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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三七章:你肯替我殺人嗎

    

第一三七章:你肯替我殺人嗎



    金金旺自拜了趙野為師,每隔數日便上門學畫交功課。

    這日,他坐在書房大理石畫案側,十指搭在案沿,前傾粗大身子,銅鈴眼亮晶晶望向趙野。

    “師父,什麼時候我能畫人物小像?”

    趙野坐在畫案後翻看完手中一疊白描勾線畫稿,放回桌上。

    “還早。你基本功尚未紮實,心氣又浮躁。”他指向頭一張畫稿,“你這長線,原本已經練得筆劃均勻平直,這回又不穩了。”

    “那,最短得多少工夫才能學?”

    趙野眼皮都不帶抬一下,問道:“急著給婀娜畫小像表情意?”

    金金旺頭臉通紅。

    趙野正色道:“好歹你喊我一聲師父,忠言逆耳我就還得說:婀娜和你追求不同,你們談不到一塊兒。”

    金金旺嘆聲氣,道:“師父,現如今我顧不到往後了,只求眼下教她理我一理。”

    田婀娜看不上金金旺市井出身,且文不成,武不就,惟見他在趙野鎯鐺入獄時熱忱相助,其後偶爾相遇,肯應酬他幾句。然而僅止於此,再多便沒有了。

    趙野顧慮一逕實話實說,太扎金金旺的心,只怕適得其反,難以再勸說。因說道:“婀娜向來忙,連我偶爾回天香閣,也不是每回都能見著她。”

    金金旺眉間愁雲並未消退多少,“但是往時我送些吃食和小玩意兒給她,她還肯收下。前幾日送去伍道玄的真跡,她竟退了回來,連吃食玩意兒都不收了。”

    趙野微揚眉葉,“誰賣你的伍道玄真跡?”

    伍道玄乃前朝畫壇大家,市面真品難尋,膺品卻甚多,專騙金金旺這等門外漢。

    “不是買的,有個賭鬼拿它抵債給我祖父。”金金旺說時,有了些喜色:“這畫身價高,我祖父對它可寶貝了。這回聽到外頭有人誇我,就把它賞了我。”

    趙野憶及日前一事,因問道:“你被誇那事我有所耳聞,誇你的是百泉山人?”

    “是啊,”金金旺笑眉笑眼,“說起來,也是托師父的福。師父讓我多欣賞山水,開展眼界,我便上城郊遊玩,因此碰上百泉山人那一行人。更妙的是,那日田姑娘也在。”

    他銅鈴眼笑瞇得不見縫,“田姑娘向他們說我好話,說我為人仗義,有俠氣。那百泉山人也當著田姑娘的面誇我,哈哈哈,美死我了!”

    到了天香閣,田婀娜對著趙野卻是咬牙切齒,“百泉山人當著眾人的面誇金金旺,氣死我了!”

    她說起那日詳細光景,“百泉山人難得回京暫住,不多時便又要遠遊。這回他在洺水畔游宴,與會者俱是名士,我存心大顯身手,壓倒眾人,搏他美言拉抬身價。”

    那日田婀娜靜心等待,總算輪到她獻藝,正待款按銀箏,引吭而歌,來個驚艷眾人,顛倒眾生,金金旺出現了。他見到田婀娜,便上前廝見。

    百泉山人性情隨和,邀金金旺同席,兩邊攀談不上幾句,後者肚裡那點墨水便見了底。其他名士礙於百泉山人面子,不好說什麼,只是就中一兩位目無下塵者,未免露出些許輕慢。

    金金旺渾然未覺,報上自家大作《風流和尚俏狐狸》,以及尚未付梓的《風騷道姑玉狐狸》。

    趙野道:“按金金旺的說法,你人前維護於他。”

    “……我也是不得已,”田婀娜扶額,“他一副和我相熟的架勢,真教人認成一無是處的草包,我跟著面上無光。”停頓片刻,她輕聲道:“那傢伙心腸總算不壞。”

    “但你依然惱了金金旺?”

    田婀娜思及憾事,小嘴高高撅起,“我能不惱嗎?”

    百泉山人聽聞金金旺談起他兩部“大作”,問他為何俱以妖精、修行之人為主人翁,而男女主人翁又總由敵對轉而相戀。

    金金旺答道:“因為越至極,越見真心。”

    他解釋:“妖精天生自由自在,出家人戒律多且嚴,仇家恨不得一腳踹中彼此心窩子。一旦動情,妖精情願教人絆住,修行人破戒律,甘心遭惡報,仇家放下冤仇,不再有恨。不是極真心,不能如此。”

    百泉山人又問道:“那為何讓他們生離死別?”

    “生離死別也是至極。”金金旺道:“死的固然死了,活著的只要記念著死了的,那死了的便在活著的人心上活著,生死不能相隔。”

    這句話大大合了百泉山人的脾胃,誇他“文豪(金金旺的表字)小友心胸豁達。”

    百泉山人出身名門,詩詞書畫精妙,年少金榜題名。正當他春風得意,妻子病逝,他服完喪,帶著髮妻骨灰雲游四海。

    才高八斗,情根深種,不戀名利,去留瀟灑,百泉山人因此聲譽甚隆。這等人發話誇獎金金旺,金金旺一時很出了些名。

    田婀娜精心獻藝,到頭來教金金旺的橫空出世給掩下了。

    田婀娜手捏汗巾,柔聲細語,“小野哥哥,你知道的,我並不是那等心地狹窄之人,容不得旁人出頭露臉。可是……”嗤啦一聲,汗巾給扯裂了,她惡狠狠道:“風頭蓋過我,就不行!”

    因此上,前時她還偶爾收下金金旺送的吃食小禮物轉送下人,這下接都不肯接了。

    趙野此前大致猜中兩人恩怨,道:“金金旺抓破腦袋都想不透是這原由。”

    “要不他以為他怎地得罪我了?”

    趙野道:“老樣子。”

    當時金金旺一如既往,雙手交疊胸前,微仰起頭感嘆:“田姑娘視錢財如糞土,定是我送畫舉動冒犯她了。”

    田婀娜翻白眼,趙野又道:“金金旺託我帶話,請你當心。他打聽你最近接待鎮西伯秦廣,很掛心你安危。”

    田婀娜打鼻子冷哼,“干他底事?”

    趙野道:“他不託我,我也要叮囑你。前不久,紅袖班的鄭素素不是教鎮西伯夫人找上了?”

    “是啊,”田婀娜口吻疏淡,“不管鴇母和鄭素素如何痛哭哀求,那李夫人領著她那幫娘子軍把鄭家砸個稀爛,剪了鄭素素頭髮。——可惜了鄭素素那頭好頭髮,如今不養個一年半載,沒法見人。紅袖班屋院也得重新整修,元氣大傷。”

    趙野冷冷道:“李夫人該剃光的是她丈夫頭髮,釜底抽薪。”

    “嗐,夫君留戀野花,做妻子總是怪到野花身上的多。不過北里這兒,不缺小家婦人找來,鬧上娼家找丈夫、打罵花娘,可是官家家眷也這般行事的,這位李夫人當屬頭一位。”

    “總之,你要當心,”趙野道:“李夫人不只是朝廷命婦,亦是天子親封的‘輔遠將軍’。這幾年,她那幫關中武將打西域,功勳卓著,勢焰高漲,甚至瓜分了由關中武將長年主持的軍政。天香閣雖由官府開設,教坊使軟弱勢利,李夫人真來找碴,他決計先逃為敬。”

    “呵,教坊使?”田婀娜冷笑,“他只怕李夫人砸了天香閣,虧損買賣要帶累他官途,教我遇上風吹草動,自個兒麻利地往外躲,呵呵,意思便是讓我自個兒‘滾’。”

    “要躲的話,上我家。”

    田婀娜向他感激一笑,“躲得了一時,躲不了一世。我盡量疏遠鎮西伯了,橫豎他出手小氣,怕只怕他夫人已經惦記上我。”

    “那你可有對策?”

    “我尋思一計,你替我斟酌斟酌這計策好是不好。”

    過幾日,鎮西伯李夫人暨輔遠將軍還沒打來天香閣,金金旺先來了。那日金金旺照例一身金銀彩繡道袍,身旁除了他那兩個隨身下人,還多了一個花娘。那花娘挽著金金旺手臂,依偎著他,走在天香閣大廳,恰好田婀娜迎面走來。

    田婀娜不在乎金金旺這號裙下之臣,但見他琵琶別抱,投入其他花娘懷中,照樣不痛快。

    她面上笑吟吟,敘禮寒喧。

    金金旺乍見田婀娜,火速彈離他身邊花娘三尺。

    他捉耳撓腮分辯道:“田姑娘,你別誤會,我同這位姑娘一清二白。”

    田婀娜肚內冷笑,進了煙花地界的男人,充什麼三貞九烈?

    她親切微笑,“這有什麼?人不風流枉少年。”

    金金旺連連擺手,“不不不,我怕李夫人找你麻煩,便守在天香閣,有事好就近幫忙。我找這位姑娘,為的是借她房裡住。這幾天,我們各睡各的。”

    田婀娜料不到男人上北里還能是這原由,眼角一瞅金金旺身邊花娘,那花娘教金金旺這般撇清干係,面上下不來,拂袖走了。

    金金旺叫不回那花娘向田婀娜作證,只得自個兒長篇大論澄清。

    田婀娜見金金旺雷打不動繞著自己打轉,教人“背叛”的那點不悅沒了,很快又不耐煩聽他囉嗦。

    她遂打岔,“你果真真心待我?”

    金金旺不意田婀娜直言情事,脹紅臉期期艾艾,“這個、這個自然。”

    田婀娜緊接著問:“你肯替我殺人嗎?”

    金金旺笑道:“這個自——”他猛地打住話頭,“啊,殺人?”

    田婀娜笑道:“對,取三個人的性命。”

    她形貌白糯糯,嬌滴滴,卻道出這肅殺古怪題目,金金旺一下反應不來,愣在當地。

    這時葛子登登登跑了過來,向田婀娜道:“大街口那邊放回信鴿,鎮西伯夫人帶人朝天香閣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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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來想一章完結這段分線劇情,但老樣子,沒估準字數(捂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