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一）

    “父亲，请您先松手，斩君会喘不上气的！”

    八俣天没顾上回答八岐带着怒意的质问，对弟弟的担心令他使出浑身的力气，紧着去掰父亲扣着八俣斩脖子的手指。另一边的伊邪那羽手脚却更麻利，见八岐大蛇的手纹丝不动，便试图将拳头向自己父亲身上招呼。

    此等大不敬的动作被八俣天一一拦下来，好不容易凝住血的额头因为过激的动作又生创伤。他感到一阵眩晕，跪坐在床边大喘气，伊邪那羽看着自己兄长这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不由得提高声音道：“你跟他说这个有什么用！直接把他打晕过去！”

    八俣斩因为缺氧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声，小脸被憋得通红，因为受到刺激而瞪大的双眼映着八岐大蛇沉下来的脸。八岐脑子里只有“掐死他”这三个字，连须佐之男什么时候扑过来、抱住自己的腰往后拽都没察觉到。

    乍一听见那句“不许欺负我mama”，须佐之男以为自己是因为悲痛过度出现了幻觉，才会在这里响起小儿子的声音。那串痛苦的咳嗽声令他又悲又喜，发觉孩子还活着，须佐之男立刻从绝望中迅速抽出神来，爬起来后却看见八岐大蛇正要掐死八俣斩的背影。

    他顾不得更多便连忙扑过去，抱住八岐的腰就把他往后拖。兴许是Omega突然围过来的信息素令Alpha略微恢复理智，八岐微微偏过头，对着须佐之男漠然开口道：“放开。”

    须佐之男并未被他冰冷的语气吓退，环着八岐的手臂收得更紧了些。

    八岐大蛇冷笑一声。没想到须佐之男第一次主动来抱他，居然是为了让他不要杀掉和别人的孩子。他扭过头，把目光放回正被自己剥夺生命的孩子脸上，却在看见那一对金色的眼睛时疑惑地皱了皱眉。

    他下意识松了手。伊邪那羽连忙将八俣斩拉到一边，上下安抚着小孩因为惊恐而不断起伏的脊背。八俣斩缩立起来的细小瞳孔还透露出几分惧意，只不过在看见身上印着齿印吻痕的须佐之男后，眼睛里又燃起些名为勇敢的火焰。

    他张牙舞爪着要把mama从这个人身后解救出来，伊邪那羽眼疾手快，把弟弟强硬地往怀里带了带。但旁边的八岐大蛇却不依不饶，他将八俣斩恨恨的脸扭过来，掰着小孩的脸看了又看，最终将目光锁定在孩子的眼睛——黄金色的、立着一对蛇瞳的眼睛上。

    画面保持着一种诡异的沉默。两个大人赤条条地抱着，Alpha捏着自己素未谋面孩子的下巴细细端详，神情是说不出的疑惑。八俣天从床边爬起来，看见母亲裸露在外的身体，脸色浮现出些许不自然，但还是偏着头走过去，将被子盖在了须佐之男身上。

    八俣斩被捏得不舒服，对准八岐的手张嘴就咬；八岐“啧”了一声连忙松开手，再抬眼时却已经失去了方才满盈的杀意。他默许了伊邪那羽将八俣斩抱走的动作，视线一直黏着在孩子的金发和眼睛上，末了，发出一声恍然般的“哈”。

    伊邪那羽拎着八俣斩挪到门边，在此期间小孩几次想从他胳膊上挣脱下来，最后被他脸朝下横放在怀里，趁着八岐还没再发作溜了出去。

    须佐之男依旧警惕地环抱着对方的腰身，直到伊邪那羽将小儿子抱远了些，才堪堪收起双臂缩回被子里。八岐回头看看对他满是戒备的须佐之男，脸上又挂起了那副招牌式的笑容。

    “不好意思，失态了。”他的语气十分彬彬有礼，仿佛刚刚那个失控的人只是某个陌生的疯子。

    “父亲，羽姬刚刚来消息，说一刻钟后会将鉴定文书呈送进您的办公室。”站在一旁的八俣天突然插嘴：“报告显示，小弟确实是您和母亲的亲生子。”

    “我知道了，你出去吧。”八岐看起来心情很好的样子，看也没看八俣天一眼，便伸手勾起了裹着须佐之男的棉被。须佐之男被这狎昵的动作激得向后退，却又被抓住脚链向八岐身下拖过去，他求救一般将脸转向八俣天所在的方向，却只看见了长子远去的背影和最终重重阖上的门。

    八岐大蛇把他从被子里剥出来，重新将两条修长的腿盘上自己腰侧。不顾须佐之男已经变成气音的“不要”，他又兴奋地将性器送回须佐之男身体里，听见了Omega不大不小的一句痛呼后加快了挺动撞击的速度。

    rou体相交的粘腻水声复又在房间里响起，伴随着Omega悦耳的喘息和Alpha情话呢喃般的言语，将这场宿敌的重逢染上道不明的思绪。兴许是了却心事的缘故，在这场床事末尾、八岐大蛇于须佐之男体内成结时，他垂下头颅深深吻上了须佐之男柔软的嘴唇。

    两相交颈，好似一对爱侣。

    第二场尸检报告会在平安京时间22：00整准时开始。应如今源氏的最高军事掌权者要求，这场报告会采取了全星系直播的模式。报告会开始前，源氏的宣传部门已经做足了准备工作，源氏官方账号在开播的一瞬间便涌入了数以亿计的观看者。

    “星之子”，是先前的那场事变中，医学专家们尸检后从罹难者体内剥离出来的一种寄生体。它大致外形和人类相差无几，同样由头颅、躯干和四肢构成，只不过比起人类柔软有弹性的皮肤，它摸起来如同玻璃般坚硬光滑，从外面就可以直接看到半透明的身体内部，已经坏死的内里正在灯光映射下泛着细闪。

    深蓝色的躯干，并没有塑造出五官的诡谲脸庞，这如同外星人的未知生命体自然会变成吸人眼球的一大噱头。光是涌进直播间的媒体就已经有了二三十万家，各式礼物弹幕飞速刷屏，各大论坛版块众说纷纭，理性探讨与阴谋论都各有千秋。但这不外乎是大众情绪的反弹，是劫后余生者的心有余悸，众人都在等待一个真相的到来。

    时间终于来到十点整。随着整点的机械播报音响起，紧闭的实验室大门缓缓打开，里面涌出的一股冷气差点模糊了镜头。随着雾气缓缓褪尽，实验室内部的灯光逐个亮起，将房间中央泡在养护液中的“星之子”完完本本地呈现在世人眼前。它随着气泡微微浮动的白发和横贯四角星的脸一露出来，弹幕便爆炸一样疯狂弹出，一些家中有罹难亲属的观看者更是情绪激动，一时无法接收自己的亲人早就换了芯子；还有不少害怕的人一个劲地“@”源氏军方，询问能不能帮忙处理掉死者身体里鸠占鹊巢的外星人。

    “‘星之子’，来源未知。根据目前已经进行过的多项研究来看，它并非平安星系现有生物圈中的角色，很可能是来自更遥远的、其他星系的生物。”

    “平安星系现有物种多来自旧太阳系，以碳基生物为主。而从各项体能指标来看，星之子的基因链条结构和我星系中生物的基因链条结构有本质区别。碳基生物以碳链为骨架构成化合物，而它和以碳元素为有机物质基础的生物不同。星之子的化合物骨架由硅链构成，呼吸排出二氧化硅，体内含有大量氢氟酸液体，可协助其进行生命活动后排出体内废物。”

    “因此，据我们目前了解，‘星之子’应当是某种域外偷渡或由专人研究的硅基生物。”

    镜头前，负责“星之子”研究的主刀教授，将团队的研究成果毫无保留地公之于世。他把星之子的立体建模投射到半空，蓝莹莹的小人像垂着头在空中缓缓自转，多处被引申标注了可能存在生命体征的迹象。

    “我们向所有死难者表示沉痛哀悼。”

    年轻的掌权人出现在屏幕中间，形象显然是精心打理过，染着一抹赤色挑染的白发梳得整齐。他眼中是藏不住的勃勃野心，象征性地表达了哀悼后，便直截了当地点明了此次直播出镜的目的：

    “星之子的出现是一场未知的危机，我们恳请各位家中遭逢不幸的公民捐献遗体，协助医学院进行更深入、多层次的研究。我们感激不尽。”

    “另外，在明天上午十点整，我们将于新源氏大楼召开针对本次袭击的新闻发布会，并安排发言人回答记者问题。”源赖光继续缓缓说道：“届时，我们知无不答，言无不尽。”

    当带着官方认证的“高天原”账号来到直播间时，弹幕好像凝滞了一瞬，紧接着更加疯狂地刷起屏来。rou食者终于肯低头看看了——有人怒骂皇室的不作为，有人质疑掌握各种资源大权的皇室在灾难发生时为何没有派兵保护平安京，但大多数人还保留着对女王的敬畏，在弹幕中纷纷向陛下问好。镜头前的源赖光也从实时直播的电子屏中看见了这一幕，露出一个标准的笑，开口道：

    “感谢各位民众一直以来的支持。向女王陛下问候，愿您今夜安眠。”

    “女王陛下日理万机，由我代理出席。”娓娓的男声响起，一块聊天框弹射出来，将源氏的直播画面挤掉一半：“平安京的掌权人，听说你们的研究取得了不错的进展啊。”

    一个顶着蓝色长发的男人出现在画面中，他蓝宝石一样的眼睛直视镜头，一双眸子似笑非笑，问候的语气听起来也并不真诚。

    “荒，当时发生了什么事？大家都好奇得紧，说说吧，免得天照陛下失去民心。”月读随意地将身子向后一靠，随手点了切换视角的按钮，将镜头对准了另一侧正襟危坐的年轻人。

    不等荒开口，月读的画外音却又响了起来：“顺便我还要向平安京问责——我的弟弟，你们爱戴的将军须佐之男，现在哪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