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密书屋 - 经典小说 - 若听风声寂(完结)在线阅读 - 终章

终章

    

终章



    秦白桃猛地一窒,才意料到自己刚说了什么,她怎么可能对秦雪椰提出这种请求?!

    “我不做了不是很好吗?再没人和你抢鹰眼的称号,也不会挡你的路。你就让我做普通人吧。”秦雪椰安静笑着,嘴角弧度苦涩而讽刺。

    “如果你不回来,我就杀了他!”秦白桃阴恻恻的,双手抓紧使力,指节渐白。

    雪椰闭了闭眼,徒劳地喘着粗气,那肺和破风箱也没什么区别了。“行吧,如果你一定要杀,我也阻止不了。我和他一起死,反正也活的很够本了。”

    “你他妈的秦雪椰!”秦白桃一锤过去,雪椰胸口正中那一拳,瞬间就有一络血水沿着嘴角挂下来。

    “谁他妈准你走了,谁他妈准你离开我们了?你为什么走!你为什么放弃我们!明明是一起挣扎在泥沼的人,凭什么你秦雪椰就该能脱身!你凭什么!”

    秦白桃一拳接一拳,打的雪椰倒退连连,笔直撞到墙上挂画,身子软软滑坐下来。胸口到腹腔一片火灼,眼冒金星的厉害。眸子半开半阖,沉默许久才咳了一声,从第一声开始,她越咳越凶,到最后整个身子都咳的弓了起来。

    “喂!你别装死!”秦白桃一开始还是镇定的,但随着秦雪椰越咳越厉害,终于还是决定不能放任她下去。

    想到这秦白桃立即转身。

    秦白桃犯了个致命的错误!秦白桃在秦爸爸收养她的第一堂课时就说过,永远不要把后背留给你的敌人。

    就在她转身的同时,秦雪椰揉身而上,左手朝前,右手朝后。典型的格斗术擒拿手,她欺身而上,左手成爪直接捏上秦白桃的第二节脊柱。

    这里是人体最脆弱的部位之一,捏断必死。所有人知道雪椰视力超群,是秦父手下最得意的鹰眼狙击手。却忘了雪椰的人体近身术也学的非常好,她闭着眼都知道那个位置在哪儿,她要的只是秦白桃的一个松懈。

    但秦白桃这人疑心极重,又自傲无比。自己身体差,身手也弱了很多,连普通人都不如。捏断脊椎需要力,她根本做不到。

    秦白桃感到身后的破风,瞬间回头。但已经晚了,雪椰已经极精准的捏住了她穿着纯黑休闲服的第二节脊椎,只闻咔嚓一声,雪椰面露狠辣的凭巧劲卸断了秦白桃的椎骨。

    秦白桃喉咙发出嚯嚯的声音,身子晃了晃。趁她恍神的瞬间,雪椰将秦白桃腰间的那把二十厘米长,从不离身的军刀抽出来。

    这把军刀不是普通军刀,刀刃占刀身三分之二,刀身极厚,最厚的地方甚至有五毫米。刀头弧度极弯,这是因为在急速格斗时,只有这样才能贴合手臂将击杀范围扩到最大。

    刀柄小牛皮所缠绕,上面已经被握的起了层油浸。刀鞘还在秦白桃的腰间,刀身已经握在了雪椰手中。

    她没有半丝停顿的挥出了最后一刀,眉宇间一派沉默。她就连杀人时都是极度安静的,不愧称之秦父最得意的一件兵器。

    秦父没想过自己最后也是死在这个沉默的兵器手里。但转念一想,也算求仁得仁。如果一个曾经的特工,现在的杀手之父,不是死在杀手手中而是自然老死。

    那也是另外一种耻辱吧?

    **

    你有没有见过玫瑰花海?它们是什么颜色?

    雪椰右手反握军刀,刀背贴合的勾在她的右下半臂,刀尖一点寒星蓝芒。

    秦白桃被卸了脊椎骨第二节,剧烈到让脑仁爆炸的疼痛掬住了她。徒劳的摇晃着,职业意识让她瞬间反应必须立刻疾退,但颤巍巍的身子却由不得身随意动。秦雪椰现在的力量并不足以直接捏断她的脊椎,但那毕竟是人体最重要的一根骨头。

    如果说秦白桃是鸟,现在无疑被卸掉了翅膀。要说秦白桃是虎,那么她已经失去了满嘴利齿,剩下只能被屠。

    趁着秦白桃恍神的那瞬,雪椰抢一步转了半圈,动作时她的浅发轻轻一晃,在空中划出一条淡淡的金色流光,秦白桃突然不合时宜的欣赏起雪椰这艳丽到近乎脆弱的暴力美学来。

    雪椰没一丝停顿,纤细的身量嵌到秦白桃前,将纸片薄的刃送上秦白桃脖颈大动脉,一气呵成。

    如果有人看见那一刀的狠绝,如果有人看到那一刀的惊艳,那份震骇无疑能让人当场昏厥。

    没有刀入rou体的钝感,这把军刀的锋利秦白桃本人再清楚不过。它轻轻一划就可以割开一本书,没有一丝迟钝。它是秦白桃最喜欢的冷兵器,十六岁得到后就再没有离过身。

    秦白桃眼前泛起了水雾。

    秦雪椰沉寂的面容没有表情,沉默而冷酷。

    秦白桃脑子里走马灯似的想起了小时候,那时候的她们那样小,每天过着狗一样的日子,只为了脱颖而出不被淘汰,淘汰则意味着死亡。

    秦白桃脖颈间一道血箭喷出,宛若花事荼蘼时最后一场盛宴。

    她没意识的抬起手,想捂住那破风漏血的位置。但狂飙的血箭直冲数米,站在秦白桃面前仅几公分的雪椰脸上满是星星点点。

    她还维持着刀送入白桃脖颈的姿势,在这一瞬,夜和昼的界限模糊了。她眼中只剩一片猩红,那片猩红在眸中急速旋转,仿佛卷成了漩涡,奇异吸力又从涡流中心中涌来。

    秦白桃努力保持意识清醒,那因为失血过多的手颤抖着,想摸对面雪椰的脸。她看着雪椰眸中寒星似银,还有刀尖流着的暗色。

    “秦雪椰,我恨你……”秦白桃低诉着,绽开一个莫名的笑容,笔直倒下去。

    沉重尸体砸起了满地的尘。雪椰忍不住咳嗽起来,咸津津的东西从口中喷出,没意志力支撑的瞬间软倒在地。

    这最后一击必杀已经使尽了她的毕身力量。

    雪椰静静地躺着,流血的伤口撕心裂肺般吞噬着她。麻木的感觉渐渐上移,不止是脚踝和肋骨。不久她浑身都会失去知觉,再后来会怎样呢?

    恍惚中,她已经无法做出任何判断和决定,只能沉寂等待死神的降临。

    寒冷的夜在雪椰的臆想中变成某个黄昏。

    年轻男人等在学校巷口,痞子一样拦住某个身穿蓝白校服的马尾辫小姑娘。他强行抱住她,她挣扎了一下没挣扎开,年轻男人笑的那样开怀。俯下脸来,吻住她的唇。小姑娘这次没挣扎,她回搂住他,两人旁若无人的吻起来。

    泛白起皮的干涸嘴巴轻轻裂开,她笑了。

    看似永恒没有尽头的夜,却突然有了松动。纯黑无纹的休闲鞋一脚踹开别墅大门,敞亮月光点破了室内的死气沉沉。

    男人冲进来,上吊的漂亮眼睛满含邪气。满室血气令人作呕,他用手臂捂住口鼻,转瞬看见了客厅地板那两个血人。他熟练的测试两人脉搏,随即脸上一喜。没半丝停顿的抱起其中一具瘦些的女体。

    须弥后,一道蹿红的火焰自别墅内部燃起。

    火光中一个黑衣的男人横抱着女体从正门而出,飞快的离去了。

    **

    欧邵峰双目赤红,大手紧攥方向盘。

    纯白的Gallardo飞驰在去往S城的高速上,马力直接踩到满,有生来欧邵峰从未用过这样死亡的速度开过车。半小时前时事新闻滚动了一条信息推送,连画面都没有的一条新闻却吸引了他的全部注意力。

    那条新闻简讯说今日凌晨S城丽江花园别墅某别墅突然大火,有一年轻女性尸体。

    欧邵峰从没有这么疯狂过,也从没有那么镇静过。

    他的腿在两个月前出过车祸,伤筋动骨一百天,他已经两个多月没碰过车,但这次他却顾不上了!丽江花园别墅是秦雪椰在S城的家,怎么会在雪椰失踪时就这么蹊跷的起了大火?

    Gallardo在两小时后下高速进了S城,笔直飞驰入丽江花园别墅区。那栋别墅现场烧的焦黑,火已经扑灭,还残存着缕缕的焦烟盘旋飘远,真的是秦宅!

    欧邵峰差点没站稳,被维持秩序的警察拦在别墅前。

    他奋身往里闯,警察们纷纷惊呼。紧跟而来的小郭小姚二人趁着商务车停下,在为首的警察中队耳边说了几句什么。

    那警察中队瞬间楞了一下,看欧邵峰的脸色就变了。“欧先生!真是,我们也没有接到上级电话,这一时半刻的,我带您进去吧!”

    欧邵峰的势力范围早就涵盖到S城。他近年在S城有很多待开发的地皮,除了H城半壁江山,连S城这个老家也打算尽力吃下。

    警察中队没想到一个小案能勾出这么尊大佛,又偷偷打量这个年轻男人。没想到姓欧的这么年轻,他还以为地产大鳄都是什么老头?

    他穿了身笔挺的羊绒大衣,背扩腰窄,乌黑浓密的发梳在脑后,镜片后的眸锐利到让人心悸,被他一眼扫过,会让人无形中矮下去一截。

    欧邵峰被警察中队请进别墅,到处雾气狼烟,十分呛人。警察中队捂嘴咳了几声。“火从客厅烧起来的,不排除人为纵火。您要找什么?”

    “那具女尸呢!”欧邵峰虽然表面极其镇定,实际人已经懵了一半。不然他早该进别墅前就问了,否则哪需要进了别墅呛半死才想起呢?

    “已经拉到队里的临时停尸间……”警察中队话说到一半,欧邵峰转身朝外。

    发动车辆再次前往警察中队所说的位置。

    彼时是S城的凌晨4点,道边一个行人没有。这一路飞驰,窗外的路灯幻成了一条条暖黄色的流星。

    欧邵峰右脚踩油门到底。到了中队突踩刹车停下来,Gallardo‘吱’的瞬间停驻,一丝拖痕都没有。欧邵峰开启车门,长腿首先从车中迈出。顾不上关车门拔钥匙,飞快的往中队内跑去。

    停尸间白雾缭绕,经手公务员一脸老大不乐意的从被窝爬起。

    开了钥匙打开停尸抽屉,停尸间的构造像个巨大抽屉,里面又存了几十个小抽屉。而每格小抽屉里都藏着一具身份未明待结案的尸首。

    公务员站在抽屉尽头,轻轻一抽又往后猛退几步,掩着鼻子不正视。

    那是具焦黑的尸体,面目特征完全模糊,浑身毛发都已烧掉。焚烧过的尸体有不同程度的缩水,比正常时看起来要弯很多。

    欧邵峰视力有些模糊,拼命克制浑身的颤栗。双目望天压抑着,过了会他走到停尸抽屉右边。定定的搜索着,忽然他楞住了,嘴角无法控制的抖起来,那焦尸右手上没戴戒指!又往另一侧望去,依然没有!

    他逼迫自己继续仔细观察,他从没这么认真的看过一个女人身体,哪怕她是具尸首。他企图寻找女尸胸口的花瓣纹身,但那里已经烧的血rou焦烂,根本无从分辨。欧邵峰双手攥紧,深吸了一气后继续细看。

    等下,他在女尸上看到什么?那烧得焦黄的臂上好像有条什么?他双目微眯俯首,这是,猛虎下山?花臂纹身?雪椰的手臂是没有纹身的!就算雪椰从失踪就开始紧锣密鼓的身,也不可能短短十几个小时就完成了这种花臂作品!

    不是雪椰!

    雪椰没死!

    欧邵峰双肩垂了下来,说不清该喜还是该悲。追查的车祸元凶还没找到,雪椰又遭遇失踪,两件事有没有可能是同一件事?

    距离雪椰失踪已经过去十几个小时,现在依然可以说毫无进展。随后赶到的小郭小姚乖乖站停尸间门口,望着自家老板一脸古怪的走出来。

    “老板!”两人同时唤道。

    欧邵峰随意的一颔首,一夜未眠的他坐到了Gallardo驾驶。眼镜被摘,扔在副驾。继而一手撑在方向盘上,一手疲倦的捏着鼻梁。又熬了一夜,还开了两小时快车。实在心力交瘁,但雪椰失踪让他不得不打起全身精神来应对。

    “老板,不然别开车了吧?您这样劳心劳力身子吃不消的!”小姚瘪着嘴,脸上酒窝都出来了。

    欧邵峰叹了气,手拧车钥。

    此时,小郭突然从大衣口袋掏出粉红的手机接起。很突兀的颜色,一点都不配小郭这种长相,纯爷们的长相。

    小郭的表情随着听筒那头飘来的几句轻语,瞬间从焦虑就转为了狂喜。“老板!秦小姐找到了!在S城第一人民医院!”那粉红手机是秦雪椰的电话,之前欧邵峰交给小郭查邮箱归属地的。

    欧邵峰一直在屏息听着。此时猛地转身发动了车辆,手臂因为发力过大而爆出了赫人的青筋。

    那辆纯白的Gallardo在一瞬提到最高速,飞驰而去。小郭小姚面面相窥,赶紧上了一旁的商务车追上不提。

    **

    在中国的月历里,二月又叫做花朝月。

    医院粉白的窗沿摆着数盆马蹄莲,心状花型,雅白的花瓣垂到了花盆边缘,清苦香气沁人心脾。

    冬日的第一束阳光从玻璃窗射了进来,碎金铃似的摇曳。

    那么冷的天,欧邵峰居然额头冒汗,脑子里一直在嗡嗡作响,下车后连车门都顾不上管直往电梯里闯,但医院的电梯实在太慢。欧邵峰干脆放弃,直接爬楼冲到医院的高层病房。

    那间医护指过的病房就在这楼层的左侧第二间。走廊传来寒风掠过了楼下树丛的哗响,大片大片的连在一起,就仿佛满世界轰然的涨潮。

    欧邵峰停下脚步,推开木门。

    他看见那个女孩安静的躺在病床上,额上一圈纱布,纤细的腰打着绷带,脚被石膏固定了。柔柔短发笼在雪白的颊边,阳光给她整个人打上了一层精致的溶光。

    欧邵峰看着她,眼都不敢眨。

    那女孩的长睫原本正徐徐低垂着,在他闯入后忽然轻颤一下。她安静的睁开眸,朝着他轻轻笑了,是那样温柔沉寂。那模样竟像一副永远静止的水粉画,让欧邵峰多年后回忆起来还历历在目。

    女孩微微歪着头,双眸中似有水光,她轻声问道。“不打算抱抱我吗?”

    欧邵峰终于抑不住满腔的柔情和悲伤,扑过去拥住那个他最爱的女孩。

    他们,将永不再分开。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