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断绝自己的退路

    再次醒来的时候，颜钟玉浑身刺痛，眼前模糊的景象逐渐清晰，是她熟悉的宫中值房横梁，想来叛军已经被平定了。

    还没来得及庆幸劫后余生，一张稚嫩的脸孔从脑中闯了出来。

    “元昭……”颜钟玉想起了昏死前如同地狱一般的景象，姚元昭怎么样了？

    她强忍着身上的剧烈疼痛，挣扎着起身想要去见姚元昭。

    “钟玉jiejie，你快别动！”守在床边的小宫女见颜钟玉醒了赶紧上前按下了她。

    “燕王殿下怎么样了……”颜钟玉急切地问到。

    “殿下被御医救活了，只是……”小宫女有些吞吞吐吐，她不敢抬头看颜钟玉。

    “只是什么？”颜钟玉皱起了眉头，心中更加焦急，说话声音也大了许多。

    “只有燕王殿下活了。”小宫女还是说不出那句话，但颜钟玉已经懂了她的意思，公主殁了。

    颜钟玉如同五雷轰顶，呆愣在床上，怎么会这样，不是有护卫吗？都死了吗？

    “燕王殿下只是活了……情况也非常凶险……”小宫女接着抛出了更加沉重的消息。

    颜钟玉此时觉得自己五内俱焚，她也顾不得身上的刀剑伤势了，挣扎着下床披了件外袍就往姚元昭的寝宫走去。

    背上的伤疤在她起身的瞬间便发出了沉闷的撕裂声，但颜钟玉已经顾不上自己的疼痛了。

    不要死啊，求求你不要死啊，颜钟玉在心中不断哀求。

    颜钟玉站在姚元昭的寝宫门外就闻到了浓重到化不开的药味，她颤抖着跨过门槛，越过忙碌的宫人，看到了脸色苍白的姚元昭，胸口裹着浸满了药汁的绷带。

    “钟玉jiejie？”侍奉姚元昭的小宫女看到颜钟玉后露出了不可思议的眼神，他们留守在宫里的人虽然不知道与叛军厮杀有多可怕，但燕王和颜钟玉身上的伤实在触目惊心，御医说他们能活下来都是万幸。

    “殿下，怎么了？”颜钟玉跪坐在姚元昭的床边，双眼几乎失焦，姚元昭胸口的起伏微乎其微，看上去随时都会撒手人寰。

    “御医说箭矢刺穿了殿下的肺，他们已学着华佗的方子用麻沸散替殿下缝合了伤口，但能不能熬过来还是看殿下的命。”小宫女将姚元昭的伤势详细说给了颜钟玉听。

    怎么会这样？颜钟玉看着眼前这个她拼死护住的孩子，不自觉握紧了她冰冷的手。

    元昭，你要熬过来。

    颜钟玉无法在别人面前说出姚元昭的名字，只能在心中不停默念。

    “钟玉jiejie，你也带伤，快些回去吧，殿下有我们伺候。”小宫女们上前小声劝颜钟玉去休息，颜钟玉背上再次撕裂的伤口已经渗出血了，血液透过厚厚的绷带将她的外衣染成了粉色。

    “我只是皮rou伤，不碍事。”颜钟玉摇了摇头，谢绝了小宫女的好意，她坚持要在这里陪着姚元昭。

    小宫女们面面相觑后只得作罢，论品级论资历颜钟玉都在她们之上，她们只能按照颜钟玉的意思，搬来了矮凳供她坐，然后便各忙各的去了。

    “元昭……”颜钟玉低头蹭了蹭姚元昭的小手，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这么做，但她就是想离姚元昭近一点。

    低喃的名字传进了姚元昭的耳中，她想睁眼，但周身都在剧烈疼痛，呼吸都极其困难。

    夹杂在浑浊空气中的，是那股令她安心的香味。

    钟玉来了，姚元昭即使没有睁眼也能知道，颜钟玉正握着自己的手，手心有些湿润，她是在哭吗？为什么要哭？

    “元昭，你要熬过去。”颜钟玉轻轻吻在了姚元昭的手心，直到她亲吻了姚元昭后，她才惊觉自己到底在干什么。

    颜钟玉悄悄抬眼观察，发现姚元昭还是双眼紧闭，这才松了一口气。

    自己竟然对一个十岁的孩子有了爱慕之心，颜钟玉觉得自己罪大恶极。

    更何况她连姚元昭是不是喜欢女人都不知道。

    认为自己是女性的姚元昭会觉得自己这种有磨镜之好的人很恶心吧……

    －－－－－－－－－－－－－－－－－－－－－－－－－－－－－－－－－－－－－－－－

    姚元昭情况大好后才从颜钟玉口中知道了meimei的死讯，她没有哭天抢地，只是默默伏在了父皇的膝上。

    皇帝知道姚元昭这是心如死灰了，他接连经受丧妻丧女之痛，如今也跟姚元昭一般哀痛到了极致。

    “元昭。”皇帝抚摸着儿子的额发，杀了他们两个心爱亲人的罪魁祸首是他的亲儿子，是姚元昭的亲大哥，他无法像以往那般果断定罪，他的心无比煎熬。

    “父亲，meimei她已经葬下了吗？”姚元昭还不能见风，她的呼吸声中都夹杂着刺耳的鸣音。

    “已经葬下了。”皇帝不忍心告诉姚元昭真相，找到姚元嘉的时候她的身上扎满了箭矢，连个像样的人形都没有了。

    “我想在好了之后去给meimei上坟。”姚元昭目光空洞，她其实在昏迷的时候就感觉到了，meimei不在了的事实，她们是双生子，有着比谁都强的连接，现在那一块空了。

    皇帝重重地出了一口气，随后说道：“我会派最精锐的金吾卫随行。”

    “多谢父亲。”姚元昭从皇帝的膝上起身，如同行尸走rou般向殿外走去。

    姚清与她擦肩而过，他从鼻孔中不屑地出了一口气，像是在不满为什么姚元昭还活着。

    姚元昭攥紧了拳头，即使没有任何证据，她也能感觉到当时一直追在她们身后，想要杀掉她和颜钟玉的人就是姚清的手下。

    此时她只能忍下去，没有任何凭依的她，只能依附于父亲的怜爱而活，姚元昭嘲笑着不成器的自己，太子被废为庶人，姚清便是下一任储君最有力的人选。

    等姚清做了皇帝，届时自己会死吗？

    这个想法在姚元昭心中落地生根了，她得想尽办法活下去。

    “殿下近日来可是有事在发愁？”颜钟玉发现了姚元昭的反常，但碍于宫中到处都是别人的耳目，她只能在姚元昭去往吊唁的路上问。

    “钟玉，我会死吗？”姚元昭愁云满面。

    “殿下，请不要这样说。”颜钟玉握住了姚元昭的手，还是那么冰冷。

    “如果他成为了太子，我不得不死吧。”姚元昭指的就是姚清。

    颜钟玉沉默了，确实，要是姚清做了皇帝，姚元昭难逃一死。

    “如果殿下做了太子……”颜钟玉只能想到这么一个活路，无论谁上位，姚元昭都是碍眼的存在，皇后嫡子地位尴尬，保不准会再出一次玄武门之变。

    “钟玉，慎言。”姚元昭出言提醒颜钟玉，不过颜钟玉说的话是真的，只有自己成为皇帝才能好好活着。

    自己这副不男不女的身体才是最大的障碍，姚元昭攥紧了拳头。

    －－－－－－－－－－－－－－－－－－－－－－－－－－－－－－－－－－－－－－－－－－－－－－－－－－－－－－－－－－－

    灵前，姚元昭为meimei点了五柱香，元嘉，要是你在天有灵就保佑jiejie活下去。

    上完香后，姚元昭带着颜钟玉往山上的观里走去，虽然外面梅花早已凋谢，但在山上清冷，道观里还是有梅花盛开的，她想与颜钟玉一起享受下这短暂的清闲。

    “可怜呐……”窃窃私语的讨论声传来，姚元昭和颜钟玉下意识放低了脚步声，向着声音的来源摸去。

    “啧，吴王殿下……”这个声音有点耳熟，姚元昭一时想不起来。

    “燕王那小子真是命大，被大哥你射穿了还能活下来。”姚元昭瞳孔剧烈收缩，那个声音，那个追在她和颜钟玉身后阴魂不散的声音，她眯起了眼睛记下了这几个人的声音。

    “走。”姚元昭握住了颜钟玉的手，小心地和颜钟玉弯腰藏在矮墙后面，慢慢挪出了道观。

    颜钟玉心中也激起了万丈波澜，她们两个遇险并非是巧合，吴王竟然趁着混乱对自己的兄弟痛下杀手，不对，吴王是怎么知道废太子要叛乱的？这里面的水比她想的还要深。

    姚元昭一路无话，直到坐上马车她脸上才出现了阴鸷愤恨的表情，颜钟玉从未见过这种表情，她并不害怕，与其说不害怕，不如说她期盼姚元昭出现这种表情已经很久了。

    姚元昭似乎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她一字一顿地说到：“钟玉，回宫后你帮我熬药。”

    “什么药？”颜钟玉其实有点兴奋，她有种预感，姚元昭要主动出击了。

    “断绝我成为女子的药。”姚元昭俊美的脸上浮现了扭曲的笑意。

    “是。”颜钟玉伸手包住了姚元昭的拳，如果她变成了男子，那自己是不是可以永远留在她身边了呢？

    －－－－－－－－－－－－－－－－－－－－－－－－－

    姚元昭看着碗中腥臭的黑色汤药，皱起了眉头，一旦喝下去，她就没有回头路了。

    “殿下，需要蜜糖吗？”颜钟玉拿来了一盒蜜果，准备在姚元昭喝下药后给她清一下嗓。

    “不必，我想清楚记住它的味道。”姚元昭仰头喝光了碗中之物，这是颜钟玉从太医令那里寻了很久的方子，这种可以扭转性别的药物，从来都是禁忌之物，为了得到它，颜钟玉费了不少功夫，甚至还拜了太医令为师。

    腥臭刺鼻的药液让姚元昭十分恶心，但这只是开始，区区一碗药而已，她要做的事还有很多，可没时间让她在一碗药上绊住脚步。

    每日一碗药，断绝自己成为女子的全部可能，姚元昭必须要成为男人，即使她认为自己是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