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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顶天光一线,忽然有些恍惚,这便是自己一生的终点么? 舟山与华山相隔得那么远,他与李忘生似乎离得更远,对方连死讯也未告诉他,难道在李忘生的眼里,他早已是陌路人了吗? 谢云流忽然很想问李忘生,若他不回纯阳,他依旧愿意与他结为道侣吗?但看见眼前的道子一脸平静的模样,只得把此等心酸猜疑尽数吞下。 还有那封剑帖,为何在梦里也将剑帖的来龙去脉记得这么清楚,第四次名剑大会前,究竟发生了什么?完好的剑帖再次被他斩断,随后他便发现了李忘生的尸体,先前他已翻遍了华山,连华山深涧都去找过,怎会独独落下火石洞? “师兄?”李忘生的呼唤让他回了神,对方显然看出他有心事,“究竟是什么让你如此烦心?真的半个字也不愿和我说吗?” “哼,我不过做了个梦罢了。” 谢云流心道,定是迷心蛊的影响还未消除。他向来痛恨命定一说,便是师父告诉他你命中合该如此,他也不会照做,更不要说一个不知真假的梦了。现在他已与李忘生结为道侣,身为李忘生命劫的醉蛛老贼也被他杀了,剩下的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他也定会护得师弟周全。 于是谢云流笑道:“我梦见你老了的模样。” “你呀~为老不尊,都成老头子了也爱往师兄身上贴。” 李忘生看出谢云流在逗他,但也看出对方心情稍霁,被谢云流一番话惹得脸色微红,又不想理他了,便继续闭目背经。 天色渐亮,两人已耽误了许多时日,想到去杭州的路途,只得加快脚程,一路无甚风雨,很快就到了洛阳地界。洛阳又有“东都”之称,此处是天策府驻军之处,洛阳城外更是驻扎了各各大大小小的兵营,神策军和天策军两股势力一直在暗中较劲。 谢云流先前在长安独自行动,自是没人注意到他,但李忘生在江湖已小有名气,额间那点朱砂又是让人过目不忘,他与李忘生再一同行动,必定会引来旁人注意,他需得乔装打扮一番。 “洛阳城内我不便与你同行,我先行一步,等会再来找你。” “师兄万事小心。” 谢云流不以为意地挥了挥手,与李忘生暂别,李忘生看着他的背影,心中却不是滋味。看来他还是应当将此事告诉师父,师父与当今圣上关系交好,从中周旋,定能为师兄正名,师兄今后再不用过这东躲西藏的生活。 进城后,李忘生来到纯阳的联络处,写信告诉师父了谢云流归来的事,他又想到谢云流种种古怪行为,总觉得有未解心结,便又细细说了和谢云流重逢以来的遭遇,但省去了自己被他打伤、和他私下结为道侣的事。李忘生又问了在洛阳活动的纯阳弟子,皆说没有听说过刀宗,他心觉古怪,一并写在了信中。 选了一只最稳妥的信鸽,李忘生刚把信绑在鸽子腿上,肩头却被人一拍,他兀地心里一沉,回头一看,却是一个身着天策银甲红袍、面容舒朗的少年人。 “李道长,好久不见,寄信呢?” 来人是天策府的李承恩,也是此次名剑大会的参会人之一。纯阳宫被定为国教后,少不得和朝廷势力有所来往,李忘生先前几次去过天策府,认识了李承恩,李承恩虽然年少,但也是少年老成的沉稳性格,武艺不凡,年纪轻轻已被封了将军,各方皆看好他能成为下一任的天策府统领。 虽与李承恩是朋友,但天策一门忠君爱国,若被他知道谢云流回到中原,定然是铁面无私,要把谢云流这个逆党捉拿归案,李忘生不动声色拍飞了信鸽,才与李承恩寒暄。 “李将军,久见了。贫道刚到洛阳,给家师报个平安。” “李道长也是去藏剑山庄才顺路来到洛阳吧,正好某也要前往,不如结伴同行?” 天策府的将士就是这般耿直,李忘生只得道:“贫道还有其它事要办,怕是不方便。” “道长不方便就算了,但让某尽地主之谊,今晚在醉香楼请道长喝杯小酒吧。” 李承恩生来豪爽,李忘生不好推脱,应了下来,待到傍晚时分,见谢云流还在洛阳城自如活动,没有要来找自己的意思,李忘生便前去赴约,李承恩早已布好菜等着他了。 虽说是请李忘生喝酒,但李承恩知道那道士不沾酒,不过借个由头,自己小酌几杯,平日在军中滴酒不沾,可憋坏了。天策一沾了酒,便唠嗑不停。 “某常去大漠戍边,看惯了北地风光,却很少去江南。” “听说江南一带风景如画,人杰地灵。藏剑山庄建庄不过数十载,就能举办如此声势浩大的盛会,真想去见识见识他们的刀剑到底有多锋利。” “李道长,到时候可别手下留情啊。” 李承恩忽地想起,届时和李忘生还是对手,不过说及剑道修为,他倒是很有自知之明,不由爽朗一笑。 “两位好兴致,既然在此撞见,不如一拼酒力?” 李忘生还未回答,却听另一个声音插入,原是隔了两座的一汉子,同样穿着银甲,却是神策装束。 来人是神策的将军武镜,亦在名剑大会受邀之列。李承恩与武镜向来不对付,平日在军中还得顾着面子,现在见那人不请自来,不由心中火起,将凳子往旁一踢,武镜嘲笑一声,将凳子踢回原处,大喇喇坐下。 “在下亦对纯阳宫李道长慕名已久,若不是看在李道长的面上,某才懒得坐过来。”武镜自顾自地斟了杯酒,便往李忘生面前送。 “武将军既是慕名,便该尊重贫道的朋友,抱歉,贫道不饮酒。” “哦?怎么李承恩请你喝酒便行,某便不行?李道长莫不是瞧不起我神策军?” 李承恩愠怒道:“李道长向来不沾酒,倒是你在强人所难,这杯某替道长喝了便是。” 武镜请李忘生喝酒当然是假的,目的不过是想试试李忘生到底几成功力,见李承恩伸手夺酒,干脆借力将杯子一斜,欲将酒泼在李忘生身上,李忘生却八风不动,只双指一沾,将酒杯按在桌上。武镜不服,又将李承恩面前那杯移了过来,李承恩与他暗中交锋数回,总被他压了一头,那杯子已到李忘生面前,李忘生指尖轻轻一弹,将杯子推回了武镜面前。 “李道长武艺高强,武某佩服,至于另一个人嘛,怕是打擂第一轮就要灰溜溜下场了。” 李忘生和李承恩都还未来得及说话,不知从哪又飞来一人,落入座中,那人将那在桌上飞了几个来回的酒杯端起便喝,随手一放,便在武镜面前用杯底压出一道圆印。众人一看,却是一道人,蓄着山羊胡子,松松散散地梳了个道髻,穿着一身粗布玄衣道袍,但看上去比起道士,更像是个招摇撞骗的江湖术士。 李忘生见了那人,难得瞳孔紧缩,冷静了许久,才把“师兄”两个字给憋了回去,万万没想到,谢云流离开他在洛阳城逛了一圈,竟乔装成如此扮相。 “道兄。” “诶,李道长和贫道何须如此生分,既都是修道之人,萍水相逢便是缘分,不如就以师兄弟相称吧。” “观李道长之年岁,应是贫道虚长几岁,那为兄便不客气了——师弟。” 山羊胡的术士好暇以整地微笑着看向自己,李忘生见谢云流演戏演得如此投入,饶是平时古井无波的心也被对方弄得翻起波涛,只得努力配合他,按住了微微抽搐的嘴角,恭敬回礼道:“师兄。” “我看你印堂发黑,马上就有大祸临身,还不快滚。”谢云流转头对武镜道,“或是要与贫道喝一杯?” 话音一落,一杯酒又压在了武镜面前,桌上的杯印更深,却滴酒未洒,武镜知道遇到了高手,亦知自己不是李忘生的对手,骂了句“晦气”,便回到了自己座上。 李忘生这才对李承恩道:“武将军方才所言,李将军莫要放在心上。” 李承恩哈哈一笑:“李道长不用安慰我,说到用兵打仗,武镜那厮如何是我的对手,我还年轻,日后再多加苦练便是。何况,我此次去名剑大会,本也不是为了夺剑。”他转头又看向谢云流:“江湖多奇士,我也算长见识了,谢过道长。”说罢拿起那杯酒,一饮而尽。 军中自有豪杰在,谢云流见了却暗中冷冷一笑,当年被天策府追杀的仇他可还记得,他更不是为了帮李承恩才来,不过是要找个适时的时机在李承恩与武镜面前露个面罢了,此二人是朝廷中人,日后在藏剑山庄更是会多有照面,他需得提前让这两人知道他与李忘生的关系,才不会对他的真实身份起疑。 -- 年表里李承恩参加名剑大会的时候才9岁,太过离谱,作者将他的年龄改在16-17岁左右,和叶英差不多大。 (13) 李承恩喝了酒健谈得很,军中人士天性豪放,点的多是腥荤,谢云流在桌上扫了一圈,没好气地白了那天策一眼,只得挑了些素的往李忘生碗里夹。 倒也怪不得李承恩,他虽与李忘生交好,但能坐在一起吃饭的次数实在寥寥可数,见状也颇为不好意思地叫小二又上了几道素菜。 谢云流自己倒是腥荤不忌,逮着什么吃什么。 “看起来这位道长和李道长不像是初识,还问道长贵姓?” “免贵姓谢。” 李忘生心里抖了一下,但见李承恩没什么反应,一颗心才落了下去。师兄那般骄傲的人愿意放下身段改头换面已是折煞他了,再让他改名换姓,怕是难上加难。不过九年前李承恩还是一名孩童,又没入天策府,对那件事应没有什么印象。相比谢云流,朝廷显然更加重视李重茂的动向,李重茂既然没现身,便也没有多少人会想到谢云流。 李忘生平静解释道:“贫道在来洛阳的路上遇到一些风波,多亏了这位谢道兄的帮忙,才能一路平安到此。” 谁说只有自己变了,李忘生分明也变了不少。 九年前李忘生还是一个说句谎话都要脸红的实诚少年,现在也能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了,谢云流向来讨厌他那副道貌岸然的模样,但如今看他用这副模样应付别人,却莫名心头一乐,只觉得这样的师弟也无比顺眼,可爱非常,于是故意夹了一条苦瓜放在李忘生的碗中:“叫师兄——” “师兄。” 李忘生迷惑地看着谢云流,全然不能理解他为什么突然这样开心。只是坐在一旁的李承恩,总觉得那两个道士之间的氛围古怪,虽然李忘生对谢姓道士没有特别的亲昵,但也包容了对方种种逾越的行为,那两人周围更如围了一道气场,自己是决计插不进去的。 这就是修道者之间的友谊吗? 李承恩看着桌上那两人,忽然觉得自己是不是有些多余。 但在这般和谐的氛围中,却从两座以外的地方传来不怀好意的目光,武镜被谢云流轰走后,并未离开酒楼,仍然时不时往这打量两眼。 李承恩毕竟少年心性,不快道:“武镜心胸狭窄,又记仇得很。他骑射本领远不如我,前一次上林苑围猎神策军惨败于我天策,但他知晓我剑术不如他,早就想借着名剑大会羞辱我一番。现在谢道长挫了他面子,他定会耿耿于怀。” 李忘生道:“若是名剑大会,藏剑山庄自有规矩,也不怕他使绊子。” 谢云流道:“管他作甚,我谢某人就在此处,他要来便来,莫因他扫了这酒兴。” 酒过三巡,杯盏皆空。 醉香楼的酒是上等的好酒,然而和李承恩同桌喝酒,谢云流如何能尽兴,便在临走时又在掌柜那买了两壶。李承恩待人热情,非将他二人送到客栈才离开,直到天策小将军的背影已看不见,谢李二人才不约而同地开口。 “你和他交情很好?” “师兄今日是否太过冒险?” “哼,到了藏剑山庄我也总得在他们面前露面。” 这倒也对,李忘生点了点头,又看谢云流嘴边粘着的山羊胡,没忍住笑出了声。 “师兄也不必打扮得如此夸张。” 这笑声却让谢云流呆住,他何时见过李忘生这般生动的表情,不由心花怒放,抓住李忘生的胳膊,一跃将人带到了客栈的屋顶,只把整个洛阳城尽收眼底,往下看是熙熙攘攘的人群,明明暗暗的灯火流转,往上却是一片寂静,夜幕低垂,唯有如钩的银月挂在空中。 是他喜欢的人间烟火,也是他喜欢的淡淡孤月。 还有他喜欢的,师弟。 谢云流斜躺在屋顶,也不顾李忘生愿不愿意,将那人也拉倒躺下。但一般来说只要他愿意,李忘生多半也是顺着他,果然李忘生没有反对,那人嘴角的笑意还未散去,躺下后不自觉歪头看着他浅浅笑着。 谢云流少时觉得李忘生性子虽随和却严肃古板,不知是不是这九年间离了他后在这人世间独自历练的结果,李忘生比少年时更老道沉稳,却没有那般古板,反而多了几分随遇而安的圆润自如。 酒不醉人人自醉。 谢云流拍开酒壶,仰头灌了一口,才说:“你猜我为何会打扮成这样?” “我在洛阳城瞎逛的时候看到一江湖术士在招摇撞骗,一时忍不住便出手教训了他一番,随后我灵机一动,将他的行头扒了下来。” “那术士还指着我骂,说我印堂发黑,会有大祸临头。我说他们那些神棍,翻来覆去也只会说人印堂发黑,我便原封不动将此话送给武镜。” “那术士居然还说要给我算一卦,真是好笑,我又不是没当过道士。” 谢云流从怀里摸出三个算筹拿着把玩,又忽觉得没意思了。眼前是好景,手中是好酒,身旁还有一个李忘生,好似回到了十年前,也是此番情景。但每每快要沉溺于这美好中时,却又会升出另一种无法摆脱的怅然,好似在刻意提醒他,他不属于这里,不属于此刻。 乐极则悲。 眉间被两根手指轻轻点住,谢云流才恍然回神,笑意已从李忘生的脸上褪去,他在对方眼里看到了同样的怅然,他忽地想起了李忘生发间的银丝,这九年,在人生本该最意气风发的时候,他们却谁都不曾拥有真正的快意。 李忘生只抚了抚谢云流纠结的眉头,破天荒地拿过他的酒壶,轻轻抿了一口。李忘生的酒量浅,喝了一口便觉天旋地转,随后被谢云流捞在怀里闭目养神。谢云流将两壶酒都喝完后,也脚跟发软,和李忘生跌撞在一处,他真是太久没有体会过醉酒的滋味了。两个醉鬼跌到一处,撞得头疼,只见对方都捂着鼻子,却在看对眼的瞬间,笑了起来。 谢云流哈哈大笑,而后彻底醉死,李忘生会心一笑,却反而酒醒了。 十次有九次,谢云流偷偷喝酒喝醉了,都是李忘生把他从雪里挖出来,背回房去。这一次也不例外,李忘生扶着谢云流,好不容易将他弄回了房中,才跃回屋顶收那残留的酒壶,也在这时,看见了谢云流随手扔下的算筹。 却是——大凶之卦。 李忘生心中一震,收了算筹,又铺开卜了一挂。 还是大凶之卦。 再卜一卦,仍是大凶之卦。 连卜九卦,皆是凶卦。 李忘生脸色惨白,九个凶卦皆无法可解,连变卦也无法可解。 四面八方,条条大道皆是死路。 怎会如此,李忘生呆坐在屋顶,看着遥遥天际,体内却气血翻涌。 师兄这出走的这九年已尽染风霜,如今好不容易回到中原,为何还要遭此大劫?九年前发生的一切还不够吗?这九年的漂泊坎坷还不够吗?李忘生平生第一次发现,自己无法顺应天命,去接受这般结局,若可能,哪怕是万一的可能,他宁可以身代之。 (14) 因着宿醉的缘故,谢云流一觉睡到天亮,李忘生如平常一般在旁打坐,桌上放好了准备好的早饭。想到昨夜和李忘生在楼顶把酒吹风,谢云流便心中惬意,换好那术士的行头后,又将山羊胡仔细贴好。 咋一看,绝对不会有人能看出他的庐山真面目,谢云流满意极了,他突然想到,等自己年岁大了,大约也是这般模样。 李忘生淡淡看了他一眼,谢云流本以为李忘生又要嘲笑自己的胡子,但对方只是欲言又止地移开了视线。 谢云流敏锐察觉到李忘生难得的精神萎靡,又在他的眼窝下看出了淡淡的淤青。 “你昨夜没睡好?” 岂止是没睡好,根本就是通宵未眠。 李忘生道:“只是喝醉了,没大碍的。” 两人离了客栈,准备自武牢关出关后进入金水镇,再入扬州。武牢关山岭交错,自成天险,是历代兵家必争之处,从洛阳城门到武牢关的小道旁皆是结扎的兵营,沿途时常能见到来回走动的军士。 谢云流觉得李忘生怪怪的,他能感觉到李忘生一路上都很警觉,比自己更甚,但他几次狐疑地看向李忘生,对方仍回以一贯的淡然微笑。 直到过了龙飞大营,两人来到武牢关隘口,看着眼前巍巍城楼,谢云流心道,出了这关口,总能放松些吧。然忽地从旁边的塔楼射来几支冷箭,他刚拔出刀,箭已被李忘生瞬间招出的气剑各个击飞了。 谢云流怒道:“何方鼠辈,在此偷袭?” 李忘生抓住他的手,示意他冷静,而后两个人看见一个人慢悠悠从城楼上探出头来。 “哎呀,真是不好意思,看花了眼,还以为是在此作乱的剪径山贼。” 两人一看,那人正是武镜。此处各大军营安营扎寨,哪里有什么剪径山贼,分明是对方还咽不下头天的气,暗中报复。 “武将军既然看清了,可否让贫道等二人过关?” 武镜没再阻拦,做了个请的姿势,嘴里却嘲讽道:“李道长,你旁边这位怕是个假道士,哪有道士用刀的?” 谢云流冷笑着看着他,他看出李忘生已过度紧张,生怕自己气不平便要拔刀,便用手指轻轻回扣着那人的指头,叫他不要担心。看在李忘生的面子上,他才懒得和武镜一般见识,只说:“但也没有谁规定道士不能用刀。” 武镜看了看两人握着的手,心中更是认定这江湖术士绝不是一般人,前日他便发现这两人的关系亲昵得不太正常。李忘生虽向来待人温和,像个老好人一般对谁都好,但总有一种修道人身上的疏离感,这术士一看就是个江湖骗子,李忘生居然会主动去牵他的手,实在太过离谱。 等两人过了关,武镜招呼手下,问道:“这个术士的身份查到了吗?” -- 到了金门镇,正好午时,谢李二人找了一客栈吃饭,待菜端上后,谢云流正准备动筷子,却被李忘生制止,而后他看到对方掏出了一根银针。 “先试试毒。” 谢云流嘴角一抽,终于忍不住道:“李忘生,你不对劲!” 李忘生试了毒,收起银针,道:“师兄,当初还在长安时,你不是担心酒水中有毒么?现在想来,警惕些总是没错的。” “要警惕也是我警惕,你在担心什么?”谢云流道,“前几天你可不是这样,你有事瞒着我!” “我无事。” “李忘生!莫以为我看不出来,一上午你都魂不守舍,你到底怎么了?”谢云流发现自己的语气急了些,又耐着性子换了个温和的语气,“忘生,我们已经结为了道侣,你有什么事都可以和师兄说。” 李忘生本还抱着一丝幻象,或许是自己算错,然而当箭楼上的冷箭放出时,他被惊出了一身冷汗,武镜的话中之意,分明是起疑心了,李忘生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大。昨夜他苦思冥想了一晚上,都没将那九个卦中任意一个卦解出,相比命理相术,他更偏爱剑道以及道家经文,或许那九个死卦并非全然无解,是自己学艺不精解不出来,若是师父在,定能找到一条生路。若现在放弃名剑大会回纯阳,此事是否还能有转机? 这个想法已在他的脑海中盘桓了许久。 “师兄,若忘生不想去名剑大会,你愿意现在和忘生一同回纯阳吗?” “你疯了吧!” 谢云流万万没想到居然能从李忘生嘴里说出这样的话来,久违的烦躁感忽地翻涌出心头。李忘生总要他回去,回去,他还回得去吗?他有何面目去面对师父,他又要如何去走一条回头路?要他跪在皇帝面前,磕头认错吗? “师兄,我知道你定然是不信的,可昨夜忘生给自己卜了一卦,卦象凶险,忘生整晚都解不出,或许只有师父才能替忘生避此厄劫。” 这话一出,谢云流心中更是怒火中烧,他已在梦里、幻境里见过无数次李忘生的死亡,他一心想要为李忘生打破劫数,这段日子更是苦心孤诣地想要保护他,可李忘生算出了自己的命劫,却只想找师父求助,全然不把自己的种种付出放在心里。 “李忘生,你果然不信我!”谢云流从怀里拿出那张价值一万六千两的剑帖,扔在了李忘生面前,“名剑大会,你爱去不去,但我不会和你回纯阳的。” “师兄,你答应过我的。” “我何时答应过你?” “那天晚上……” 说罢两个人皆愣住了……是迷心蛊,谁说迷心蛊对李忘生没有用,他在那个温存又炙热的雨夜里,升出了唯一的幻觉,在抵达那极致的欢愉时,他听见谢云流说了声“好”,那是一个虚假的允诺,允诺同他一起回纯阳,又或者他根本没有问出那句话,意乱情迷中,只有他把幻觉当了真。 “你果然是受了迷心蛊的影响。”谢云流自嘲苦笑,“我早该知道,若我不答应,你根本不会同我结为道侣。” 说罢饭也吃不下了,谢云流觉得受了莫大的委屈,丢下李忘生便独自离开了,留后者一人在店里,全然不知为何对话的结果会演变成这般。谢云流的误解和拒绝皆让李忘生心中泛苦,然而他无暇品味这种惆怅滋味,付了饭钱,匆匆追着谢云流而去。 谢云流未将半张剑帖还给他,李忘生凝神循着剑帖上的魂印,只希望他莫要出事才好,却未察觉到那一万六千两的剑帖上,也被谢云流下了追踪术。发现李忘生一直追着自己,谢云流的心里才稍微舒服了些,但他绝不会这般轻易原谅李忘生,于是放着阳关大道不走,偏要挑那偏僻的山路。 走到山间的一处树林,忽地听见呼救声,他循着声音而去,看见几个贼眉鼠眼的山贼欲对一妇人欲行不轨,还有一个男的抱着头蹲在一旁,浑身抖个不停,钱财散了一地。应是一对夫妻在此路过,被劫道了。 “你是我相公,你怎么能不管我!相公,相公,救我……” “钱和女人我都给你们,求求你们,放过我。” 是女人的哭声和男人卑微的求饶,那男的竟然由着对山贼对自己的夫人上下其手,甚至想用自己的夫人来换活路,简直禽兽不如。 谢云流刚要出手相助,却忽然听见了一阵笛声飘来,那笛声好生难听,如同魔音穿耳,谢云流循着笛声看去,见到一白衣文士正倚在树上吹笛。但那笛声如有奇效一般,正扒着女人衣服的毛贼忽地不动了。 “你们这帮铜钱会的狗东西,定是想趁我行事时,独吞钱财,休想!” “你们地鼠门的又是什么好鸟?上次偷拿的那笔钱,给我吐出来!” 这帮毛贼竟然内讧了,骂是骂不够的,毛贼们很快厮打在一起,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个个瘫在地上没大气了。那男的趁机爬了起来,从地上捡起刀就挨着补过去,如同疯了一般,他拼命将散在地上的钱财揣进怀里,这才想到自己的夫人。 “你不要过来。”女人却哭骂着。 男人反手一记耳光打在她的脸上,女人终于忍无可忍从地上捡起了一把刀,眼见着就要捅进男人的心口,却见刀光一闪,那刀被旁的一道刀气击中,飞到一旁,男人受到惊吓,往后退了两步,被另一道刀气击中,一命呜呼。 “人已救下,阁下就不必再吹笛子了,着实难听。” 白衣文士放下笛子,这才轻轻从树下跳下。此番变故让李忘生终于追上了谢云流,印入眼中的却是一地尸体,以及在尸体中发抖的女人。那妇人终于从笛声中清醒过来,而后崩溃着哭了。 李忘生不忍,上前扶起她,才发现那女人的身上尽是陈年旧伤,一猜便是长期被丈夫殴打所致。 “夫人,无事了。”李忘生刻意运了内景经,平和的内息传入女人的体内,抚平了她的恐慌,“贫道先带你到一旁休息吧。” “既然要救人,何必用这种方法?”看着那白衣文士一脸悠然,谢云流问道。 “既然都是杀人,用这种方法又有何不妥?”那白衣文士道,“我倒是好奇,阁下杀人如此果断,为何却要阻止别人?” 谢云流冷道:“杀了人就无法回头了。” 白衣文士道:“可若不杀人,她便永远摆脱不了软弱的性子。” 谢云流看着李忘生正和那女人说着什么,那女人已渐渐安静了下来。 谢云流道:“自有有缘人渡她,她亦可渡自己。” 白衣文士笑道:“阁下杀心甚重,却总有一点未泯的天然道心,真是有趣。” 谢云流道:“我讨厌别人随意评价。” “可惜在下修的就是看破人心的武学。” “你是王遗风?” 谢云流听闻红尘一脉武学,便是以己之心静,cao敌之心志,与眼前之人所用武学十分相合。他在长安时已把要参与名剑大会的人打听了遍,王遗风正是这一代的红尘武学传人。 “不错,在下就是王遗风。” 谢云流道:“你看那边那个道士,他也是本次名剑大会的参会人之一。” “纯阳宫李忘生,在下还是知晓的。” 谢云流又说:“你不是能看破人心吗,那你且看看他,看他心里到底有没有我?” 未想到眼前这武功高强、扮相奇特的神秘刀客竟会问出这等幼稚问题,王遗风无语地看了谢云流半晌:“我看不穿他,倒是你,恐怕这辈子都要栽在他身上了。” 谢云流咬牙道:“李忘生的心思果然最是难猜,我看你也要败在他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