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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当今太平年景也不过如此,若逢乱世,便是畜生也不如。实在不是我惯着他们,是这太平盛世惯着他们罢了。”银杏道:“所以姑娘这算为圣上的太平盛世出一份力么?”我笑道:“不敢当。钱财嘛,都是身外之物,纵使费些心神,究竟也不算什么。”绿萼忙道:“就是!若是那个叫申景冰的县令有事求姑娘,就是喊破了天,姑娘也不会理会的。这就是分别。”离开朱口子村时,乡亲们送别的礼物装了满满一船,沉甸甸、慢吞吞跟在客船后面。一路风尘回到京中,迎接我的是一道圣旨:朱玉机复正四品女录,三日后进御书房。我跪在地上接旨,只听了两句便神思不属,只看见小简蓝灰色的袍子下一双黑漆漆的靴子,脚趾在里面随话语一耸一耸,着实不安分。青砖地磨得水滑,天光照成梨花白。已经二月初六了,再过一个月便是我二十二岁的生辰。青州的两片梨园,都开花了么?我高举双手,圣旨冰凉。朗声叩谢过皇恩,绿萼和银杏一左一右将我扶了起来。不过年余未见,小简一笑起来,唇边已多了几道细纹,眼中更添稳重之色。他笑眯眯道:“一别年余,大人尤胜从前。怨不得陛下说,大人逍遥自在够了,也该回宫了。”说着叹了一声,许多刻意的慨然,“其实奴婢也知道,圣上怎忍心一直恼大人?大人迟早会回宫的。大人也是倔,一起从泰山回京不好么?非要独自坐船回来。”我不理会他,只笑道:“公公辛苦了。请公公歇息片刻,让玉机稍尽地主之谊。”小简道:“天色已晚,奴婢也该回宫复命了。倒是大人一路辛苦,还请好好歇息。”我忙将圣旨交予绿萼,笑道:“玉机送公公出去。”走到廊下,又问道,“玉机回宫之事,宫里都知道了么?”小简笑道:“阖宫皆知陛下从泰山去了寿光。慧贵嫔一得信就吩咐打扫大人的旧居,婉妃娘娘和颖妃娘娘早就翘首以盼了,备下了许多好东西,单等大人回宫了。”我关切道:“旧年里仿佛听闻颖妃娘娘险些小产,娘娘如何了?”小简摇了摇头,叹道:“颖妃娘娘养到四个月了,那小皇子究竟是没保住。”颖妃史易珠天生好颜色,几可不用脂粉,康健美貌是出了名的,宫中人人倾羡。我痛惜不已,不觉暗叹。小简续道,“颖妃娘娘也是可怜,入宫七八年,头几年不得宠,这些年好不容易分得了些圣恩,却又……而且——”他忽地住口,不忍再说。我好奇道:“而且什么?”小简笑道:“这大好的日子,不说也罢。此事究竟与大人也没什么干系,等大人回宫了,自然就知道了。”他不说,我也不便追问。眼见再有一箭之地,便要出门了。我又问道:“请问公公。玉机回宫后,依旧在小书房么?”小简笑道:“小书房的奏疏,想来是不用大人理会了。”“那如今是谁在理会呢?”“自从颖妃娘娘回宫修养,圣上就头痛小书房的事情。本来想请昱贵妃来,但昱贵妃不愿意过问朝政。最后亏得华阳公主聪明,见陛下烦恼,就荐了自己的侍读封女史。圣上本有些迟疑,终究敌不过公主的孝心,就让封大人去试一试。谁知竟很妥帖,就一直到如今。”正文第252章女帝师四(46)这分明是华阳公主不喜欢封若水,千方百计要将她推还给父皇。忽见小简袖起双手,低着头暗自发笑。我笑道:“什么有趣的事情?公公笑什么?”小简猛地抬起头,茫然之中带着喜色:“这个嘛,说给大人听也没什么。大人是知道的,封大人曾是名动京城的才女,容貌、身段和昱贵妃、婉妃娘娘也不差上下,宫里原本都以为她进了御书房迟早要做妃子的,谁知快一年了,竟也没有册封。许多人输了钱,心里正不痛快呢。”原来是这样一件无聊的事情。小简一定赢了许多钱,然而他身为最了解皇帝心意的人,是不能也不便直接落赌注的,想是有人暗中代劳。我笑道:“大家都很有闲情逸致。”小简道:“宫里人嘛,嚼舌根,赌月钱。封大人的事情两样都占了,自然热闹。”我忙转移了话题:“如今还是李公公和简公公轮流服侍圣上么?李公公好么?”小简现出哀伤之色,眼中的痛心却远不如提到失子的颖妃。只一瞬,又悲喜交加起来,喜得自然通透,悲得脂粉浓重,连叹息都婉转如诉,无懈可击:“师父年老多病,已不在御前服侍了。”我笑道:“李公公出宫养老了?”小简道:“照理,本该厚赏,恩准他老人家出宫养老的,但不知何故,师父虽有两个亲侄儿,却不大喜欢他们,因此不愿意回家。于是圣上开恩,准师父在宫里养病。慧贵嫔特意从内阜院拨了两个人专门服侍师父。”我笑道:“也好,宫里的大夫和药都齐全。慧贵嫔曾受过李公公的恩惠,自然会好好照料李公公。”小简低了头道:“这是自然。”马车已到,我抬眼望了望天色。汴城的天“密云不雨”“风行天上”[179],生就一副娓娓道来却永远也说不完的模样。我屈膝行了一礼,微笑道:“天晚了,我也不虚留公公。公公慢走。”刚刚回转,便见朱云在檐下低头踱步。快二十岁的少年,身材益发高大魁伟。虽然神情焦虑,步态依旧沉稳英武,不失军人风度。堂屋里一抹深翠碧影阴湿得能挤出水来。母亲端坐在上,神色暗昧不清。朱云拉着我的手走开几步,道:“二姐,你回来之前,简公公就到了。母亲一听说是宣你回宫的圣旨,脸色就不大好看,推病去了后面。这会儿出来,想是要审二姐。二姐可要小心应对。”朱云力气很大,薄薄的肌肤下,血脉沉沉。“我知道了。你放心,我有分寸。”朱云道:“我陪二姐进去,万一母亲生气了,我还能劝着些。”我笑道:“不必,你去忙你的便是。”说罢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他铁箍一样的五指这才松了下来。我展袖掩去几道苍白的指印,转身进屋。母亲的神情阴沉如铁,青灰色下透着愤怒的白。我上前行了跪拜大礼:“母亲万安,女儿回来了。”母亲端坐如山:“起来吧。”我站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