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庸之德】数日后,慧媛晋为慧嫔,正式接管内阜院。因高曜和刘离离都已经出宫,皇帝便让她居住在长宁宫的正殿启祥殿,慧嫔却自请住在侧殿——灵修殿。这一日,我从定乾宫回来,累得歪在榻上打盹,却听门外绿萼向芳馨轻声抱怨:“咱们姑娘千挑万选送了最好的东西贺她,她却派人拿腔拿调地说自己太忙,不得闲见我!当初她是如何巴结我们姑娘的,都忘记了么?!”芳馨道:“小声些!姑娘还在里面睡着呢……慧嫔……”说着拉绿萼走开几步,下面的话我便听不清楚了。于是我起身唤了她们进来,笑问:“什么事情我是听不得的?”芳馨瞪了绿萼一眼,赔笑道:“姑娘累了一天了,奴婢怕吵着姑娘歇息。”绿萼却满脸通红,不忿道:“奴婢刚才送贺礼去,慧嫔只推说忙,竟不肯见奴婢。”绿萼是我的心腹,在宫里就和颖妃的淑优、玉枢的小莲儿一样,即便是三妃也不便托大不见。我笑道:“慧嫔的人出言不逊了?”绿萼道:“那倒没有……”又撇嘴道,“谅他们也不敢!”我不觉好笑:“他们都客客气气、高高兴兴的,你回来生什么闷气?”绿萼道:“奴婢是替姑娘不值!那么好的东西,姑娘自己都舍不得用,却给她!”我笑道:“原来你是心疼东西。”绿萼道:“可不是么?随便送些什么便是,何必费那心思?”芳馨笑道:“什么了不得的好东西?咱们漱玉斋多的是。绿萼姑娘受累了,回去歇歇脚吧。也该让姑娘睡一会儿了。”说罢不由分说推了绿萼出去,又斟了一杯茶递给我,“姑娘千万别生气。这几天长宁宫热闹得很,道喜送礼求人回事的,门槛都要踏破了。慧嫔是真的忙碌。”我微微一笑道:“随她去吧,我不在乎,更不会动气。”芳馨道:“其实奴婢也有些不明白,姑娘与慧嫔并不交好,怎么送那么贵重的礼物……”我笑道:“慧媛掌管内阜院以后,可派人来漱玉斋问过了么?”芳馨不解道:“问什么?”我笑道:“问我的钱都是从哪里来的,为何往国库捐了那么多。”芳馨恍然,想了想道:“并没有。”我又问:“陛下赏下来的十锭金子都交给商总管了么?”芳馨道:“奴婢亲自拿去交给商总管的,还亲眼看商总管在账目上注了一笔。”她顿了一顿,抿嘴一笑,“陛下赏了姑娘那么多金子,姑娘却都捐给了国库,慧嫔知趣,自然不会多问。”我澹然一笑:“她不来问我的短处,我也不吝啬好东西。后宫和睦,龙颜大悦。”芳馨笑道:“陛下大张旗鼓地往漱玉斋送了那么多金子,姑娘却转手还给国库,慧嫔也不敢过问。如此说来,最聪明的是陛下,不费一个铜板,就解决了后宫的争端。”我笑而不语,喝过了茶依旧躺下。白日渐长。这一天,我从定乾宫东侧门出来,天还亮着。远远只见东面的延襄宫的高墙下停了一溜小轿,十几个宫女内监悄无声息地侍立着。我随口问道:“延襄宫很少开启,今天是怎么了?”芳馨笑道:“姑娘不记得了么?今天是四月初二,是宫里殿选女巡的日子。姑娘那一年也是在四月初二这一天进宫的,也是在延襄宫陂泽殿入选的。”我这才想起,笑叹道:“整日头昏眼花,连日子也记不清了。”芳馨感叹道:“当年奴婢也这样立在墙根下等着姑娘,一晃就八年。姑娘长大了,奴婢也老了。”我恍然无闻,只提起裙子,轻手轻脚地走进延襄宫。但见千年老槐开了满满一树碎玉琼屑,歪得更加厉害,支撑树干的石柱也是新凿的。晚风中香气馥郁,怆然冷冽。陂泽殿门窗洞开,姑娘们衣着华丽,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饮茶低语。也有凭窗而望的,见我在院中闲逛,先是露出诧异之色,然后远远行礼,笑意自矜而宁静。正文第200章女帝师三(62)我抚着老槐粗粝的树干,叹息道:“我和锦素就是站在窗前,对着这棵老树,彼此探问。直到知晓对方都出身寒微,这才放心交谈。我和锦素还在陂泽殿念过中的。‘蔽芾甘棠,勿剪勿伐,召伯所茇’,倒像是在说这棵树呢。”说着轻拍两下,微笑道,“怨不得书中说,‘思其人犹爱其树’[200],若没有这棵树,我和锦素也不能熟识得这样快。”芳馨有些感伤:“于姑娘都去了三年多了。”我没有理会她,接着道:“后来启jiejie来了,借了锦素一枝珠花戴着。采薇meimei也来了。再后来,易珠meimei也想过来说话,恰巧陆——皇后到了,只得作罢。”芳馨微笑道:“姑娘记得清楚。”我在袖中暗暗屈指,当年一道选女巡的女孩子中,邢茜仪和史易珠入宫为妃,启春和谢采薇嫁为人妇,嘉秬和锦素早已去世,封若水随父流放。多年来一直在女官之位上的,只有我一人。而当年将我选入宫的陆贵妃,数月之前已被我逼迫致死。透过茂密的枝叶和花簇,遥望殿中烛火摇摇,年轻娇美的容颜灿若繁花。芳馨说我长大了。不,她错了。我从没有长大过,我一进宫,就是这么老的。咸平十八年四月初二,照旧在延襄宫的陂泽殿选女巡,由昱妃邢茜仪主持。听闻封羽的女儿封若水气度沉稳,对答如流,众人无不心悦诚服,于是昱妃做主,选了封若水为华阳公主的侍读女官,并在两日后封为正七品女史。从小书房回到玉茗堂,天色还早。几个小宫女在二楼的小亭里逗猫儿玩耍,小钱领着小内监掌灯,我闲来无事,就捧着茶看玫瑰。花圃中挤挤挨挨地种了红黄白三色玫瑰,界限分明,柔靡端庄。芳馨在一旁拿小瓢浇花,一面笑道:“知道姑娘今年要回宫,颖妃娘娘命人阔了花圃,又添了黄白色的,这会儿开了花,果然比先前只有红色的时候好看。”我摘下一朵黄玫瑰小心翼翼地别在发髻上,笑道:“这就是颖妃的细心之处了,连jiejie也比不上。”芳馨直起身子,笑道:“姑娘戴着很好看,可每日摘一朵戴着。”轻轻一嗅,指尖有淡淡的幽香:“我去定乾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