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

    愛慾殘留的氣息迴盪在無人的大禮拜堂裡，元紫藤撕心裂肺的哭聲漸漸平靜了下來。

    大腿根部紅白交錯，一片狼籍。最後的籌碼也已經用盡，到頭來，他一無所有。

    一個纖細修長的人影從石雕拱門後走進禮拜堂，他默默地為元紫藤披上一件對於他，或者對於元紫藤來說，都過於寬敞的大衣，語氣溫柔而憐憫。

    「這是陛下微服私訪時常穿的大氅，並不是什麼名貴的衣物，但是長期以來沾染了陛下的信息素，能暫時緩解閣下的發情熱，稍微抵擋一下其他Alpha的影響......」

    元紫藤彷彿被雷電劈中一樣，仰起淚痕未乾的臉，直視著來人的目光。

    「陛下.......？」他無意義地重複來人的隻言片語。

    那纖細美麗得像個Omega的Alpha輕輕點頭，「在閣下那封不知輕重的書信寄出之前，陛下早已掃平叛軍，登基為皇帝了！」

    「請閣下明鑑，我......我並沒有寫什麼書信給皇帝陛下，」元紫藤著急地想為自己辯解，「我確實向老相國提出，要給我的前未婚夫寫封信；但是還來不及寫，老相國就把我拉上婚禮祭壇.......」

    來人表現出一副無關緊要的態度，「此為帝王家事，不應該向外人透露。陛下最恨後宮干政，我還不知道閣下會在陛下的後宮之中居於什麼樣的地位，但是不管是什麼樣的地位，不要試圖去干預陛下的決策，不要犯這種會讓自己陷於萬劫不復的錯誤，這是我唯一能夠對閣下提出的忠告。」

    「......意思是說，不管我怎麼喊冤，喊破喉嚨，也不會有人理我了？」

    來人噗哧一笑，笑意融融如暖陽，「並不是，只是這些話，閣下應當向陛下說去........」

    縮在充滿著白麝香信息素的舊大衣裡，元紫藤聲音幽怨，「.......他不想聽。」

    來人溫言安慰道，「發情熱才剛起了個頭，還有一個星期才算熬過去呢！有的是機會說。閣下不會認為，陛下只是起了個開頭，後續的種種麻煩，他就全然不管不顧了吧？」

    「我不知道。我沒有你那麼了解他。」元紫藤把臉埋在豎起的衣領裡，感到一股舒緩的暖意，靜靜流過血脈。

    是很淡很淡的，姬蓮青的氣息。

    元紫藤縮在大衣裡觀察著，來者沒有惡意，身上的Alpha腺體氣味也不具有侵略性，其數量級足以標記幾個Omega，但是對方「不想」，就只是單純的沒有慾望，也許是個晚熟的Alpha，還沒有經歷過第一次的發情熱，他的身份足以讓暴怒中的皇帝讓完全信任，甚至把發情中的Omega託付給他......

    高?青年溫煦一笑，「閣下，請給陛下一點時間吧！他一直都過得很艱難，但是絕不怠慢閣下的任何要求。」

    元紫藤從喉嚨裡發出一聲不以為然的冷哼。

    青年微笑不語，從外套口袋裡拿出兩張立體投影卡片，雖然是紀錄影像而非即時影像，也讓元紫藤為之震動。

    是他的兩位弟弟的影音留言！

    他們藉著立體投影傳達了平安無事與期盼相聚的訊息，元紫藤不禁熱淚盈眶。

    「閣下的兩位令弟，已經被皇帝陛下嚴密地保護起來，萬幸，抑制劑供應得及時，沒有發生什麼憾事。

    兩位令弟暫時由我與另外一位帝國將軍共同監護。陛下有令，等閣下安然度過這個發情期，再與兩位小皇子團聚，Omega在發情期本就有諸多不便，閣下也不希望自己身上過於強烈的的Omega信息素，重新誘導好不容易才壓制住第一次發情期的令弟們，再度發情吧........」

    意識到元紫藤只顧看著立體投影流淚，青年識相地抿上嘴。

    心中湧現種種煩悶的情緒。

    何苦來哉，他，洛楓霏，堂堂皇帝陛下的親表弟，帝國的第二把手，位居文官頂點、相國高位，淪落到要監護三個發情期中的Omega，何況，他們三人當中沒有一個是他的Omega！

    但是陛下確實也有苦衷，如果交給驃騎將軍葉雲嵐，那個粗人連自己的發情期都搞不定，如果不是他嚴格的掌握住將軍發情的規律，定期差遣幾個契約情人給他排解，他早就因Alpha信息素過量爆體而亡了！

    為什麼他身邊盡是些沒心沒肺的Alpha混蛋！一個是極致的惡毒，一個是超凡的愚勇。

    他早就認命：Aphla多愁善感，就是原罪！心思細膩，得了，斷頭台就是為這種Aphla設計的，方便快速，利人利己！

    沒有人曾經感謝過他的週到體貼，沒有人！彷彿那是一個不太為發情週期所困擾的Alpha理所應當提供的服務！

    拉皮條的還要收仲介費呢！青年有些不忿地想。

    他要申請提早退休！

    即使滿腹怨言，洛楓霏仍然極其紳士地將元紫藤抱進前來迎接的頭車裡。他的舉止優雅，抱人很有技巧，所有的肢體接觸全部隔著皇帝的舊大衣，在他的懷裡就像漂浮在雲端，說不上親暱，但有禮而舒適。

    青年自述是皇帝的親表弟，輔佐皇帝庶務。

    即使是生活過得極為封閉的元紫藤也知道這並非全部的事實。姬蓮青把他遺棄在大禮堂內，卻讓這位Alpha青年過來接他，與他獨處，這種信任，絕不是什麼親戚、輔佐官能解釋。

    再加上，青年儀態萬千，氣度不凡，那是長期在高貴的教養與嚴格的訓練下反覆淬煉出來的氣質，青年身上有一定程度的、長期嬌生慣養留下的痕跡，他的衣著整齊而華麗，態度從容不迫，似乎從來不知道匱乏是一種什麼樣的概念；他已經成年，也有Alpha信息素，是一種冬陽雪融的氣味，幾近於沒有氣味，顯示他沒有普遍Alpha的原始慾望，並不是生理上有什麼缺憾，只是「不想」。

    這樣一個寡情無欲的Alpha，怪不得姬蓮青放心他來接人。

    即使如此，姬蓮青給予洛楓霏的信任，遠遠超過君臣之義、兄弟常情了！

    洛楓霏奉命帶他入宮，原先這是沐京最莊嚴的所在，現在卻儼然成為整個元宿最華麗的妓院。

    議事廳裡，一天會舉行三次小型的奴隸拍賣會，商品來自元宿的年幼貴族，特別是那些未被標記的年幼Omega，但即使是已經被Alpha標記的年輕Omega，也能賣得出高價，比較令人頭痛的商品，是那些為老相國生下私生子的Omega，為數不少，每一張驚恐的小臉上都是戒備，不擔心被販賣為奴，卻恐懼與自己的親生孩子分開.......

    元紫藤低下頭，縮了縮肩膀，為自己長期以來額外的幸運感到十分羞愧，深恐被自己的親族認出來。

    洛楓霏以極其自然、漫不經心的態度隨口說道，「元宿的深宮內院，就是大型的悲劇製造工廠，請閣下切勿遺忘，是誰的威名使得那些悲劇不致於落到閣下與兩位美麗的令弟身上。

    即使他是個世所難見的極惡無道君主，並且最後仍然以暴力掠奪了閣下，但是那價碼也算是閣下自己提出來的，只苛責陛下，並不公允。」

    一席邪道正論，說得元紫藤的臉色是一陣青一陣紅。他現在能夠理解這位皇帝的表弟--至少是個王爺--何以能得姬蓮青信任以至於如此。清晰的思緒、辯證無礙的口才、精細入微的行事作風，以及對姬蓮青幾乎是毫無理性的忠心。

    那些事，都是一個自幼被嚴密保護的Omega做不到的。而洛楓霏被派來照料他一家人的所有需求，也足以證明，姬蓮青對他有多麼地重視了！

    元紫藤並沒有把洛楓霏的話照單全收，但是對於姬蓮青的怨恨，確實是，一點一點地動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