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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 她蓦地咬破食指,用自己的鲜血把那个未写完的藤蔓“李”字一点点续写完。一个的血色已经发暗,一个的依旧鲜红,明暗对比,互补交融,却又互相映衬,仿若他们此生的有缘无份,纠纠缠颤。 她捧着袖子又看了一会儿,递回给我:“此生再麻烦你最后一件事情,帮我把它在李敢坟前烧掉。”我点点头。 她笑握着我的手,我回握着她的。她朝我一笑,明媚如花,好似我们多年前初见,她摘下面纱时,那个另日月黯淡的笑容:“小玉,你回去吧!我会求皇上把嬗儿还给你们,但霍将军如今的位置……皇上不见得会准,只望你不要怨恨我。如果真有一日,大汉兵临楼兰城下,还求你黏在我们初相识时的情分上,求霍将军眷顾几分无辜百姓,约束手下士兵,不要将兵戈加于他们。” 我替她理了理鬓边的乱发,扶着她躺回枕上:“你的病都是因心而起,不要再cao心了。如果真有那么一日,我定会尽力。不要忘记了,西域也算我半个故乡。” 她闭上了眼睛,声音细小,好似自言自语:“我好累,好累,就要可以休息了,娘亲见到我,应该不会责备我吧?我已经尽力了,不知道她有没有见到父亲。我想听孔雀河畔的牧歌,价值万金的琼瑶佳酿这么比得上孔雀呵的一掬清水好喝?其实我喜欢的不过是夜晚围着篝火唱歌跳舞,白日与所爱之人驱赶着牛群羊群寻找草场,我宁愿生了一堆孩子后腰身粗壮,宁愿双手因为搓羊绒而粗糙干裂……” 我轻轻起身,向外行去。 侍女多被屏退,此时宏大幽暗的宫殿内只有李妍躺在纱帘间,她这一生一直都是孤独的。 我以前一直很想问她,可后悔过选择进宫,可到今日,恩怨全消,只希望她能平静地离去。对她而言,她真的尽人事了。楼兰的儿女若都如她,刘彻想要征服西域,只怕即使胜利,也会让汉朝耗尽国库,死伤惨重。胜,百姓苦;败,百姓苦;胜败之间,家破人亡、妻离子散的永远只是无辜百姓。 我通知守在外面的侍女进去,正要离开,李妍的贴身侍女却拦住了我:“金玉姑娘,麻烦你劝一下娘娘,让她见见皇上。” 我一脸诧异不解,她解释道:“娘娘自病重后,就不肯再见皇上,皇上每次来,她顶多隔着纱帘和皇上说几句话,皇上如今是一肚子气,几次想硬闯进去,可又担心娘娘的身体再经不得气。” 我默默思量了会儿,侧头望着身后的宫殿。李妍,你是用这种方式把再见更深的刻在刘彻心中吗?拥有天下的帝王有什么是得不到的?可他即将失去你,在你最美时,在他渴望着再见你一面时。 我向侍女欠身行了一礼:“恕我无能为力。”说完匆匆离去。 马车内,去病看我一直沉默,也不打扰我,由着我默默发呆。半响后,我没头没脑地说:“皇上就要答应册封藩王的事情了。” 霍去病的眉毛微挑:“李夫人会这么轻易放弃?”又立即反应过来,“他的身体真的不行了?” “嗯,她本来身体就弱,现在已是心力交瘁,她为了儿子的安全,回在临去前求皇上答应册封皇子的,朝内支持太子一方的臣子现在频频请命,李妍如果再以遗愿相求皇上,皇上肯定会答应了。” 霍去病没有高兴,反倒长叹一声,伸手拉我入怀,我紧紧抱住了他,忽然想起刚才没有回答李妍的那个问题,我想李妍根本不要我回答,因为她早已知道我的答案,手上不禁又加了把力气:“去病!” “嗯?” “你要永远和我在一起!” 霍去病的胳膊上也加了把力气,一字千钧重:“好!” 桃花谢,随风舞,一地落红,千点愁绪,倾国倾城的一代佳人也如落花,芳魂散风中。 在李妍弥留的最后一日,皇上终于答应册封皇子,李妍含笑而终。 李妍,留下了关于她的美貌的无数传说,留下了刘彻的无限思念,留下了一个贫贱女子成为皇上最宠爱女人的传奇故事,可是她背后的心酸挣扎都了无痕迹地湮没在尘世间。而我,这个唯一知道她秘密的人,会让一切永远尘封在心底最深处。 霍去病带我离开长安,踏上了去朔方的路途。临去前,他请求带嬗儿同行,皇上以嬗儿身体不好,朔方苦寒,宫中有良医方便照顾,拒绝了他的请求。 霍去病没有多谈其他事情,赵破奴却告诉我卫伉不知道存了什么心思,向皇上请求随行,皇上不知道出于什么考虑,在明知道卫伉和去病不和的情况下,准了卫伉的请求。 我顾不上想这些不快的事情,只惦记着我终于要离开长安,快要见到儿子,见到一出生就离我而去的儿子。兴奋过后又有隐隐的神伤,见到儿子的同时也意味着要再见九爷,将近一年未见,他现在可好? 说是守城,可朔方乃当年卫青大将军从匈奴手中夺回,经过卫大将军多年治理,已经固若金汤,再加上现在匈奴远遁漠北,根本每什么可守的。所以一路西行,霍去病走得很随意,遇见我喜欢的景致,常常索性停下,让我玩够再走。其实我心里很急迫,可越是急迫反而越要压住,唯恐露出异样,引得他人疑心。 卫伉继承了卫青治军严谨的作风,却没有卫青的谦和忍让,他身上的是豪门贵胄的傲慢。它对霍去病带兵如此随意,十分不满,每次霍去病说多停一两日再走时,他都表示反对,霍去病对他的话全部当作耳旁风,一点不理会。卫伉的面色越来越难看,知道任何反对意见都是无效,不再自找没趣,索性闭上了嘴巴。只是背人处,他盯着霍去病的眼神越发阴沉狠厉。 走走停停玩玩,终于到了朔方,霍去病安置妥当后,又带着我开始在四处游玩。 缩放城中多是卫大将军的旧部,卫伉到了此处,气焰很是嚣张,不过因为无兵戈之扰,一派轻闲下,塔河霍去病也没什么可以起冲突的地方。 沙漠中昼夜温差大,白天虽然热地要把人烤焦,太阳一落山,却立即凉快起来。我和去病常常骑着快马在沙漠中游荡一整夜,有时候,我想我们就这样待在朔方,远离长安,也是很好。可我又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卫氏势力随着太子年纪渐长,日渐更大,去病是唯一能牵制卫青在军中势力的人,皇上不会轻易放弃去病,而皇上的不放弃,却会让去病身陷险地,而且是太子的势力越大,他的危险越大。 霍去病带着我故地重游,隔着老远就看到了鸣沙山。恰是十五,天边一轮圆月挂在山顶,清辉洒满大漠。我心中一下振奋起来,仰天大叫了一声,立即跳下了马,一面笑着,一面全速跑向泉边。在长安城,我永远不可能如此,这一刻,我真正感觉到,我离开长安了。 霍去病看我不同于路途上的高兴,而是从心理自然而然爆发出的喜悦,他也大声笑起来。 两人在泉边欣赏着圆月、银沙、碧水。 “玉儿,知道我这一声最后悔什么事吗?” 我脱去鞋子,将脚浸进泉水中,凝神想了一会儿:“错过了正面和伊稚邪交锋,由卫青大将军打败了匈奴单于的主力。” 他也脱了鞋袜,把脚泡到泉中:“战争的胜利不是靠一个人的勇猛,而是众多人的勇猛和协同配合,舅父迎战单于,我迎战左贤王,谁打败单于不重要,重要的是配合得到了胜利。” “李敢的死?” 他摇摇头:“就算我不出手,他也逃不过一死,但大丈夫为人,立身天下,庶几无愧?做了就是做了,虽有遗憾,但没什么可后悔。” 我撩着水玩,笑道:“都不是,不猜了。” 他沉默了一瞬,眼睛望着水面道:“我最后悔的事情就是当年你在月牙泉边离去时,我明知道你会来长安,却没有告诉你我的身份。” 我正在低头玩水,听到他的话,脸上的笑容一僵,手仍旧拨弄着水,心却没有了起先的欢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