杯弓蛇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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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西第二次见到那个水母变的人形生物是隔了好几年后,他在伊比萨岛度假,下午时分,阳光将拉开的窗帘照得通透,他回到酒店房间拿自己忘了带出门的手机和墨镜,但一打开门,他就注意到房间里似乎有什么不太对劲。 地板上积着水,像室内才下过一场雨,水痕从门口处向卫生间蔓延,沿途,墙角、柜门都可见湿迹,卫生间的门把手更是湿漉漉的,滑不溜手,梅西在摸了一手湿后,用裤子擦干了手才转开了它。 卫生间的地板也是湿的,但整个卫生间静悄悄的,好像房间里从头至尾只有他一个人,小心地踩过地上的积水,梅西一步一步靠近了拉着白色浴帘的浴缸。 黄铜的挂钩被他一扯的动作带的碰撞在一起,刺耳地响了一声,浴帘后,模糊的人影原形毕露,睁大了眼睛看向“哧”的一声将浴帘全部拉开的他。 梅西屏住的呼吸被重重释出,他还没忘记这张脸,苍白,消瘦,只是那对蛇一样的竖瞳如今被看不见底的黑色取代,看上去只不过是一双颜色深了点的黑眼睛,还有它的下半身—— 与记忆不符的一双人腿令梅西感到疑惑,它……他都不知道自己该用“它”还是“他”来称呼眼前陌生又熟悉的面孔,因为眼前的存在比他记忆中要更像人许多。 也不知道该对这次重逢说些什么,也许他应该立马冲出这个房间,锁上门给酒店前台打电话,让他们派专人,动物学家之类的来处理这只,呃,这个人形的东西,但憋了半天,就这么面面相觑着,梅西憋得脸色通红,却只吐出来一句: “……你好?” 鬼魂——梅西决定还是这么叫它,毕竟总得给它找个称呼,“水母幽灵”这个名字太长,取个名字不在他此时的考虑中,所以,“鬼魂”。 他打量着和几年前相比,完全变了个样的它。虽然几年前的那个晚上,它真的把他折腾得够呛,之后更是让他连续一周都因为比平时更容易勃起的yinjing没法专心训练,但它现在看起来都有点让他没法报仇: 那头好像有生命的黑发被剪得一节指头就能量出长度,又短又凌乱地耷拉在这颗脑袋上,湿答答地滴着水,而鬼魂的表情就像在害怕他一样。 他伸手,它就往浴缸里侧挤,梅西不得不两只脚踩进浴缸里才制服住它,但很奇怪,他以为自己会听到尖叫,因为鬼魂反抗的力度真的很大,它这么像人,在挣扎时却像哑巴了一样。 ……唉。梅西都有点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只是抓住了一个跑他房间里偷东西的小孩,长了腿而不是触手的鬼魂身形比他都要小一圈,大大的眼睛在看向他时显得泪眼汪汪,如果不是它还全身赤裸,且这张脸让梅西记忆犹新,梅西真的会想就这么把人放了,再塞给这个小可怜一套衣服、一些零钱。 但没有如果。在掰开这个“小可怜”的嘴,看到那条尖端分叉的舌头和弹出来的蛇牙后,梅西就不能更确定身下的“人”根本就是那晚的鬼魂,而它紧接着就要咬他一口的动作只能说是在他意料之中。 快速将掐着鬼魂两边脸颊的手向下滑到它的脖子上,躲过这凶相毕露的一咬,梅西用虎口顶住了鬼魂脖子与脑袋连接处的下颚,迫使它合上了咬人的嘴。 “呼……”几年的时间让他变得面对这种威胁也能应对自如,但鬼魂似乎还是当初那个它,不是说外表,它外表的变化除了剪得很短的头发,还有脸上、身上的各种钉,圆圆的金属颗粒像是痣一样分布在它上半身的这里和那里,眉尾、唇下,甚至锁骨之间的凹陷处,梅西看着看着就又开始觉得它可怜。 这些东西总不可能是它自己弄的吧?还有它手腕、脚腕上的纹身,纹的不好,但能看出来是一串字符,拉丁文? 梅西不懂神秘学,但他读过圣经,看过的神神鬼鬼的电影也不少,因此他直觉眼前的人形生物是被谁抓住了,而这些字符很可能就是用来防止它利用变形逃跑的咒文。 “你的声音?”被好奇心驱使,梅西将泳池和沙滩暂时抛到脑后,鬼魂龇牙咧嘴地盯着他看了一会,似乎是意识到他只打算就这么和它说两句话,它的神色变得狐疑。 “我问,你答,点头是,摇头不,听得懂吗?”梅西尽可能地让自己的话听上去简单易懂,然后一点一点放松了自己将鬼魂的两只手攥在手中的力道,直到鬼魂将它们很快地从他手中抽出。 “有人给你打了这些钉?” 人类的嘴巴一张一合,吐出怪物敲不定是不是陷阱的话语,嵌入身体的银质钉子不分时间地折磨着他的神智,即使每颗钉子戳在他身体里的感觉都只是轻微的疼痛,但眼睛上方、耳朵、舌头…… 怪物根本集中不了精力应对那些对人类来说有某种意义的声音,他只想逃,从身上说话的人类这逃走,从肢体末端,他一变形就灼痛他的束缚里逃走,这里已经离大海很近了,他就要成功了—— “你需要我帮你做什么吗?”梅西没能得到任何回应,鬼魂看着他,一动不动,就像一具真正的尸体,“好吧。” 梅西有点伤脑筋,现在报警,他做不出来,这就好像要他打电话给动物收容所,让他们来“处理”一只他看到被虐待了的流浪小动物,这种事他干不了,但他到底应该怎么处理凭空出现在他房间里的这个“大活人”? 左思右想,梅西先跨出了浴缸,鬼魂的眼睛警惕地跟随着他的一举一动,它在浴缸的一头蜷缩成一团,肩抵着膝盖,这个姿势让梅西看到了迫使他立马转过了头的东西。 那是什么? 艳红的rou花被坐着的姿势展露无遗,无疑那是一个诡异地生在白色yinjing下的yindao入口。 卫生间的墙壁上,瓷砖贴得严丝合缝,梅西看着光洁的墙面,深呼吸了一口,再次转过身时,他将视线固定在了鬼魂的脖子以上。 “你需要一点水吗?”还记得这应该是一只水母,梅西打开淋浴头,在哗哗的水流声中,水位漫上来,没过鬼魂抱住小腿的手臂,水面扭曲了水下的人体,鬼魂静静地盯着他看,在梅西关上放水的水龙头,往后退了一步时,它终于放下了一点戒心,从浴缸壁上滑了下去。 梅西很想看看他迄今为止,唯一见过的神奇生物是怎样变形的,所以它上次是通过下水管道离开的?他努力不去想象它口水的组成成分,毕竟上次他被灌了很多下去。 但就在他小心地上前一步时,卫生间外,门铃响了起来,谁?来不及多看一眼浴缸里的鬼魂到底还在不在,梅西拉上了浴帘,来到了门铃响个不停的房间入口。 “有什么事吗?”趴在猫眼上看了一下,梅西打开了门。 何塞·玛利亚·古铁雷斯·埃尔南德斯,皇马的14号,外号“金狼”的古蒂站在门口,同样认出了他是谁,这位坚定的马德里主义者变得脸色稍差。 “……我有事找现在躲在你卫生间里的那家伙。”古蒂不想和眼前人多说,推开对方就往房间里面走,房间的地板还湿着,很容易看出那个小混蛋来过这里。 “以弗所!”他警告地提高了声音,挥开了试图拉住他的巴萨小子的手,卫生间的门被他甩在墙上,水声清晰,瓷砖地上一片湿滑,古蒂一把扯开挡住视线的浴帘,被巨大的水花溅得浑身湿透。 水珠从他的鼻尖往下淌,古蒂的衬衫在吸水后紧紧贴在他身上,透出底下rou色,沾水后的裤子和上衣妨碍着他的动作,但这并没有挡住他一把拽住浴缸里的脑袋,把在他手下疯狂挣扎起来的以弗所拖出水面。 “嘿!”梅西有点看不下去这家暴孩子一样的场面,以弗所——古蒂是这么叫他的,它的脸看起来很痛苦,被生生揪着头发把整个人提起来一半对它来说的伤害似乎不亚于人类被这么做,它也是会痛的,梅西觉得自己也许不该对自己早就见识过非人之处的生物发散同情心,但它长得实在太像人了,他实在做不到袖手旁观。 “你可以下手轻一点。”听到他的建议,古蒂抬头看他,手上的力道一点没轻,脸上的怒火却因为他试图插手变得咄咄逼人。 “你可怜他?”古蒂盯着眼前死敌阵营的小个子,对这个叫莱奥·梅西的诺坎普新星是否也是手下小混蛋的受害者,他保留疑问,或者对方只是看到他对以弗所这个人模人样的小混蛋动手,以为他打小孩呢? “我怎样对他有我的理由,你不知道他都干了什么。”被误会也好,眼前人就是鬼迷心窍也罢,逃跑的小混蛋已经抓住,古蒂也不打算多解释,从裤兜里掏出电击项圈,他粗暴地将项圈的皮带扣别在了以弗所的脖子上。 “那我希望你解释给我听,不管怎样,你在伤害他。”部分的理智在提醒梅西,古蒂的做法可能自有道理,以弗所的本质是个非人生物,它的原型是只水母,况且,古蒂说得对,他根本不知道它干过什么让他行事如此偏激,只是…… “你最好现在,立刻,马上,从我面前让开,别让我说第二次,巴萨的小子。”看他站在卫生间门口,古蒂的眼睛眯起来,神情变得冷漠。 “还是你要因为他和我打一架?” 梅西不怵打架。他不喜欢动手动脚的,但这不等于他真遇到事不敢出手。“我说了,你可以和我解释这是为什么。” 说的就好像他是什么反派人物一样。古蒂有点被气笑,松开抓着以弗所头发的手,他随手从毛巾架上扯下裹人用的浴巾,扔在脚边的脑袋上。 “给我两件衣服,我给他穿上。”小混蛋自己是不会动的,他就是个有手有脚但没有一点自理能力的残疾人,残疾在脑子的那种,古蒂蹲下来把浴巾给他裹好,然后把他抱了起来。 戴上了电击项圈的以弗所没有再做反抗,古蒂就知道自己不该又心软把这东西给他摘下来。 “要我付你钱吗?我等会就告诉你为什么对这小混蛋就要下狠手,现在能让开了吗?”巴萨的小子还站在门口盯着他看,小混蛋被他扛在肩上,头朝下,脸对着他的后背,古蒂能感觉到他偷偷在用牙齿磨他背上的rou。 “给。” 从行李箱里翻出一件衬衫、一条沙滩裤,将两者递给坐在他床上的皇马球员时,梅西对自己在做什么感到了困惑。 半个小时前,他只是想上来拿下手机和墨镜而已。 “……为什么你要给他打那么多钉?”脑子里的问题很多,梅西决定一个一个来,古蒂的心情看起来已经平复,但以脾气不好著称的金狼似乎还是不打算好好回答他的问题。 “因为我想。”古蒂一只手撑在床上,另一只手在躺尸一样趴在他身边的以弗所头上抚摸。 “你说了会告诉我为什么。”梅西看着一人一非人仿佛刚才在卫生间里的rou搏从未发生一样的和谐氛围,心里更感到疑惑。 “我说了吗?有人能证明吗?”古蒂懒洋洋地说道,一副“我耍赖你也拿我没办法”的无赖态度,但梅西还真不能拿他怎么样,看到他手脚麻利地给以弗所穿上衣服,梅西已经有点明白过来这就是他们两个的相处模式: 像家长对小孩子一样帮着穿衣服,像护工对精神病人一样强迫听话。 这不正常。梅西想。不管怎样,他怎么看这都不是一段和正常搭边的关系,即使这段关系的当事人之一是个非人。“如果他很危险,为什么不把他放回大海?他都从你身边逃跑了。” “关你屁事,”古蒂依旧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但梅西发现他的脸色rou眼可见地变得不耐烦,他戳中了他的痛处,“……把他放回大海?你觉得他是怎么出现在这里的?” 古蒂冷笑了一声:“听起来,你也知道它是什么东西,它也cao过你,用那些黏糊糊的小触手,是不是?一个人把它那些冷冰冰的卵弄出来可不好受,我很知道,但你现在居然还能可怜它?” “我也很想问问你,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问题对问题,结果就是得不到一个答案。闷了半晌,梅西先回答了古蒂的问题:“那是几年前的事了,对我来说都过去了。” 这是真话,但梅西没说的是他也没那么……好吧,没那么觉得一觉醒来,经历了那么一个又诡异又精疲力尽的一晚上,自己的天就要塌了,他确实,嗯,以弗所确实有让他爽到,尽管他不会选择再来一次。 “巴萨的人都像你这么大度就好了。”听到他的回答,古蒂挑了一下眉,阴阳怪气地说道。梅西不想跟他吵,既然他得不到答案,以弗所看起来也不需要他帮忙,那他们最好是分道扬镳,就现在。 “门在那。”他指了指门,将手机和墨镜抓到手里,古蒂“哼”了一声,把穿好衣服的以弗所抱了起来,扛在肩上。 走到门口,金狼转过身看他,两条细瘦的腿从他一边肩上垂下,苍白而无血色,梅西觉得他似乎想对自己说什么,但沉默片刻,古蒂用他的蓝眼睛盯着他,却只警告了他一句“别到处乱说”。 他说了也没人会信吧。 躺在沙滩椅上,头顶是沙滩阳伞投下的荫蔽,梅西喝了口保温壶里的马黛茶,随口问了句身边的法布雷加斯他信不信世上真的有美人鱼。 “当然,”法布雷加斯语气坚定,“我侄女还信世上真的有彩虹小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