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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忙道:“宫中的姑姑都向奴婢说了,奴婢明白。”长公主忽然俯下身来,一缕幽香萦绕不绝。不知怎的,我忽然出了一身冷汗。只听她沉声道:“你日后的道路,并非一帆风顺,说不定权倾天下,又说不好成了阶下之囚,一文不名。”听到“阶下之囚”四个字,心头猛地一跳,不禁一怔,“什么?”长公主又坐直了身子,香气倏忽淡去,重压亦烟消云散。“一切都靠你自己,也要看你的造化。”我伏地叩首,一一领受。长公主微一抬手,我缓缓站起,端立一旁。长公主笑道:“柔桑舍不得你,她下了课就过来与你告别。”正说着,忽听门外小丫头道:“信王世子到了。”只听呼啦一声,高旸几乎是摔帘子闯了进来,草草向长公主行了一礼。长公主斥道:“怎么这样慌乱,一点亲王世子的教养也没有!今天不用读书么?怎么这会儿有空过来?”高旸笑道:“今天玉机meimei入宫,我怎么能不来送送?因此特向先生告假。”长公主冷笑道:“你定是诓骗先生偷偷溜出来的,要不然怎么连衣裳都来不及换,袖口上的墨迹又是怎么回事?”只见高旸只穿着一身家常牙白色暗云纹锦袍,仔细一瞧,果然袖口有几个墨点。高旸嘻嘻笑道:“姑母别恼,侄儿领罚就是。玉机meimei,你出来一下。”说罢也不等长公主点头,不由分说便拉着我离开了上房。几个内侍要跟上来服侍,都被他打发回去。我二人一口气奔到后花园的蔷薇架旁。蔷薇花静静绽放,清香袅袅。紫晶坠角流光盈盈,化出如梦如幻的雾气。我与他一时默默无言。良久,高旸道:“玉机meimei,孤原以为你一心想入宫为妃。自忘典之日,孤方知你志不在此。”我垂头道:“奴婢一早言明,入宫只是做个侍读的女官而已。”他连忙道:“是孤愚钝。望meimei不要恼了才好。”心中有淡淡的离愁别绪。我微微一笑:“世子即使误解了奴婢,奴婢又为什么要恼?入宫之后,想要再和世子随意说说话,也是不能的了。”高旸郑重道:“那也未必。你若不做嫔妃,十年之后,便能出宫。到那时,孤还在这里等你。”他极快地在我手中塞了一样东西,“口说无凭,以此为证。”说罢拔腿便跑了。哐啷一声巨响,蔷薇架竟然被他撞倒在石子漫铺的小路上,蔷薇花如流火在地上蜿蜒。我伸掌一看,原来是一串羊脂白玉珠。我呆了好一阵子,眼见众人扶起花架,摘掉了被压坏的蔷薇,方才被簇拥着回到上房。高旸早已离去。恰巧柔桑到了,将一串珍藏了许久的玻璃珠子挂在我的胸前。长公主笑道:“很好看,柔桑很用心。”我忙谢过柔桑,柔桑亦依依不舍。长公主安慰了好一阵子,她才肯回去上课。柔桑走后,长公主方才问我:“世子与你说了什么,他竟不向本宫告退,一溜烟回府去了。”我不敢隐瞒,将高旸的话一一告知。长公主叹道:“想不到他对你竟有这份心意,想来你是愿意的了?”我忙道:“奴婢惶恐。”长公主叹道:“你有十年的时间,尽可慢慢思想。”我将白玉珠双手奉上,长公主推却道:“留着吧。世事无常,留心看吧。”只见玉珠质如飘絮,溶溶如月色在手心打转。只听她又道:“这羊脂白玉珠是王妃所赠,世子甚为钟爱,你要好好保存才是。”我将玉珠笼在腕上,恭声答道:“是。”公主微微一笑,恳切道:“孤向来看重你,一来,你是忠仆之后,二来,你确是好孩子。孤冷眼看着,玉枢虽为长姐,却还不如你心里有主意。”说着抚了抚鬓边的碎发,家常的赤金束发金钗在发间微微一闪,“你今日一去,前程似锦,若得了富贵,可别忘了府中旧人。”我连忙跪下:“殿下的恩德,奴婢永世不忘。无论奴婢身在何处,此心此躯,永为殿下驱策。”这番话实实出自于我的真心,因我从未忘记那双玉兰花绣鞋,是如何改变了我们母女三人悲惨的命运。长公主示意丫头扶我起身,满意道:“孤舍不得你入宫,却更不忍将你埋没于府中。不单是你,将来本宫也会为玉枢谋一个好前程的。”我忍不住问道:“玉枢将来也要入宫么?”长公主笑道:“傻孩子,哪能人人都入宫?你放心,本宫绝不会叫她吃亏。”眼底浮上热泪。忽听外面慧珠说道:“殿下,时辰到了,车马齐备,玉机姑娘该启程了。”长公主携起我的手,亲自送我到门口。父母早已和婢仆们候在道边。母亲一见了我,眼圈立刻红了。长公主握住我的手,缓缓道:“愿玉机的品貌才德为人赏识,有朝一日衣锦荣归。你的双亲姐弟,乃至于孤,都以你为傲。”正文第4章女帝师一(4)我将眼泪藏起,款款拜下:“玉机愿长公主殿下福寿安康,太平长乐。”长公主眼角微泛泪光。慧珠扶着我,缓缓走下台阶,上了一辆青绸小车。赶车的王大娘放下车帘,我亦狠心不向外看。车动了,我方取出帕子拭泪。袖子滑下,腕间的羊脂白玉珠莹润而饱满。我不知道高旸为何会有这样的念头,然而心中不无暗喜。车行得远了,我这才将隐翠香囊取出,系在身上。启帘向外探看,但见青石板路上,长长的车影似一道眷恋的心念,越过护城河,绵延至朱红色的宫墙下。我问道:“这是到皇城了么?”王大娘道:“回姑娘的话。我们现在皇城西边,正向北走。一会儿从皇城西北角的修德门入宫。”听她这样恭敬地回话,我不觉一怔:“大娘何须这样客气。我并不是什么姑娘。”王大娘笑道:“姑娘如今是待选的女官,身份贵重。老奴不敢放肆。”我默然。我何曾成了“姑娘”?我不过是长公主府的家奴。长公主若疼我,便荐我入宫搏个前程。若她无心于我,我便在府中配个小厮,庸碌一生。从长公主府到皇城,只是换了一个更大的牢笼。然而即便两处都是牢笼,世人依旧会向往更大更高的那座。我暗暗叹了口气道:“王大娘言重了。”【第三节锦素沈沈】马车于黄昏时分到了修德门,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