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浪漫消亡

    高启强没打算要小孩。他连只宠物都不和哪个情人一起养。他这辈子自觉已经把子女缘都还完了，拉扯弟妹长大已经给出太多自身的养分，真的没多余的可以在分出去。况且他只和男人睡觉，连意外怀孕的机会都扼杀在摇篮里。

    一定要说的话，从前他和安欣在旧厂街拍拖，那时候小警察刚进派出所，脏活累活都是他们新人干，天天没得着家。有天小警察问他能不能去他宿舍喂喂鱼，他这几天都没得法回去了，会饿死的。高启强还想安欣这人看着楞头一个居然还蛮有生活情调，本想象是当时京海很流行的红金鱼，钥匙捅开门一看是安欣前几天来在他摊子时叫他拿回去吃的赖尿虾。

    高启强一看送了三斤现在死的只剩两只的虾蛄都快晕过去，见安欣还像模像样的铺了层沙子又笑得活过来。他想打电话过去说安欣一顿，又怕会耽误他工作，只能找个塑料脸盆把最后两只幸存者捞出来。先不说安欣搭的简陋虾窝没氧没海水，就是带回摊位也养活不了的。高启强打开窗户通风，一屋子海鲜味，真受不了这呆子。有的就水生是用来吃的，不是宠物鱼，被捞上岸就是没法活的。

    小鱼贩笑了一会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挽起袖子把玻璃缸洗刷干净，拎着塑料盆回去了。安欣回来一看，也猜到他们的定情信物已经全部阵亡，默契地没问什么。后来安欣升得挺快，进了市局干刑侦，见面要叫一声二级警司安警官。高启强也忙，见少离多，再后来他们之间矛盾已经无法被掩盖，自然没什么机会谈以后，安欣也没法和高启强开口说他当班时遇见个好可怜的小崽，mama被谋杀、爸爸在坐监，我们要不要帮帮她们家，我们要不要也有个踏实的家？

    他们谁都没想到黄瑶还是兜兜转转最后还是做了高启强的养女。高启强高总，京海知名富豪黄金汉，黄瑶挂他名下户口也身价倍增，为了孩子上学还弄了几套学区房，辅导课一周三次，英语外教培训一对一服务，周末练排球。黄瑶亲爸出狱后就长居外地，只在高启强需要时回市区来帮他做事，高启强逢年过节送他来看孩子，带孩子去看外婆，寒暑假再送孩子去她老豆在外地的渔海边度假期。

    别人都不知高启强为什么对他半路过继来的女儿付出这么多，高启强自己知道，家里有个能无顾忌给出爱的人陪让很多事少些难捱。meimei长大了不该同家哥同屋住，所以在启兰重蹈启盛覆辙之前就被高启强说服搬出去。高启强看得出高家三兄妹一向有同根生的疯狂基因，他已经放任一个折损一个，剩下的无论如何不能再出岔子，他也知道不公平，但是她要的他不能再给。痛也要收回，但在界限边缘悬崖勒马焉能不痛手痛心？

    被销户而退件的情感不仅不会消失，反倒会膨胀成其他需要填补的东西，爱到最后都变味成欲望，对人，对权，说谎吞了一千根针，心就破了一千张孔，恨意到最后也只剩苦涩。立场不同的好人，立场一致的坏人，立场不明的旁观者，他们大声质问，高启强！你怎么有三张脸？来来去去，最后谁都不留下陪他缝补。

    所以他把快要死去的结对虾煮熟入口，在腹中过一遭，一腔情谊倒也算不算枉死，毕竟记忆里浪漫同味觉永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