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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萼一拂裙裾,仍是不服气:“说来说去,姑娘就是怕婉妃娘娘不高兴。”我推一推她:“越发爱使性子了。明日我要回家给母亲请安。快去收拾物事。”正文第269章女帝师四(63)十月初六,又是休沐之日,我照旧从金水门出内宫。只是这一次踏出金水门时,分明有了一些别的企盼。回首东望,绵延的高墙之内,是与后宫隔绝的桂宫,碧瓦深翠,如瀚海凝波。桂宫在皇城的东北角,出入自有通道,不与后宫连通。后宫妃嫔女官,不能随意去桂宫。高曜五日一朝请。皇帝不愿他耽误学业与政事,又懒怠早起应对虚礼,于是高曜只在寝殿中问了安,便依旧回桂宫去,至今来定乾宫不过三次,每一次我都不在。因此自高曜入住桂宫,我还从未见过他。上车后,我忽然想起一事,忙问绿萼道:“太子殿下进桂宫也有一段时日了,芸儿也进宫了么?”绿萼道:“奴婢听说,李佳人虽然封了太子孺人,还依旧在旧府邸中住着。想来是怕自己的容貌与身世不容于太子的后宫吧。”我叹道:“这孩子也是太倔。不入后宫,又如何容于后宫?”绿萼不平道:“圣上半句话,芸儿就残废了。换了奴婢,奴婢也不愿意进宫来。”我轻斥道:“越发爱胡言乱语了!”绿萼伸了伸舌头:“姑娘若还想着芸儿,何不趁今日去太子的旧居瞧瞧她?”我摇了摇头,叹息道:“不必了。上一次随太子一起去瞧她,也没有亲见。她喜欢避世,那就随她去吧。横竖等到新君登基,她必得进宫。”如此在家盘桓一日,母亲对明虚之事只字不提,朱云却趁母亲不在时绘声绘色地描述明虚抵赖、被人扯着衣领拖出侯府的情景,得意起来哈哈大笑。母亲听见了,便坐在佛堂里不出来。我想夸赞朱云,又怕母亲不悦。银杏和绿萼两人在家中足足憋了一天的笑,出了府,都叽叽咯咯的直不起腰来。如此回到宫中,已是晚膳时分。一路行到金水门,天色已黑。忽见高墙下逸出一线灯光,一个矮胖敦实的青年内监飘然上前:“奴婢小东子拜见朱大人。”小东子是自小服侍高曜的贴身内监,两年前奉命从西北送信给我,后与乳母李氏、芸儿一道,入御史台南狱遭受酷刑。他身子虽重,脚步却轻,谦卑沉默中自有一股沉稳与傲骨。也是,今后他便是李演一样的人物,如今在桂宫也是炙手可热。九死一生的人,是有资格骄傲一些的。我笑道:“东公公安好。”小东子道:“奴婢奉命在此守候多时,太子殿下有请大人去桂宫叙话。”冬夜的风干冷无情,我的泪却是guntang。并非只是他等待了这数个时辰,我为这一刻的相见,已足足等待了十年:“听闻殿下连日忙于政事,今日怎的得空?”小东子道:“太子殿下知道今日大人休沐,这才命奴婢来请的。平日里大人在后宫,太子殿下也不便相请。”说罢一让,躬身道,“桂宫里已备下大人最爱的碧螺春,只待大人前去品尝。大人请。”桂宫虽大,却十分安静。想是宫中没有太子妃亦没有妾侍的缘故,连仆从都很少。一眼望去,宫女尚不及漱玉斋多。寥寥几盏宫灯稀疏懒散地照射庭院,彼此不能相望,整座宫殿清冷而昏暗。桂宫主殿迩英殿阔七间,深三间,上设宝座香炉。殿中一丝热气也无,行路带起的微风中有残存冷香,想是许久没有人待过了。小东子推开西暖阁的门,一阵暖风轻柔地扑在脸上:“请大人稍坐,奴婢这就去请太子殿下过来。”我奇道:“难道不应该在迩英殿等候殿下么?”小东子笑道:“大人有所不知,太子殿下日常起居都是在西殿,只有群臣来议事时,才在迩英殿坐上一会儿。不过大人怎同寻常臣子?太子殿下不忍以君臣之礼来约束大人。”说罢躬身退了下去。西殿的北榻稍大,堆叠着青绸被和白瓷枕。那定窑白瓷枕是高曜的旧物,从出宫守陵时就带在身边的,上面绘着母子嬉戏之图。青绸被也是半旧的,针脚已经发毛。窗下的南榻上丢着几页空白稿纸,小几上还有墨渍。高曜随手把玩的青玉珠撩在榻角,几颗珠子垂在榻沿。银杏连忙捧起玉珠,端端正正放在小几上,细致地把珠串一粒粒地拨正。将稿纸收起,用茶盘压住一角。眼见条案上的瓶子歪了,又连忙扶正。我笑道:“太zigong不是漱玉斋,何须如此忙乱?”银杏轻笑道:“这太zigong的奴婢们也太粗心了,奴婢都看不下去了。不过这正说明太子平易近人,不理会这些琐事,也就不会苛待奴婢。姑娘说,是不是?”我淡淡一笑:“你看得很仔细。太子殿下自小如此。”两个十五六岁的少女带着四个小丫头走了进来,捧着铜盘、沐巾、瓷匜、香胰、漱盂、茶盏、蛇油等物,服侍我漱口净手。为首的少女一面跪在地上往我手背上涂蛇油,一面忍不住偷眼看我。但见她容貌端庄清丽,眉眼处颇有几分像芸儿,打扮也格外出挑,显是高曜的新宠,定是内阜院精心挑选出来服侍太子的。一时银杏也净了手,众人退去。银杏摩挲着手背,若有所思道:“这里的宫女这样美貌,若李孺人还不进宫来,三五个月后,恐怕太zigong便没有她的立足之地了。”我吹散了茶沫:“慧贵嫔对太子当真是很用心。”【第四十六节死而不朽】忽听门外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西厢的门被大力推开,高曜疾步地走了进来。我连忙起身行礼:“女录朱氏参见皇太子殿下。”高曜身着象牙白团龙纹圆领袍,金丝小冠上嵌着一颗深蓝宝石,以青玉簪束发。面如冠玉,唇若施脂。眉如远山,目若朗星。他俯身扶起我,袖口的金丝紧紧贴住我的掌缘,挺阔粗硬,透着新贵的刚强与勃发。近一年未见,他已经整整高出我一个头。尚未开言,俱已含泪。高曜道:“孤早就想去看望jiejie了,奈何后宫重地,不能随意踏入。幸好jiejie和百官一样,有休沐之日。否则,真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再与jiejie相见。”我哽咽道:“玉机恭贺殿下得偿所愿。”高曜紧紧握住我的手,凝视片刻,忽然退了两步,深深一揖:“孤能有今日,全赖jiejie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