，手上的戒指发着光想要阻止魔法阵的汇合，下一秒，地面的剧烈震动直接将他和Lancer弹飞到远远的一角。 以大厅为中心，五处魔法阵缓缓浮现妖艳的红色光芒，最终汇聚为Archer那天在小木屋里见到的魔法阵，将整个庄园都包围在内。 伯爵并不是要大厅中那群贵族的性命，而是要将整座庄园的人命都献祭出去—— 意识到这一点的Lancer和Caster心中冰冷一片，还挣扎着想要起身阻止，大厅上方那颗一直停滞的眼睛却像是吸饱了魔力，不堪重负地颤抖着。 最终，圆圆的眼球啪地一声爆掉了。 所有的尖叫、恐惧、喧闹，都在那一瞬间陷入静止。 极远处、极深处的黑暗，有意识注意到这一方庄园的献祭，远远地投来一瞥。 滋滋——滋——嗡—— 有开关被关上，有开关被打开。 空间扭曲为暧昧模糊的一团，嗡鸣的尖锐声响让所有人的大脑一片空白，那些聚集在一起的贵族四肢瘫软，痴呆地跪趴在地上，无意识的口涎从嘴角流下。 Lancer突然涌上一股恶心烦闷的感觉，他艰难地转头看向Caster，发现对方的脸上同样像纸一样惨白，说出去的话如同融化在水中，完全听不到了。 伯爵的浑身在缓慢地炸裂开来，又不断重生，他的脸上带着兴奋到狂热的笑容，庞大的身躯摆出跪倒朝拜的姿势，将全身的力气都用在虔诚的祈祷上。 “我主……向您献上微不足道的祭品……祈求您降下更纯粹的力量……让卑微的信徒离您更近一步……那道路永远敞开……” 癫狂的话语中，那道视线越来越近，无数细碎的光点开始在人们的眼帘中跳跃，漆黑和光明交融在一起，将人的认知彻底混乱。 ——深渊的意识即将降临。 数万年前，这个世界的世界树发生了前所未有的震动，将世界的锚点与另外一个世界碰触连接，那正是人类第一次发现深渊的由来。 让诸神都为之震颤的，另一个世界不断涌出既强大又邪恶的魔物，它们繁衍迅速，野心勃勃地妄图侵占现在的这个世界，率先发起了长达数十年的战争。 至今流传的传说中，勇者打倒了深渊的大魔王，人类、龙族、精灵、兽人和极天之上的神明，耗费了一半的力量，选择将世界与深渊那些大大小小的连接入口封印起来。 普通的人类仅仅了解到表面的故事，只有更高层的皇室、半神和苍老的异族们才知道，他们深深忌惮的，还包括了另一个世界最深处的那团，混沌的深渊意识。 那种无法掌控，也无法了解的规则存在，只能封住所有记录的渠道，将它彻底遗忘。 就像现在，被唤醒的，仅仅是从极远处投射过来的一瞥，就已经让庄园的空间被压得逐渐破碎，极致的疯狂与恐惧后，突然出现大片的意识空白。 安静，像是初生婴儿那样的安静，一根针掉落在地都能听到的安静。 明明是如此安宁祥和的氛围，所有人的鼻孔、耳朵、眼睛却在不断渗着鲜血，Lancer和Caster完全动弹不得，流出的血液如同垂落的丝线，渐渐将大厅的地板淹没。 视线所及之处，铺天盖地的赤红色安静地吞噬一切。 一片寂静中，只剩下伯爵在无声地嘶吼着，狂喜之中祈求他的神灵降临在自己的庄园。 无数次的献祭，却只有这一次成功了，果然，还是那些人类的性命越多越好！ 接下来，就用这些鲜血—— “不要吵了。” 虚弱又疲惫的声音突兀地响了起来，伯爵那张肿胀的脸抽搐了一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什么声音？什么声音还能在这种时候发出来，胆敢破坏我主的降临？！ 所有触手的眼珠都焦躁地凸了出来，像是贪婪的猎犬咕噜噜地转动着，试图将异常的小虫子找出来，拔掉手脚，放干鲜血。 下一秒，无数箭矢像是利刃一样射向那滩蠕动的触手，血rou飞溅间将庞大的rou团摧毁出一条中空的道路。 “怎么可能！不！” 伯爵凄厉地叫了起来，他竭力将生长出的新触手盖住最深处的要害，还来不及看清发出攻击的人是谁，就被一柄扭曲的利剑正中靶心。 爆炸的魔力骤然爆发，强烈的火光蒸腾而起，将伯爵的整个身体都包裹在内，腥臭的碎rou像是下雨一样纷纷扬扬散落在大厅各处。 “不，不可能，不，不，不！！！” 保护要害的触手全部被清扫一空，银色的背影艰难地纵跃至伯爵那张狰狞的脸前，赫尔伯爵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完全没有反应过来的头颅一阵冰冷。 Archer手握着一柄匕首，直接插进伯爵的大脑之中，干脆利落地搅碎了那团脑浆。 “怎么可能！你只不过是最低阶的魅魔而已，怎么可能违逆我主的降临，你应该会直接被那威压震慑到失去意识，成为献祭的养分——” 直到断气的前一秒，赫尔伯爵还在不敢置信地尖声叫嚷，他的眼睛渐渐流出血泪，死不瞑目地瞪着剧烈喘息的Archer，全然不明白为什么他一开始没有放在眼里的弱者会有能力反抗，在最后一刻反杀。 Archer已经没有力气回答他的问题了，他捂着还在不断流血的腹部，额头的角已经增长了数寸，银色的瞳孔扩张为恶魔的竖瞳。 半空之中，眼球炸裂的地方逐渐收缩，没有持续的召唤，那一抹意识渐渐淡化了存在感，视线开始转移。 空气渐渐缓和，其他的人类恢复了少许的血色，而Archer转过头，定定地盯着空中的那一点。 强烈的呼唤声一遍又一遍在大脑内部响起，召唤着他再往前一步，再进一步。 还不是时候。 Archer感受着空虚无比的内心，被那股极深极远处的意识吸引着，要将整个灵魂都奉献上去，追随着它沉眠于黑暗的最深处。 还不是那个时候—— 银色的短发垂在额头，Archer缓慢地闭上眼睛，叹息着拒绝了灵魂深处的本能与渴望，他一阵头昏，疲惫地滑落在地。 最终，那处光点晃了晃，像是从来没有来过一样渐渐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