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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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情的双手纤长有力而又灵活,在他双腿残废的情况下帮助他完成了不少事情,而如今,那双手却纠结拧在了一起,足以显示出主人的紧张。 “……盛情确实是个化名,你们以后可以直接用无情称呼我。”思索半晌,他还是决定开门见山。杨善点点头,随意应了一声后轻笑道:“这名字可就有名气多了,京城名捕无情,久闻大名,倒是没想到居然屈居在我们身边当个普普通通的教书先生了。” 无情扯了扯嘴角,无奈苦笑:“正因为是捕头……隐姓埋名实乃无奈之举,本意是为了查案,只是未想到与二位结下了不错的情谊,也因此更难找机会说出口……” 他将自己隐藏身份卧底调查的前因后果和盘托出,杨善面无表情地问他查出什么没有,他便也径直摇头,表示他们二人的嫌疑早已洗清,前屋主的事儿确实和他们无关。杨善默然了一会儿,大概是接受了这个说法,凤眸微狭打量他道:“既如此,你之前也已经说了要走,那么回京城之后,你便要继续回去做你的名捕了吧?” 话里的言下之意,是在问他是否还继续当“老师”吗?无情不由自主看向陶甘,不确定道:“这……不知陶甘的想法如何,但在下觉得这段时日当老师的感觉挺不错的,所以如若不嫌弃,在下可以做本职的同时继续担任陶甘的老师,并不存在矛盾。” 陶甘闻言轻哼了一声,瞧着模样还是有些气,杨善的视线在他二人之间打了个来回,随后起身将房间让给他们,径直往屋外走去。 “今天就得启程带那些孩子回去,我先去打点一下,至于这件事你们两人自己决定好就行,”走到门口时,他想起什么似的回过头来,朝无情补充道,“不过,无情公子既然之前决定了要走,那么工钱也就到那时为止了。主动回来是你的自由,但毕竟我二人身无长物,怕是提供不起再多了。” 身无长物,但却能盘下一个院子?无情无奈笑了笑,明知他是故意,此时却什么也没法讲。符申拍了拍他的肩便跟在杨善后面一起出去了,他暗叹一声,抬头望向仍是扭过头的陶甘,小心翼翼开口道:“呃、陶甘,很抱歉,我真的不是故意欺瞒,缘由刚才也解释过了……” “盛老师,你很强对不对,压根不需要我来保护。”陶甘打断了他的话,终于朝他正视过来,目光里夹杂的是罕有的愤懑不甘,“我确实没你们那么聪明,分不清哪些是真,哪些是假,所以盛老师能不能告诉我,那时候说的话,是真的,还是骗人的?就是以后由我来保护你那些的……” 他在意的是这个吗?而不是自己被欺骗?无情有些愕然,却也赶忙澄清道:“那些当然是真的,陶甘,人不可能时时刻刻都说谎……我确实没什么内力,擅长的只有轻功与暗器,何况就算我武功盖世,也与我希望得到他人保护这点,并无任何矛盾啊。” 眼看对方的神色将信将疑,他顾不得考虑心底异样的感觉到底为何,真诚继续:“那时的话句句属实,我是真的希望如此——我当你的老师,尽可能教你我所能授予的一切,而陶甘也成长成为可靠的大侠,能够反过来保护老师……” 言至于此,他也渐渐恢复了往日的冷静与从容。“所以,陶甘,你愿意让我无情继续当你的老师吗?” 得到了想要答案的陶甘这会儿心情已经显而易见的转好,他毫不犹豫点了点头,抱着自己的剑乐哉乐哉就要去找杨善他们帮忙,无情迟疑了一下还是喊住他,问道:“你……不因为自己被欺瞒而生气吗?” “但盛老师是有自己原因的呀,”陶甘歪了歪头,不解道,“当卧底查东西肯定要骗人的嘛,这个我还是知道的!你又没有恶意,而且不是已经和我们坦诚解释了吗?那有什么好生气的,我也没损失啊,甚至收获了这么棒的一个老师呢!” 看似钝感的陶甘在某些事上,或许意外的比他们所有人都通透呢。无情只觉自己的心跳似乎漏了一拍,他想说什么,张了张嘴却又好似不知怎么说,最终只得低头一笑,开扇附议对方道:“走,我们一起去帮忙。” 符申其实一直有个微妙的疑问,那就是杨善对于无情和陶甘一事,似乎一直相当宽松,甚至可以用放任与不管不顾来形容,这并不像是他的作风,更何况种种简直都像帮无情送助攻的举动了。这算不算是区别待遇?一路充满重重阻碍的符大侠有些不解也有些委屈,这回趁着那两人单独谈话,他终于忍不住向杨善问了出来。 对方看起来却对他这个问题十分莫名。“无情对他一向不错,跟着他陶甘也确实能学到很多,我有何好阻止?”他淡淡反问着,朝符申投去狐疑的一瞥后便继续整理着小孩儿的名册。这是方便他们登记用的,毕竟孩子挺多又都是生脸,得避免哪个小孩错领或是弄丢。 符申闻言错愕眨了眨眼,确认自己没有听错。好吧,看来这人根本没有想到那一层去,不过仔细想想倒也正常,杨善在感情上向来慢个几拍,当初如果不是他鼓足勇气,一次性捅破所有窗户纸,他俩可能直至分别都还是好兄弟,所以在对方眼里,无情与陶甘大概也只是单纯关系挺好的师生而已——虽然从目前进展来看,这个看法也确实没错就是了。 如此说来陶甘的迟钝也不奇怪了,毕竟阿善也是差不多嘛。他无奈轻笑,而言语间,他们话里的主人翁无情与陶甘也赶了过来,瞧着无情的神色,应该是毫无意外的搞定了,符申艳羡叹了口气,敛了多余的心思,也专心做起上路前的准备。 当天下午,四人便整装出发,带着余下的孩子们踏上归途。按着原路返回的原则,他们会先到达京城,然后再去往最初丢孩子的那个镇子,而当进京以后,这支追踪杂耍团的队伍也算是正式解散,杨善与陶甘就回到他们的院子,不再跟去了。 不过这对他们而言影响并不大,无情本就算京城人士,还要继续给陶甘当老师,而符申自然也不是会就这么走了的人,两人与杨善陶甘暂时别过,带着孩子们继续回家。 路途稍有些远,他们本打算送完孩子便启程回京,然而毕竟救回了那么多小孩,两人低估了当地人的热情,他们被热烈招待、不得不答应待两天再走,于是等终于回到京城时,居然已经过去大半个月了。不过因为同行途中的一些交流,两人并没有立刻去找杨善与陶甘,而是暂时入住到了无情师弟所属的忠义堂里。 他们一路所聊的事,自然是离不开杂耍团与那二人,而当终于抽身而出,得以冷静地复盘全局时,一些当时被忽略的问题便也自然而然浮出水面。比如说那二人会跟来,最初的原因是因为绝情谷,然而到了后面,绝情谷却宛如被遗忘一般,根本就是只字未提。而根据无情的观察,赤子山庄应当是新建不久的一个据点,背后定还有其他势力,那么它的背后会是绝情谷吗? 再比如,杨善身上所浮现的那些谜团:不知原因的胸口疼、对催眠术的熟知甚至掌握……还有一直以来都是个谜的,那二人的神秘来历与过往。基于种种,无情便提议先来他这里住几天,毕竟作为京城名捕,他可以查阅不少的卷宗资料,加上符申两人一起,效率也总比一个人要高。而调查的首要目标,自然是有记录可循的绝情谷。 “我拜托了师父,将记载有当年绝情谷一事的书籍卷册都借了出来,应该都在这里了。”无情坐在忠义堂的内院里,一旁的桌上已经摆了不少卷宗,堆积起来如同小山,“可能有不少重复的、只是单纯赞美八大门派剿灭功德的内容,我们先能找多少有用的是多少吧,毕竟总不能一直窝在这里。” 符申颔首应下,两人便一头扎进了书海,卷册的内容五花八门,还不乏许多凭空捏造的虚假内容,他们除了吃喝便耗在这里,花了整整两天才终于理出些于他们有用的内容。 “绝情谷里有一本名为奇书的秘书,他们的邪功大多来自于此。” “其中有一招催眠摄魂之术,被控者只听从施术者的命令,且很难自解,当年他们能猖獗一时,很大程度是依靠了这一招。” “据知情人说,奇书虽奇,但想习得其中精髓,需得断情绝爱,绝情谷之名也是由此而来……” 两人互相念着各自收集到的信息,再轮到符申时他却念到一半突然硬生生顿住,无情投去一个疑惑的眼神,发现对方的脸色并不太好,甚至已经攥紧了手中的卷宗。“怎么了?”他小心问着,生出一股不妙的预感。 “……而习得奇书武功后却不能斩断情爱者,会被反噬,引起头疼、胸口疼、甚至全身剧痛等现象,这些反噬应当是与奇书里修习来的内力有关,不过本人区区小卒,未亲眼得见真实案例,无法深入探究。”符申缓缓将剩余的句子念完,抬眸朝无情看了过来。 而聪慧如无情也顿时明白了。瞧着符申的神色,他无奈叹了口气,尽力劝解道:“写这段的人也说并未得见真实案例,所以可能又只是个虚构的传闻?” “我知道你想安慰我,但催眠这一点……他能如此熟练地给十几个孩子全部解开催眠,说他不会催眠术,无情你能相信吗?”符申苦笑着摇了摇头,几处地方全都对上了,要说巧合,未免也太巧了,催眠可不是随随便便谁都能学的功夫。 “……自然不信。”无情轻摇手中扇,低头思索后将一卷被他压在底下的卷宗轻轻抽出来,“其实,我方才还看到了一个说法。本想着今日的线索够多了,隔几日再提,给符兄一点点消化的时间,但现在看来……” “无妨,都一起说了吧,还是快刀斩乱麻更适合我。”符申沉声道。 无情将卷宗打开,叹了口气后冷静说道:“据八大门派的情报探子得来的消息,绝情谷位置隐蔽,虽然知道是在无涯山,但外人却难以找到通往谷内的道路,那些探子们费了很多功夫,最后也都是无功而返。最终他们抓到了一个谷里人,利用他带路才找到了真正的绝情谷,也得知了一个情报——” “奇书也记载一些武功之外的奇思妙法,其中有一招,可以使做出的香料气味长久不散,绝情谷中人利用这一点做出了特制的香料,作为他们进出谷的引路香。据说引路香香气很淡,只有经过训练的绝情谷之人才能准确闻到,这也是其余人如何都找不到绝情谷的原因——有了引路香,那该死的魔教便藏得更隐蔽了。” 香料、独一无二的记号、他能闻得出……符申闭上眼深吸口气,不由抬手扶住自己的额头,静默良久后,才开口缓缓道出自己的疑问:“那他二人为何还要反过来找绝情谷?而赤子山庄如果真是绝情谷的势力,岂不就是闹内讧了?” “可能闹内讧,也可能并不是绝情谷,催眠这一点显然是关键,我记得杨兄说过,杂耍团的催眠方法挺低级的?”无情下意识抚着扇面陷入思考,“如果赤子山庄的背后不是绝情谷,那倒是讲得通了,他们的催眠远没有绝情谷厉害,所作所为却被认为是绝情谷干的,那么绝情谷之人肯定不会善罢甘休,而到处找的理由,也便是收拾那些冒充的家伙。” 如果只是这样自然最好,但那可是魔教啊,而且是已经被剿灭的,他二人怎么会与这么久以前的魔教扯上关系?无情苦恼蹙起眉头,他并不觉得陶甘是那样的人。 “继续查吧,卷宗也好,回到他们身边查也好,我想其中定然还有隐情。” 符申的话打断了他的思绪,他望去,只见那人的神色虽然也有苦闷,但更多的却是逐渐凝聚起来的坚定。 “不能斩断情爱者会被反噬……”他喃喃道,而无情也终于意识到了这短短一句话意味着什么,“虽不知还是不是我,但我会回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