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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丹陛,也就是宫门前,台阶之中的官员一齐口呼万岁,叩拜行礼,场面蔚为壮观,看的林蓁有些心惊。待百官礼毕之后,礼部官员便将林蓁他们这些中式举人领到丹陛东西两侧的丹墀之内,让他们依次站立,皇上该赐策题了!林蓁等人再次在礼部官员的带领下往前走去,迈上一级级台阶,走进了大殿之中。他们跪拜在地上,五拜三叩之后,等待皇上赐题。他们要坐的桌椅早已安置妥当,桌上贴着士子的姓名,殿宇深深,三百多人的桌椅一直排到了大殿的最里头。众人起身之后,屏息凝气,眼看着朱厚熜一步步往这边踱了过来,他的目光漫不经心的从众人身上扫过,林蓁终于看清了这位久别重逢,身份却早已不同昨日的“故人”,他不知道该怎么定义自己和朱厚熜那一段相处的时光,他是个陪读,因此两人并不算是主仆;身份悬殊,即使朱厚熜做世子的时候,他也不敢认为两人能称得上是朋友;陆炳算是朱厚熜的“发小”,可他在朱厚熜面前都总是恭恭敬敬的,更不用说他林蓁了……不过不论如何,如今他们之间的关系非常明确,只剩下了君臣二字。就连从前斟酌着能说出口的话,恐怕从此之后都不能说了。林蓁想,他要想实现自己的抱负,获得朱厚熜的支持,那么一言一行就要慎之又慎,绝不能有半点差池。朱厚熜的目光投向了远处,林蓁这才大着胆子仔细打量了打量他。如今朱厚熜应该十九岁了,身材比他离开兴王府时高大了不少,虽然不是多么健壮,却也算挺拔修长,他面容白皙,眉目舒朗,长长两道眉毛弯着,看上去颇为柔和,但微微上挑的眼角却添了几分凌厉,更不用说他的目光冷淡中还带着一种令人捉摸不定的沉郁之气,让人望之不由得心生畏惧。总而言之,或许单论相貌,朱厚熜算得上是一个俊朗甚至有些飘逸出尘的青年,可这一身厚重的衣袍和那一顶皇冠的分量压在这个十九岁的皇帝身上,一眼看去林蓁所感受到的,只有那种肃然而高高在上的天子威仪。这五年来经历了诸多磨炼,再加上天资本来就超过常人,朱厚熜早已把这种威仪化作了自己言行举止中的一部分,他仿佛不是一个以外的继承大统,从未曾经过任何正规的皇储训练的藩王,他仿佛生来就是这天下的主人。七十二岁的内阁首辅杨一清在他身边垂首而立,这位文德武功都极为出众的老臣手拿圣旨,等待着朱厚熜的命令。那殿试的题目,一道决定举子们命运的策问,自然也在这诰书之中。朱厚熜的目光忽然收了回来,一瞬间林蓁甚至觉得两人的视线触在了一处,不过那也可能只是一种错觉,朱厚熜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侧头看向了杨一清,道:“杨阁老,宣旨吧。”虽然出题的荣耀名义上归于天子,但宣读殿试题目却是内阁首辅的责任,杨一清毕竟上了年纪,虽然身体还算硬朗,但嗓音威严中已经带了老年人的低浊沙哑。他清了清嗓子,将手中圣旨一展,开始宣读。第64章三百多名中式举人集中精神,听杨一清读道:“……皇帝制曰:朕身为人君,奉天命统苍生而为之主,愿尽父母斯民之任,使百姓免于冻馁死亡,流离困苦之害。如今耕者无几而食者众,蚕者甚稀而衣者多,灾害连年,官员冗杂,边有烟尘,内有盗贼,民受其殃而日甚一日也……”林蓁仔细听去,后面就是朱厚熜自谦的话,大意是说他无才无德,到如今还不能使天下大治,不知如何才能使风调雨顺,灾害不生,百姓足衣足食,努力耕种,各司其职,顺应天命,最后道:“……子诸士,明于理,识夫时……当直陈所见所知,备述于篇,朕亲览焉……”题目宣读完毕,众人依次就坐,或许是因为会试的名次比较靠前,林蓁就坐在第二排。待后面诸生一一坐下,执事官开始发放策题和答卷纸,令他们开始书写对策。同时还赐了每人一包宫饼充饥。林蓁翻开印好的卷纸,只见第一开前半页上写的是履历三代。无非是“应殿试举人林蓁,年十五岁,系广东省潮安府海阳县人,由廪生应广东乡试中举,由举人应嘉靖五年丙戌科会试中式……”然后后面就是林蓁从曾祖到父亲的名字。林蓁往后翻去,前六开都是用于写履历弥封的,后面就开才是给他写策文用的。朱厚熜出的这一题,乍一看其实也没有什么新意,无非是说朕勤勤恳恳,为何百姓仍然吃不饱,穿不暖,你们作为明理的读书人,一定要对我直言相告,决不可有所隐瞒。可是,前生后世考了一辈子试的林蓁却看得出,这道题也是有题眼的,嘉靖明言如今“耕者无几而食者众,蚕者甚稀而衣者多”百姓冻馁流离,不堪其苦。这确确实实是许多地方的真实写照啊。其实,林蓁考举人的时候,王世芳加试他的那一道题中,他就由自己过去所见所闻写下洋洋千言,对这些弊端已经多有陈述,但如今要做一篇能扬名千古的好文章,他还要再认真揣摩揣摩……殿试从辰时开始,一般来说皇帝都不会在殿中驻足太久,一个时辰过去,朱厚熜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反而站起身来,往殿下走去。士子们仍然专心作答,但皇上的身影在身边飘过,他们心中总还是有些不安。好在嘉靖似乎也意识到了士子们的惶恐,很快又回到殿上,极有耐心的坐在那里,一直到了正午时分方才再次起身,带着一众内侍朝殿门外走去。这时候,已经陆续有人开始交卷了。赵时春站起身来,将考卷交到了执事官手中。嘉靖放缓脚步,回头看了看,见赵时春年纪轻轻,却气质不凡,心中暗暗赞赏,不过,他的目光继续往前看去,落在最前面的第二排,一个不算宽阔,却挺得笔直的熟悉的背影上。林蓁端正的坐着,仍在奋笔疾书。朱厚熜看了一会儿,轻轻一摆衣袍,大步跨出了殿门。林蓁一边回忆着自己先前写的那篇文章,一边思索着朱厚熜的问题。想到耕者无田,他脑海中是曾经自己家乡终日为一家口粮奔忙的质朴的乡亲,想着想着,他下笔写道:“……臣闻立国有三计:有万世不易之计;有终岁应办之计;有因时苟且之计。求苟且之计者易,而万世不易之计者难。今天下之民,其有田者一二,而无田者常八九也。以八九不耕之民,坐食一二有田者之粟,其势则不得不困。今天下百姓,剥于污吏豪强者深矣,散食于四方者众矣,若不归田于民,如何责天下之耕?今农者失其地,或失于豪强,或失于皇亲,然豪强皇亲所敛之租赋,未尝归于国,皆以中饱私囊,富者愈富而贫者愈贫……”流民匪寇,皆来自于百姓,如今并不是老百姓不想安安稳稳的过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