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nowy Fur I

    「05」

    Snowy Fur I

    白色绒毛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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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品发布季的工作逐渐步入正轨,在这段日渐忙碌的时间里,陆沉登上了去往英国的飞机,我的身边则变得除了设计稿的陪伴以外,别无他物。不过我没空为此感到寂寞,因为齐司礼严苛的高标准、高要求让我只是忙于画稿就应接不暇。即使偶尔会被如山的压力打击得快要丧失信心,但每当我收到萧逸隔三差五发来的问候时,阴霾便会随着电话里爽朗的笑声、亦或屏幕上可爱的动画表情而一同消散了。

    心急是无用的,小别怡情,我只需要耐心地等待他们回来就好。

    工作日的最后一天总是比前四天要更加难熬一些。一大清早我就受到温暖被窝的蛊惑,赖在床上迟迟不愿睁眼。

    在闹钟第五遍响铃之后,我终于摆脱了被褥的纠缠,顺利地起床洗漱,然后冲进厨房整理食材。

    早餐按照萧逸的指示,特地给自己做了一个双倍煎蛋的三明治,正当我打算坐到餐桌旁美美开饭时,门铃却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由于刚起床不久,过于喧扰的音乐铃声吵得我头疼,没多想,我急忙踩着拖鞋奔到大门旁,边走边向门外询问:

    “谁呀?”

    “小姐您好,有您的包裹。”

    一个陌生的男声从门对面徐徐传来。

    奇怪,我最近并没有网购的订单,哪里来的包裹?透过猫眼朝外面瞄了瞄,门口站着的是一位身穿快递制服的男人,我心怀疑惑地为他打开了大门。

    “您好,我好像没有买过东西,您是不是送错了?”

    “您看一下,这里是您的名字吧?”

    印着物流公司logo的遮阳帽压得很低,帽檐几乎盖过了男人的鼻尖,我看不清他的样貌与表情,只是顺着他手上的指引,看向了快递盒子上的收件信息——上面的确是我的姓名与住址。

    “是的……”

    “也许是其他人寄给您的,请在这里签字吧。”

    “好的,谢谢。”

    在签收单据上填好字迹,我礼貌地向男人道谢,随后接过纸盒关好大门,将其搬到了客厅的方桌上。

    裁刀划开封锁其上的胶布,里面是一个华丽精巧的礼品盒,顶端还绑着一只系法?繁复的绸缎蝴蝶结。我轻手轻脚地将它拆解开来,打开盒盖,两瓶看上去就高端矜贵的葡萄酒正安静地躺在其中。

    瓶身纸标的位置摆放着一张烫金卡片,我伸手把它拾起、翻转,看清了上面的字样,那是一行手写的花体英文:

    「For Evan and his sweet lady.」

    落款处用飘逸的手法写着「Pan」,三个简单的字母组成一个姓氏,忽而勾起万缕思绪在我脑海中疾驰穿梭,最终锁定了一段画面与一个人——是身处葡萄园中与我和陆沉友善攀谈的潘伯伯。

    目光扫过瓶身标识上的Elderflower Wine(接骨木花酒),一段几乎快要遗忘的回忆变得愈发清晰起来。??

    潘伯伯是陆沉的旧识,由于总是跟在血族男人身边作为他的女伴去参加各种社交场合,一来二去,我与潘伯伯的关系也逐渐熟络了不少。?

    大约是几个月以前,我和陆沉应邀参加在潘氏私宅中举办的宴会。白天可以参与的娱乐活动有很多,但我却总是对马术情有独钟。也许是想要和暴脾气的鲁比打好关系,也许是想要多看看血族男人驭马时惑人的英姿,每每经过潘家马场区,我就会变成一副有些走不动路的状态,陆沉自然能够看透我的小心思。

    男人宠溺地迁就我,让我和他一同驾驭鲁比在广阔的青草地上漫步。不知不觉中马儿将我们带进了一片未曾探索过的区域,那是一处枝繁叶茂、花果盛收的葡萄园。

    正午时天气晴好,阳光透过高高支起的葡萄架与蜿蜒卷绕的藤蔓缝隙洒落在我和陆沉身上,暖洋洋的令人惬意。由于坐在马背上,一串串生得又大又圆的葡萄果实近在咫尺,我情不自禁地想要伸手摘下一颗偷尝味道,却在半空中被陆沉的大手握上手背制止了下来。

    “那个还没熟,尝尝这个。”

    冰冰凉凉的触感抵上嘴唇,齿关顺着男人出其不意的推挤而张开,自然而然地吞进了一颗新鲜采撷的葡萄。

    葡萄汁液清新香甜的气息在唇舌间漫溢开来,我笑着夸赞了一句“真甜!”随后侧过身子把脑袋靠在陆沉肩头撒娇地蹭了蹭,只感觉男人牵着缰绳护在我腰身两侧的手臂圈得更紧了些。

    “咳咳……”

    甜蜜的氛围还没扩散就被打断了,闻声,我慌张地直起身子,视线越过陆沉的肩膀,瞧见了不远处骑马前来的潘伯伯。

    中年男人略显尴尬地假意咳嗽了两声,随后开口道:

    “这个葡萄园是我夫人打理的,果实成熟以后大部分会拿去酿酒。小陆,既然这位小姐这么喜欢,等今年的果酒酿好了也寄给你们一些尝尝吧。”

    “多谢潘伯伯,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那时陆沉并未因来人而松懈丝毫的双臂,以及他盈满柔情注视着我的眼眸,到现在回想起来还是觉得甜腻腻的。

    这么想着,我小心翼翼地将两支装着暗色液体的细高酒瓶收进柜子里,开始无比期待起与佳人共酌的那刻快点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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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潜伏在街角的黑色轿车几乎与墙壁投射下的阴影融为一体。西装笔挺的中年男人双臂交叠坐在车后座上,有种不怒自威的压迫感。他血色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女孩家小区的出口处,眉宇紧蹙,像是在凝神沉思着什么。

    不久前,一个身穿快递制服的男人刚从大门中走了出来,踏出外界的前两步还是稳健的,但离开小区几米距离以后,他却突然像是失忆了一般,怔在原地茫然地挠了挠头。快递员向四周左顾右盼地瞄望了许久,像是想要寻到自己身在何处、又为何要来到这里的答案,但最终似乎没能解开谜底,只得一脸疑惑地迈着步子走向远方了。

    望着那人离去的背影,陆霆眸色锋利地将目光甩向坐在驾驶位的手下,阴戾的语调宛若没有感情的冷血动物。

    “事情做的干净吗?”

    “您放心,天衣无缝。”

    司机毕恭毕敬地回复着,一双红眸才堪堪熄灭了代表天赋开启的精光,眼底依然不规律地向外迸射着闪电般殷红的花火。

    这是陆霆身边最得力的助手,他可以放心此人的行事风格。

    如果说血族的天赋在人类世界里有什么好处的话,那精神控制他人替自己完成不愿弄脏手的琐事,必定会算作其中之一。

    原本碍于陆沉时刻护在女孩左右,陆霆还为如何接近她而犯难了好一阵时间。然而商宴上一个偶然的契机使他得知了潘氏与二人的私交后,一切问题便都迎刃而解了,就好像掌管幸运的神邸都站在他这一边一样。?

    陆霆吩咐下人将包裹调换,再用天赋控制送货人行事,无需他出面,一个完美的陷阱就兀自搭建而成。

    接下来,他只需要静待好戏开演。

    细高玻璃瓶里面的液体,从接骨木花酒替换成了Hereafter。那是Novaten药业为陆氏研发的改良版Hereafter,对血族的抑制效果有了大幅提升,同时会在服药后为宿主带来短暂的精神愉悦。然而,如果是普通人类误食,则会引起类似春药的催情效果。

    至于药效到底有多强烈……现在他要让这个女孩来做他的第一只小白鼠了。

    归根结底,陆霆会对这个比他低劣太多的种族——一个人类女孩抱有执念,还是要拜陆沉所赐。如若不是他的好侄子对他们共同的试验品动了真情,他也不会如此费尽心机地想要得到她,或者说,控制她,然后利用。

    不知从何时起,他的对立面从血族的没落变成了陆沉。繁荣复兴、日蚀计划、家主的命令,这些他拼命耕耘的事情逐渐排在了扳倒陆沉之后,因为他开始意识到,年轻的少主是他野心与贪欲的最大威胁。

    暗中对陆沉进行调查,他发现这个自幼被血族体制调教得没有任何欲望与弱点的男人,唯独在女孩面前会展现出不为人知的一面。他见到陆沉毫无遮掩地向她坦露令人作呕的食欲、性欲;陪她吃人类的食物;做一些毫无意义又浪费时间的幼稚事情,像是学做甜点、去花店买花、或是露营出游,如果这一切都是为了得到她的血液与身体,明明可以直接使用天赋就行。

    他不理解,但男人反常的行为的确勾起了他的几丝好奇心。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人,她的滋味又是如何甘甜,以至于他那凭借冷血与无情的手段在血族中爬至高位的侄子痴迷到如此程度…现在,连他自己都想要好好品尝一二了。

    小区大门忽而开合,陆霆等待已久的身影终于从中走出。女孩穿着一身简约的碎花裙装,步履匆忙地沿着出口的大路疾行而过,也许是在为赶上早班地铁而着急。

    “这段时间,派人盯紧她。”

    “是。”

    余光扫着女孩小跑的身影,陆霆如是吩咐。

    “回去吧。”

    汽车启动,沿着女孩前行的那条路缓缓驶过她的身旁,忙于赶路的小姑娘并没有注意到陆霆从车窗内打量她的灼炽目光。

    中年男人的唇角扬起一抹骇人的冷笑,任由他们从一瞬间的相遇转为背道而驰,距离越拉越远。

    只要控制住这个女孩,驾驭陆沉不过是时间问题。

    如果能趁陆沉离开光启的这些时日,把她变成一个整天祈求自己獠牙与性器的血奴,想必那位好侄子总是从容不迫的俊脸上即将会浮现出极其精彩的表情吧。

    有趣之处就在于,等女孩喝下那瓶伪装的接骨木花酒,他甚至不用做任何多余的事情,只要在正确的时间点上出现在她身边就足够了。

    一次不行那就两次,两次不行那就无数次,人类的习惯与奴性是很容易养成的。

    一切都将按照设计好脚本进行下去,女孩会在他如蛛网般精心布置的捕锁里沦陷,越是挣扎就越是堕入深处,悔时恨晚。

    到那时,他会享受猎杀她的乐趣,用最残忍的方式从本心到表象地毁掉陆沉,然后悠然自得地坐在高位冷眼旁观,欣赏他的好侄子为此一步步崩溃、绝望的样子……呵,世界上再没有比这更令人愉悦的事情了。

    真是想想都觉得大快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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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在被窝里躺了很久了。

    我是说眼睛已经睁开、头脑也很清醒地窝在床上的状态。

    今天明明是周末,可我却因从紧张的工作氛围里突然松懈下来而显得有些无所事事,我想这其中大部分原因要归咎于我的两个男朋友都不在身边这件事。

    早些时候我给陆沉发送了“好想快点尝尝潘伯伯的葡萄酒是什么味道!一定很好喝!”的短信,随之一同送达对方手机的还有一张礼盒的照片,然而在等待了数十分钟以后,陆沉只是回复我:“如果实在等不及,我也可以允许兔子小姐偷偷小酌一杯。”

    我从他调侃的言辞中悟出了隐含的意思,至少他的归期还是遥不可及的。

    可是一个人喝酒又有什么意思呢?那只会让我越喝越惆怅,越喝越想他而已。

    盯着屏幕上“小酌”两个字看了半晌,不知为何,脑海里逐渐浮现出一个越来越清晰的轮廓。那人总是穿得素净雅致,银白色的发丝似皎月般透出莹亮的光泽,一双金眸中央映着两道属于瑞兽的竖瞳,经常在注视着我的时候流转出细碎的星火。

    是齐司礼。

    美酒、月色、独酌,他似乎与这样超凡脱俗又漫溢着仙气的画面十分般配,尤其是在意识到他本身就是一只存世千年的大白狐狸之后。

    思绪随着愈发丰富的想象力打开了记忆的阀门,我与齐司礼相处时的点点滴滴忽而涌现出来。比如他一边念我是“笨鸟”,一边递交给我被他用各色水笔批注得花花绿绿的设计稿的情景;比如我以交流学习的名义硬跑去他家里做客,缠着他使用天赋给我展现昙花盛开时的模样;还比如在冷着脸强行收走我手里的薯片袋子以后,很快端回一盘由他亲手制作的中式糕点,又假装不在意地对我说“只是做多了而已”,诸如此类的事情。

    他会喜欢接骨木花的味道吗?霎时间,好想把这瓶果酒也分享给他一同品尝。

    也许,我只是想要找到一个能去见他的理由罢了。

    打定主意,我一骨碌从床上翻身而起,用最快的速度梳妆打扮,然后从两瓶葡萄酒中随手取出一瓶打包好,满心欢喜地踏上了去往齐司礼家的路程。

    尽管每次来到这个深山老林中的原木色房屋之前都必将经过一段崎岖又泥泞的旅途,但是一想到在那扇木门后还有一个?纤尘不染的俊美身影在等待着我,好像一切苦难都倏然变得值得了。

    在齐司礼家的大门前局促地理了理头发,我鼓起勇气叩响了木门。

    “咚咚”。

    清脆的敲门声过后,是一阵难挨的寂静。许久,一连串模糊的脚步声从门内由远及近,最终停下,大门被“咔哒”一声打开了。

    “……是你?”

    清澈的嗓音从头顶传来,与我料想的居家形象不同,屋内的齐司礼已然是一副穿戴整齐的模样。一身浅色休闲装将他的身形修饰得恰到好处,挺拔却不过分拘束。灵族男人一脸诧异地垂眸望着我,仿佛我的到访打乱了他原本的出行计划。

    “你来得不是时候,我要出门了。”

    修长的手指抚在门框上,齐司礼没有给我留出可以进屋的空隙,金色的眼眸定定地注视着我,就像在耐心地等待我自行转身离开。

    可我不想就这么走了。

    “你要去哪?”

    攥紧装着酒瓶的手提袋,我不甘心地开口询问。齐司礼沉思片刻,还是如实回答了我。

    “霖岛。”

    独特的地名勾起一段回忆,想到上次随他一起去霖岛时经历的各种轶事,以及齐司礼灵力不稳定的身体状况,我不免担心起来。

    “你怎么了?是不是又生病了?身体哪里不舒服吗?”

    “没有,我很好。”

    银发男人很快就用简洁的语句堵住了我层出不穷的问句。也许是觉得自己回答得太薄情了,他脸上闪现出一丝略显不自然的纠结表情,随后用柔和了许多的语气向我解释道:

    “我是去给岐舌拿药。”

    看见我脸上担忧的表情并未减少分毫,男人很快又补上一句:

    “他也很好,只是惯例出行而已。”

    “噢……”

    一阵悬心落地的安全感过后,迎来了对别离的失落与不舍。我们才刚刚见面,一分钟还不到,特地带来的葡萄酒也未能发挥用武之地,总觉得就此分别实在是有些可惜。于是我灵机一动,连忙接话说:

    “那…那我陪你一起去吧!你一个人多无聊呀,再说我也想去那里找找灵感,上次看到的旗袍纹样还没能学会呢!”

    “……”

    不知道齐司礼是否看穿了我拙劣的借口,但那双琉璃般璀璨的眼眸沉默地在我脸上逡巡少时后,反倒倏而一软。

    男人轻叹口气,声音里透着无奈的妥协。

    “现在拒绝你的话,是不是已经晚了?”

    “是!”

    “那就走吧。跟紧我,别乱跑。”

    “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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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霖岛的街景还是一如既往地古色古香,时间在这里就如同被封印住了似的,纵使人类世界再怎么飞速发展,它都将保留着世外桃源般的一份臻朴。

    古道四周的建筑雕梁画栋、碧瓦朱甍,与齐司礼并肩穿行其中,仿佛随着青石板路一同跌入了一场由旧时记忆构筑而成的美梦。

    我缠着齐司礼在琳琅满目的摊铺前流连了很久,好吃的、好玩的见识了不少,在我的强烈要求下,齐司礼陪我一起在上次光顾过的糖人摊位前排起了长队。

    漫长的等待过程中,灵族男人的目光总是时不时落在我手中提着的礼品袋上,没过多久,他就忍不住开口问道:

    “手里拿的什么?”

    “这个?”

    闻言我冲他举起手中的袋子晃了晃,回答说:

    “是接骨木花酒!”

    男人脸上露出些许审夺的神情,不以为意地撇撇嘴角。

    “有我酿的青梅酒还不够?偏要带这种工业制造的东西。”

    “这可是我好不容易才弄到的珍藏版葡萄酒!是纯手工酿的,不是工业制造!我自己都没舍得喝呢,特地带过来给你的~”

    我讨巧地朝齐司礼嘿嘿一笑,像爱惜宝贝似的将纸袋护在怀里,银发男人见状后脸上的线条柔和了下来。

    “哼。油嘴滑舌。”

    与他漠然的言语形成反差的,是男人唇角不易察觉的上扬弧度。齐司礼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一直耐心地陪我等到了心心念念的糖人,这次我们要了两只——分别是大狐狸与小山雀的形象。

    我把小鸟那根递给齐司礼,自己啃起了狐狸的,一路上三言两语地攀谈着,不知不觉就来到了灵族男人旧宅的门口。

    宽阔精雅的庭院里即使主人久出不归也没有落得一副无人打理的破败模样,石砖地面干净整洁,花木树丛繁茂盛放,连屋檐和墙壁上都不见一丝杂尘。

    齐司礼极其自然地领我深入宅邸,仿佛我不是这里的客人,而是女主人一样。不知是否是他使用了天赋,在进入正厅大门前,我看见庭院中央的巨大杏树上结出了丰盈的果实,于是我忍不住撒着娇叫住了他,请他帮我摘下了许多熟透的鲜杏。

    银发男人将我在客厅安置妥当,然后又在我面前摆上了一盘洗好的杏果,淡淡说了句:“我去取药,很快回来”,便独自出门了。

    等他回来的这段时间虽然不久,却很难熬。在偌大的古宅内兜兜转转,当我正对着齐司礼收藏的、摆在根雕木架上的青花瓷瓶仔细研究时,大门被“吱呀”一声推开了。

    扭头望去,映入眼帘的是灵族男人熟悉的颀长身影。

    “才出去这么一会,就急得坐不住了?”

    男人跨步走进屋内,将取来的药包搁置在方桌上,一边脱去外套,一边对我如是说。

    他的视线在台案上只消灭了两三颗的鲜杏果盘中扫射了几眼,忽而眉尖微蹙,显得不太满意。

    “不是缠着我说吃到它人生就圆满了吗?怎么还剩下这么多。”

    盘中的果实汁多味甜,可惜或许是由于它们糖分过高,我只是吃上几口就产生了有些被腻到的感觉。深知浪费可耻,我急忙摆出一脸委屈相,半打趣半求饶地向齐司礼服软道:

    “那个…是鄙人高估了自己的胃容量,还请齐大人不要怪罪呀!”

    齐司礼上下打量着我,不置可否。他步履轻盈地走到我身边,修长的手指拈起我脸颊上的软rou不轻不重地掐了掐。

    “就不该惯着你这只嘴馋的笨鸟。”

    琥珀色的眼眸垂看向我,里面酝酿着旋绕的宠溺。大手放开我的脸蛋,男人温声说:

    “好了,这些我来处理,你去楼上等着吧。”

    这是齐司礼的惯用话术,多次的经验告诉我,那些鲜甜的杏rou很快就会在男人的一双巧手下变成一个个精致的糕点美食。

    心中欢喜,我不禁得寸进尺地把脑袋凑到他身边,明知故问起来。

    “嘿嘿……你是不是要给我做好吃的呀?”

    “……多嘴。”

    男人用指尖抵住我的额头将我推远,眼尾的余光瞟了我一眼。

    “我是不想把这些果子浪费了,再叽叽喳喳的话,就一口也不给你吃。”

    “别别!我不说了!我这就走!”

    担心好吃的不翼而飞,我连忙冲他频频摆手,悻悻地溜走跑去二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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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齐氏古宅的二楼有一处宽敞的户外式阳台,上有罩顶,四周有矮栏。木质地板的中央摆放着一张红木矮桌,前后设有四片竹席坐垫。

    我在齐司礼如博物馆般气势恢宏的书房中徜徉少时,从那些曲折迂回的书架与浩如烟海的书籍当中选出一本装帧质朴的古籍,随后便捧着书坐到阳台的矮桌前阅读起来。

    文言词句晦涩难懂,眼睛看着白纸黑字,脑海里却鲜少能够参透其中的深意。在我的耐心即将耗尽的时候,几声滴滴答答的落水声吸引了我的注意。抬头一看,原来是数滴润雨打在了高树伸展到阳台边的枝叶上。

    视线由近及远,囊括进远方的山林美景,我突然觉得就这样欣赏一会儿大自然巧夺天工的造化似乎也很不错——至少比绞尽脑汁地试图理解古人要好上许多。

    我之前用世外桃源来形容霖岛,现在也是这么认为。因为除此之外很难找到更适合它的形容词了。绵延的山脉一直向远方延伸着,层峦叠嶂,勾勒出波涛般的轮廓,一眼望不到尽头。细雨逐渐放开了阵势,变得淅沥可闻,雨滴连成千万缕银丝在眼前的山景上遮盖下一层朦胧的纱帘,却无形中增添了几分意境美感。森林与灌木为山脊披上墨绿色的衣装,雨水在半山处击打出缭绕的白雾,山峰在一片云海中若隐若现……看着眼前的美景,我恍惚间有种自己正置身于仙境的错觉。

    盛景使我忘记了时间,视线来回在这幅山水墨画的线条上描摹,我甚至没能注意到身后渐近的脚步声。

    “呵……”

    一声分不清是轻笑还是轻叹的声音让我不再失神,扭头向声源看去,正好瞧见齐司礼一手端着点心盘,一手拿着接骨木花酒朝我走来的样子。

    他左臂上搭着一条乳白色的针织毯,体态悠闲却端正,脸上的表情看起来很温柔。

    “拿着这个。”

    男人走到我身边,长臂一伸,那只装着糕点的瓷盘便占满了我的视野。

    “好……”

    我条件反射般地应声接下,随着葡萄酒瓶一同将它放到桌案上,还没来得及看清点心的形状,就忽而感到背上一暖。

    “下雨了,小心着凉。我可不想整天指导病号画设计稿。”

    柔软又舒适的触感从后背中心向肩颈扩散,我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是齐司礼在为我披盖毛毯。修长的手指攥着布料的边角,轻盈却仔细地将其盖过我的肩头,确认遮得严严实实了以后男人才放心离开,坐到了我的身旁。

    “谢谢……”

    毯子不厚却带着和煦的暖意,仿佛能够抵御任何寒冷。我红着脸小声嘀咕了一句谢谢,感到视线有些无处安放,只好直直盯着桌面上的点心盘。

    阴差阳错地,这给了我可以把那些堪称艺术品的糕点观察细致的时机。如果我没有认错的话,面前是一盘烹饪考究的荷花酥。盘底上盛装的不像是吃食,反倒像是一朵朵栩栩如生的清莲。浅粉色的花瓣片片分明又排列有致,宛如蕴含着蓬勃生机一般向四周绽开,竟让我一时间有些舍不得下口咬它了。

    不过我最终还是没能抵挡住香气的诱惑,伸手拈起一颗举到唇边,我结结实实地咬下一大口,嘴巴里便立刻开启了一场味觉的盛宴。或许这世界上只有齐司礼能将荷花酥的外皮做到酥脆与松软并存,一阵醇朴的面香味过后,舌尖上晕染开酸酸甜甜的馅料味道,我倏然意识到:这是男人就地取材,把原本惯用的红豆沙内馅改成了鲜杏酱。

    脑海里不禁闪现出齐司礼穿着围裙在厨房中忙碌的景象。他做面点时袖口会挽至臂弯,精瘦的小臂上线条健美而流畅,皮肤总是在不经意间沾染到些许面粉白痕。他做事专注且认真,但我总觉得当他在做糕点途中,看见锅里熬制的杏酱时,还是会自言自语似的低声念叨我几句,比如“吃东西也像个笨鸟,就知道浪费食材”之类的,即使我当时并没有在现场接受他的批评。

    心底随着生动的想象变得暖融融的,齐司礼对我别扭却缱绻的爱惜方式让我甘之如饴,像是罂粟果实一般令人上瘾,使我忍不住想要对他撒娇,然后换取更多温柔。

    侧目向身旁俊美的男人看去,他正用指尖翻阅着那本被我遗弃在矮桌上的古籍。

    浅色的外衣仿佛随着屋外的细雨一同染上了几丝缥缈的雾气,将男人衬托得更像是个只喝露水的神仙公子了。

    他劲瘦但不单薄的肩膀离我只有毫厘之遥,翻书时的动作使他的衣袖拂过我身上的毛毯又悄然离去,犹如在隐晦地施放狐狸的魅技,勾得人心里痒痒的。

    或许我可以再大胆一点。

    “齐司礼~~我冷~~”

    故意掐着嗓子用奶里奶气的声音向他耍赖,我摆出一副可怜相,手肘外拐着和他碰了碰。

    “……冷了就回屋去。”

    男人只是用眼尾捎了下我的方向,似乎并不为所动。

    “可是我还没看够山景呢!”

    “那你想怎样?”

    “我听说狐狸的体温都很高,因为皮毛很保暖!所以……或许我能不能感受一下呀?”

    “咳……”

    齐司礼对着我熟练的星星眼干咳了一声,像是被戳中要害的样子,好看的眉毛往中间拧了拧。在我错认为他要酝酿一些毒舌的语句数落我时,男人只是用轻不可闻的声音嘟囔了三个字:

    “麻烦鬼。”

    大手抚上我的肩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我拽入怀中,急促的动作让人很难不怀疑他是想要就此掩盖脸颊上浮现的绯红。

    齐司礼的怀抱很温暖,带着令人安心的白檀香气,逐渐侵染进我身上的布料里。我乖巧地把脑袋靠进他的颈窝,用不动声色的细微手法将肩上的那条毛毯也盖上了他的后背。

    灵族男人没有拒绝我递过去的毯子,只是紧了紧搂在我肩颈的手臂。

    山雨和美景依旧如故,变了的是两个觊觎墨画的人。没有只言片语的空气却舒适得令人惬意,就这样安静地与齐司礼依偎在同一条薄毯之下,一起用眸目记录眼前如梦似幻的景致,似乎也足够幸运了。

    过了一会,灵族男人将注意力转移到了那瓶跋山涉水而来的葡萄酒上。

    软木塞不知何时已经被他移除,纤指辗转于瓶身之上抬手倾倒,片刻后,两只高脚杯中便各自盛入了半杯酒液。

    齐司礼将其中一杯推到我的面前,看它的眼神还是带着点嫌弃。

    “没见过荷花酥配红酒的,明明该配‘笨鸟归林’。”

    中式糕点的确适合搭配清茶,尤其是齐司礼特地给我调制的“笨鸟归林”。尽管已经有一段时间不曾喝到过了,但每每提到它的名字,我依然能够记起它微苦回甘的味道、以及那副针叶倒竖的奇异景象。

    “那是因为…因为你这里没有牛排!”

    有时候,和银发男人争得口舌之快是我的乐趣之一。

    “难道不是你偏要把洋酒带到霖岛来的错?格格不入。”

    然而齐司礼也丝毫不甘示弱。

    “唔……哼!”

    自知理亏,我没有再和他争辩下去。为了不让自己显得太狼狈,情急之下,我慌忙拿起高脚杯猛灌了一大口葡萄酒,湍急涌入的酒液把我呛得不轻。

    “咳咳咳……咳咳……”

    “……喝慢一点…那么着急干什么……”

    我听出了男人语气中的嗔责,大手很快抚上我的后背替我一下一下捋顺起来,可惜却没有起到预想之中的安抚效果。喉关间的软组织不可控制地剧烈收缩,我的咳嗽声反而愈演愈烈了。

    味蕾上后知后觉地体会出了酒液的味道,那是一种难以找到字词形容的奇怪味觉。有一瞬间,我安慰自己或许接骨木花的气味就是与众不同,但下一秒我便意识到了蹊跷之处。这不像是任何一种葡萄酒的口感,残余在口腔内的苦涩过于浓烈,比起酒精更像是中药,没有丝毫经过时间沉淀的酿造感可言。顺着食道流向腹胃的液体仿佛带着火焰般的热度,所到之处无不引起一阵难耐的灼烧。

    好难受……但我似乎不是第一次经历这种感觉……

    是什么呢?

    脑内锈钝的齿轮极力运转着,闪过了一些定格在陆沉血红眼眸、尖利獠牙、以及他经常拿取的细高玻璃瓶上的画面……我曾经也误食过一回的,怎么会轻易把它给忘了呢?

    这哪里是什么葡萄酒,分明是Hereafter。

    唾液仿佛一同被药效灼干,连吞咽都变得犹如千刀万剐,疼痛难忍。?

    “咳……咳咳……”

    “怎么回事?怎么咳得这么厉害?”

    看见我的状态,齐司礼语气中的责怪霎时被担忧所取代,隐约透着些许慌乱。

    “是哪里不舒服?”

    “酒……咳……酒好像拿错了……”

    “什么?”

    灼烧感逐渐转化为一股近乎原始的冲动与欲望,我的咳嗽平息下来,两颊却已经被烧得通红。

    不知为何,通常只喝上这么一口的量,Hereafter的效力不会如此强劲,可今天我却在短时间内变得头晕目眩、饥渴难耐了。

    “呜……好渴……好难受……”

    精神开始恍惚,眼帘四周仿佛遮罩上一层斑斓的光圈,将看到的事物映出多重倒影。眼中齐司礼的轮廓扭曲模糊,依稀可以分辨出他拿起酒杯细嗅其中液体的动作。

    “这是…Hereafter?”

    那双金色的瞳仁微缩着颤抖了一下,显露出刹那的震惊与失措,但我已经无心再继续观察他的表情了。

    对血液的渴求仿佛融入进了我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当中,此刻正叫嚣着想要冲破我的皮肤,将眼前这个灵族男人以最野蛮的方式吃干抹净。

    “帮我……帮帮我……齐司礼……”

    我用最后的理智挣扎着向他求助,只见男人眉眼间透出心疼的神色,立刻应声将我收入怀中。那只擅长握笔的巧手安慰般地抚摸起我的后背,另一只空闲着的手臂则缓缓举至唇边。齿关开合,露出一对生得尖利的犬齿,齐司礼毫不犹豫地对着自己的手腕咬了下去。

    齿尖刺破肌肤,殷红的血液如分岔的小溪那样顺着伤处汩汩流出,银发男人拔出尖牙,直接将那只鲜血四溢的手腕递到了我的面前。

    “好了,别怕,喝了这个…喝下去就不难受了,听话。”

    我早已没有了选择的余地,口中的涎水分泌得比齐司礼涌流的血液还要旺盛,迟疑也仅是那么一瞬,我很快就向不可抗拒的食欲投降了。

    双手捧起男人白皙纤细的手腕,我像一头历尽饥荒的小兽一样凶猛地进食起来。嘴唇吸在被他咬出的伤口处不停吮吸,舌头勾卷着不断淌溢的鲜血吞吃入腹,我甚至可以在耳中听见自己狼吞虎咽时的琐碎声响。

    不知这样大快朵颐了多久,当我感受到体内那些熊熊燃烧的yuhuo不再肆虐的时候,思维才逐渐清晰起来。我强忍着贪念将唇舌撤离男人的手腕,抬眸向他看去,却迎面撞上了一张写满焦虑的俊脸。

    “吃饱了?还难不难受?”

    齐司礼甚至没有朝自己被啃食得一片狼藉的手臂看上一眼,他慌张地捧起我的脸左瞧右瞧,仿佛想要从我的眼睛里找到答案。

    “唔……好多了……”

    垂眸瞧见那处伤口,不再迷乱的心智生出莫大的歉疚。

    “齐司礼……你的手……”

    “有空担心我,还不如好好管管自己。连一瓶酒都能拿错…真是笨鸟……”

    男人嘴上不饶人,可那双大手却迟迟不舍得从我脸上移开。他干燥又温热的掌心在脸颊上捂出安心的触感,我不自觉地贴着他的手心蹭了蹭。

    真奇怪,难道齐司礼的血液也融进妖狐魅术了吗?为什么我感觉浑身麻酥酥的,像是有静电流通一样……

    视线落在齐司礼五官精致的面庞上,思绪开始不受控制地神游起来。

    他的头发看起来毛茸茸的,不知道摸上去会是什么感觉……

    他嘴唇的颜色好浅,咬一口的话会稍微红润一些吗……

    他就像个不问世俗的仙子似的……让人萌生妄图引诱他堕落的想法……

    他身上还有很好闻的味道……

    唔……xiaoxue好痒……身体好热……

    好想要他…

    好想要他……

    才刚清明不久的头脑似乎又变得混沌起来,我已经分辨不清方才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言辞是我的心声、还是我真实说出的语句了。

    身体擅自做出行动,等反应过来时,我已经吻上了齐司礼的嘴唇。

    什么时候靠近他的?不记得……

    他有说过想要拒绝我吗?不清楚……

    我只知道,当唇瓣上接收到那阵细嫩绵软的触感时,一切已经无法停下了。

    我终于和齐司礼接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