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让他自己来求我。”

    范劲想不明白李祥为啥这么轴，简直到了软硬不吃的地步，但仔细想想，燕破岳那小子也是轴，这两个人偏偏轴一块去了，谁也服不了谁。

    让李祥万万没有想到的是，燕破岳真的来找他了，然而不是因为调班的事。

    “抑制剂？”李祥诧异，不得不正眼看他了：“怎么突然申请要这个？”

    “是，”燕破岳站的笔直，丝毫没觉得这个话题有什么可难为情的，坦坦荡荡的模样让李祥怀疑他之前有说过自己是Omega……事实上并没有：“我之前诊断出生殖系统发育不良，所以从来没有发过情，但是入伍后身体状况有变。”

    “你发情了？”李祥抓住重点。

    “还没有……”燕破岳迟疑，仔细回想了一下，“差一点。”

    这回答模棱两可的，不能细想，燕破岳被迫回忆起了差点进发情期时那两次紧急措施，没发现自己耳朵红了。李祥看了他一会儿，点头道：“好了，我马上帮你向上面递交申请，你回去等通知。”

    “谢谢连长。”燕破岳鞠了一躬，转身就要走。

    “你没别的事要找我吗？”李祥叫住他。

    燕破岳停下脚步，居然认真想了想，然后说：“没有了。”

    “……行。”李祥只好让他走。

    抑制剂这事暂按下不提，因为比药先到来的，是另一件让人想起来都后怕的大事。

    “一号隧道出车祸，郭魁的补给车堵里面了。”范劲简短跟他们交代道。

    “老郭没事吧？”

    “他没事，连长的老娘被困在车上了！”范劲回头瞪了一眼，不等他们关好门，一脚油门下去，驾着车便冲进了倾盆大雨。

    “那连长呢？”

    “开会！

    到了隧道之后，从郭魁处得知连长的母亲在车上没下来，于是大家先合力救出了被困的车祸司机。令人不安的碎石声回荡在空旷的隧道里，拱形山洞中弥漫着危险的味道。

    外面的大雨似乎是在为什么东西助长气焰，本就密集的雨点更加放肆地撞击地面，汇聚成流的水渗进大地、渗进泥土、渗进混凝土……崩塌就在下一刻。

    “隧道要塌了！”

    “燕破岳！”

    比危险来临早一步退出险境的几人惊魂未定，脑子稍微清醒一点之后突然浑身冰冷，眼前是废墟般的塌陷隧道，废墟里有燕破岳和连长的妈，都还不知死活。

    谁也没想到在最后一刻，燕破岳的反应是往还装着阿姨的车冲去，你说他圣人也好，说他贪功也好，他现在已经明明白白地被埋在里面了，说不出真相。

    范劲赶紧联系连长，那边收到消息也是一阵惊愕，随即紧张地询问状况，并说会立马带人来抢险。

    在与众人隔绝的废墟深处，燕破岳醒了，刚才把他砸晕的东西不算致命，顶多让他因猛烈冲击而短暂休克，不足为虑，更好的消息是他现在还能自由活动，甚至能继续往隧道深处爬，去确认连长母亲的状态。

    “阿姨！”

    “小伙子，你没事吧？”年长的母亲已经被吓得哭了出来，看见这个和自己被困在一起的年轻人，连忙抓着他的手：“你别管我了，你想办法出去吧……”

    “阿姨，您说什么傻话呢，我们会没事的，连长马上就带人来救我们了……”燕破岳试着打开车门，却发现车门被卡住了，于是转而先安抚对方情绪，“阿姨，我去给您拿水，您先喝点。”

    “嗯。”连长母亲忍着哭泣，努力朝他笑了笑。

    事到如今，后悔和抱怨都是没用的，燕破岳从来没想过自己能在如此危机之下爆发出这么大的行动力，不仅让两人脱离了最危险的位置，还十分有力地让他人心安。

    “孩子，你是祥子连里的，他对你们怎么样啊？”连长母亲脸上挂着苦笑，趴在桌子上问坐在房间那头的燕破岳。

    “亲，特别亲。”燕破岳微笑着回答，泥水沾了他一脸，甚至差一点滴进眼睛，于是他伸手抹了一把。

    连长母亲平静地笑着看他，盯着他亮晶晶的眸子，突然话锋一转：“祥子他……原先本来一个很多年的未婚妻。”

    “嗯。”燕破岳不知该怎么回答，只能看着阿姨，听她讲。

    “但是这么多年了，祥子一直都在部队里呆着，等着等着，缘分也就尽了……我不怪小婷，不管换哪个女孩来，都一定会做出离开他的选择。”阿姨深深叹了口气，继续说：“我这次来，就是想劝劝祥子，这么大年纪了，也该把婚结了组建家庭……做些别的也好。”

    “阿姨，连长他……他人特别好，肯定会有不少女孩喜欢他的，您别担心。”燕破岳尽可能地给予安慰。

    “你是Omega吧？”阿姨伸手握住了他的手，关切地问：“在部队里方便吗？阿姨刚才都闻到你身上的味道了，没事吧？”

    燕破岳摇摇头说没事，随即连长母亲又悠悠道：“祥子他……很喜欢你。”

    “我？”这个他着实不太信。

    “他跟我打电话时经常提到一个兵，叫燕破岳，说你和他以前太像了，他心疼你、怕你以后吃亏，这才故意针对你打压你……我老怪他对你太过分，他就说他对不起你。”

    燕破岳愣住了，眨了眨眼，他长长的睫毛沾着泥浆刷过脸颊，有些糊着视线了。李祥于他，几乎就是个不讲道理的魔鬼，然而此时此刻开始，李祥在他心里的形象不复以往……即使燕破岳并不受用，这却也是对方的善意。

    变态王，变态王，要真变了态度，反而会叫人手足无措。

    “但是孩子，祥子他，真的等不起了……”李祥母亲的声音乍然响起，带着nongnong的歉意和自责，“我这辈子最大的心愿就是能看到他拥有自己的家，你……如果能帮我劝劝他也是好的。”

    燕破岳蹲在地上，轻轻攥住阿姨的手，说道：“阿姨，连长心里，您最重要。”连长母亲缓慢地点了点头。

    过了一会儿，信号微弱的手机突然有了反应，燕破岳接过那救命稻草一般的手机，手指发抖地接通了，是李祥。

    “燕破岳，你们现在什么情况？”

    “阿姨受了点轻伤，在腿上，已经处理过了，应该没有伤到骨头。”

    “有水吗？有吃的吗？”

    “有水，吃的没有。”

    燕破岳冷静地汇报这当前处境，包括通风管道堵塞导致的氧气含量受限，和无法判断所处的房间位置。

    通话结束后，一切都陷入了沉静，连长母亲在听到氧气含量不多后不再说话，只是趴在桌子上休息，燕破岳试着撬动通风管道里的堵塞物，虽然以失败告终，最后他挫败地坐在地上，努力减少呼吸频率。

    室内的温度逐渐升高，慢慢变得稀薄的空气在消磨着每个人的意志，燕破岳艰难地睁开眼，模糊的视野里似乎出现了一些充满违和感的色彩，他强撑着身体，挪到墙边，用手去抹开墙上的泥水——一个斑驳的数字浮现在眼前。

    他赶紧打电话，保管电话随时保持通讯的艾千雪接通后，只听见电话那头燕破岳的微弱声音：“三……”

    “三！是三号室！”她大喊，迅速把重要消息传达给了李祥。

    “燕破岳，你撑住！你只要能活着出来，我就……”话到这里她愣了一下，然后慌慌张张地握着电话吼：“我就请你吃饭！”

    燕破岳没法回答，只是忍不住勾了勾嘴角，心想第一次听见这么不痛不痒的承诺……

    萧云杰和吕小天已经要疯了，两个人不知疲惫地持续挖着废墟，每一凿下去都像在剜自己的心口。听到山体即将塌方必须马上撤离的时候，萧云杰一阵绝望，心里萌生出要不自己也死了算了的念头，泪水在脸上早就被雨水混浑浊了，也搞不清楚湿漉漉的是啥，反正再难受也不可能有燕子难受……燕子？

    萧云杰瞪大眼睛，以为自己在做梦，他赶紧趴在地上，不管不顾地把耳朵贴在石头上，这回清清楚楚听见了敲击声。

    “在这儿！我听到了！”他撕心裂肺地支起身子朝四周大喊，盼望着能把人全部喊回来。

    老天既有情也无情，生存的天窗打开来，救命的绳索放下去，连长的母亲率先被拉上来，还没来得及庆幸，正式而隆重的山体滑坡就到来了。

    轰鸣着，咆哮着，暴雨和山石在人心上蒙了一层黑布，它们残忍却又无辜地咧嘴微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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