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人生有情泪沾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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飒飒秋风入夜而来将金陵城的菊花吹遍,争先盛开。就在秋菊佳色之中,萧澈来到了贡院,这日便是九月初一,考策兵法之日。 此时并未像上次那般考生隔间而考,而是贡院之内平地上一人一桌,共百人,设一主考,四巡考,主考之人不得来回走动,谢霆穿着朝服,带着官帽站在主考台上时便看到了萧澈,策论之后谢霆本还疑惑为何萧澈并不来寻自己商议,后来看到策论百人榜之后心中也了然,如今更得避嫌,萧澈身份牵连越少,对他越有益。 百人百题,兵法、阵法各五十,不同组合。萧澈所选兵法为“军形”,阵法为“万全阵”,萧澈有关军形自有自己的一套理解,至于这“万全阵”,萧澈自己并未阅过有关书籍,不过他倒是想起三年前,自己初涉阵法时,谢峰便在谢府后院沙土之上为萧澈演示过这一阵法。 万全阵由五军组成,分别是前锋、殿后、中军、左翼及右翼,其主力为中军,由并排三个方阵组成,各以一名大将统领;每阵各方五里,周长二十里;三阵之间皆相隔一里,阵面共宽达十五里;在中军内三个方阵中,每五百步设战车一乘,合计中军三阵共配备车四千三百二十乘、士卒十万余人,左、右翼军阵各两列,每阵一万骑,两阵共计两万骑,另有探马六百余骑。 萧澈将阵图画毕,便写道此阵的利弊与破阵之法,此阵损耗之大绝非长久作战所能承受,万全阵本就是战争初期一阵定胜的大阵,贵胜不贵久。战争初期车甲之奉,粮草之足,兵将之勇皆为鼎盛之时,此阵方可破敌。若一战不能制胜,则后期敌军兵力渐足,我军钝兵挫锐,只能严防死守,战争的主动权便由此转向敌军。遂此阵,若非占足优势,自认不可轻用。 萧澈正挥笔书豪,忽然一纸卷飞在桌上,萧澈偏抬头看向四周,这一反应被巡考注意到,对方来到萧澈身边,便看到桌上的纸卷。 “这是什么?”巡考厉声喝问。 萧澈茫然道:“在下不知。” 两人的对话惊动了谢霆,他匆忙走下主考台走到萧澈桌前,问:“发生何事?” 巡考将纸卷交给谢霆道:“将军,此人作弊!” 萧澈这才反应过来是有人故意陷害于他,他起身环顾四周,可所有人都在低头答卷,根本看不出是何人所为。 谢霆将纸卷打开,上面竟然恰好是此次萧澈所答之题,万全阵的阵法图。谢霆自然不相信萧澈作弊,可如今也不得不秉公处置,规定便是一旦发现有作弊嫌疑之人,立即停考,不得辩驳。谢霆一时也无头绪,只好假装仔细对照纸卷内容与萧澈考卷所答,心中思忖对策。 萧澈此时稳定心绪后思索着方才纸飞在自己桌上的方向,在这与自己同院的百人之中若有人陷害自己,哪怕手法再快,也易暴露,而且落点是从前面投来,可前方的人若想投准必得转后,自然不可能,那么唯一的方向便是...... 萧澈猛然抬头看向房顶,果然一黑影闪过,萧澈大喊:“休走!”随即轻功飞起掠上屋檐,黑衣人早已离开,萧澈依旧紧追不舍,只有抓到此人才能证明自己的清白。 巡考官大惊,以为萧澈要逃,随即下令,贡院所驻御林军前去追捕,谢霆尚未理清这其中干系,萧澈便又闯如此之祸,凡作jian犯科逃跑拒捕者,就地正法。 谢霆此刻必得先保萧澈性命,便下令:“务必将此人活着带回,本官怀疑他还有同伙。” 萧澈几个起落,身子已似箭一般飞出已逼近那黑衣人,对方却从房檐落地,在人群之中狂奔,萧澈眼看便要追上此人,却被一队缓行的人马挡住去路,他落入这队人马之中,一时身形未稳,不得已轻点马头,随即后身空翻在地。 可马却受惊,马鸣长嘶,前蹄屈起,马上之人并未招架,随即后仰而下。萧澈刚落地便看到这一幕,他随即飞起,抓住那人的肩膀提起,轻巧落地。 这一队人马个个身着奇装异服,头裹褐巾,上衣下裳,窄袖圆领,样貌奇特,胡须微卷,鼻梁高凸,眼窝深陷,明显是异族之人。 被萧澈救下之人随即挥着弯刀要向萧澈砍去,萧澈伸手一握,此人手臂愣是不得动弹分毫。随后一清朗的声音传来:“穆鲁,不得无礼。” 萧澈松开,此人依旧怒目圆睁的瞪着萧澈,萧澈启颜一笑,对着方才说话之人福身作揖道:“萧某莽撞,还请见谅。” 对方翻身下马将萧澈扶起,道:“若少侠不如此,惊的怕不只这一匹马。” 方才黑衣人突然落地让萧澈毫无招架,他凭反应也跟着落地不料闯入这队人马,若不在马头停留,整个人应该是会砸落在地,到那时的确惊的不是一匹马。 萧澈正要道谢,御林军却以寻来将此处团团围住,谢霆走出看向萧澈,自然也注意到了萧澈旁边之人。他惊惶万分,顾不得萧澈,连忙走上前去行礼, “踏顿王子远道而来,下官有失远迎。” 萧澈也诧异的看向此人,大虞边境六国之中,国力最强者当属紧邻大虞西境的西羌,而这踏顿正是西羌昆莫可汗的独子。 踏顿王子轻笑道:“谢将军快快免礼,许久未见,谢将军莫不是带着你的御林军来迎接踏顿?” 谢霆赶忙解释道:“不敢不敢,这是,御林军前来是,是抓捕武试作弊疑犯的。” 萧澈无奈,黑衣人已走,自己必得难逃一罚,他也不想让谢霆为难,便走到谢霆面前坦言:“大人,在下并未舞弊,清者自清,这就随您回去接受审查。” 谢霆随即让御林军将萧澈押解控制,谢霆暗自庆幸萧澈此案由自己主审,必能保全其性命,至于其他容后再言。 “谢将军,按理?,这算是你们的‘家事’,可本王还想为这位少侠辩驳一二,若此人这般高强的武艺在武试中还需作弊的话,那其他人估计也都有嫌疑,只不过未被查出罢了,这其中怕是有什么误会!” “王子所言极是,下官这便将人带回,彻查此事。王子此时来京比往常早到几日,陛下可能还不知,您……” “此次早些来金陵,也并未打算直接面见大虞皇帝陛下,本王本想乔装在此逗留几日,早就听闻,金陵三美。第一次跟随父汗前来,无缘得见,这次必得领略一二,不然也甚是遗憾。今日莫不是正巧遇到谢将军,本王此刻已入栈了。” “王子恕罪!” “无妨!若陛下问起,谢将军如实相告即可,过几日踏顿必入朝参拜大虞皇帝陛下。”言毕便走到萧澈跟前,开口问道:“敢问少侠大名!” 萧澈惊措道:“在下姓萧名澈,如今已是待罪之身,方才多谢王子进言,萧某感激不尽。” “一切未有定数,你又如何知你有罪,刑罚之事,不在天牢,在人心。”言毕便回身上马,带队离开。 谢霆目送踏顿走后,也将萧澈带离。经此一事,兵法之试算是作废。科场舞弊之案,都由各地地方官府所查,在金陵便是由京兆府查案,查实之后交由刑部处决,最后拟定奏折由大理寺过审,最后交于陛下裁决。 可萧澈今日所犯之事,早已不需如此繁琐,本该就地正法。谢霆此刻押着萧澈前往京兆府,一路上依旧毫无头绪。 萧澈当然不知这其中的严重,面上依旧从容,谢霆无奈心想,还真是年少轻狂,不知所畏。 这浩浩荡荡的押解队伍,围观行人众多,这其中便有大街上站着的若枫和天音坊二楼推窗而望的棠音。萧澈自然也看到了若枫,对着他摇头,示意不要告诉颜琤。若枫也明白其用意,郑重其事的点了点头。 京兆府尹也早早候在府门外,看到这浩浩荡荡的队伍,连忙上前躬身道:“下官参加谢将军!” “赵大人免礼,今日来此叨扰实属无奈,本官还得借用赵大人的公堂一用,审理此案。” “谢将军快快请进,下官这就让他们准备升堂。” 片刻后,萧澈便被带至京兆府衙的公堂,上着手镣,端跪在地。堂上主审之人便是谢霆,萧澈做梦也没想过和自己世叔再见面是如此情形,不由失笑。 谢霆见萧澈如此散漫,略有愠怒,厉声问道:“堂下何人?” 萧澈恭敬道:“草民,萧澈。” “方才抄阅这纸卷之人,可是你?” “不是!” “这纸卷上所画与你所答一模一样,还敢否认?” 萧澈知道这是谢霆故意透露给自己,这纸卷萧澈并未来得及打开。考试题目是随机抽选,对方怎知萧澈所选何题?萧澈答题时,身旁并未有人经过,说明这题并不是开题之后才泄露,只能是有人一早便为他精心准备,发题之人是方才两位巡考,若要这计谋万无一失,须得保证发题之人是他们的人,那方才为自己发题的巡考官便是知道实情的人,可这些他该如何告知谢霆,如何以此为证为自己辩解。 “问你话呢?”谢霆假装不耐烦道,“把你知道的实情全招出来。” 萧澈还未开口,旁侧的京兆府尹赵全出言道:“将军,我看这厮嘴硬的很,不用刑怕是不肯开口。” 谢霆无奈道:“若你再不从实招来,便要大刑伺候,你想好了吗?” “大人,草民并未作弊,今日入场之前,这百人都是经过仔细搜身的,若我还有夹带,那搜身之人岂不失职?” 谢霆心道,还真是会找人背锅,罪名倒是安的不错。 “来人,将今日负责搜身之人传来!” 少焉,搜身的官员便被带到公堂之上。 “今日是你负责搜身?” “回大人正是下官!” 谢霆指着萧澈道:“搜查时,可发现此人身藏夹带?” 此人闻言看看萧澈,随即摇头道:“此人身上并未搜出作弊之物。” “你敢肯定?” “在一众考生中,此人身着白衣,格外显眼,所以下官印象深刻。” “好了,退下吧!”谢霆转向萧澈,问道:“既然不是你携带进来,为何会出现在你的考桌之上?” 萧澈抬眸,一脸无辜道:“大人明察,这分明是有人陷害于我,谁作弊会明目张胆的将夹带放在桌上抄阅,不打自招?若以此智商还能被选入这百人兵法一试中,岂不是变相说明这选拔之人,有眼无珠吗?” “放肆!不知天高地厚!”谢霆喝道,心想,这小子,反唇相讥到圣上头上了。 萧澈悻悻闭嘴,他知道这是谢霆真怒,萧澈明知这裁决之人便是皇帝,还假装不知出言不逊。 “既然你说有人陷害于你,你有何证据?” “方才草民去追的黑衣人便能证明,草民桌上纸卷便是由他投来。” 谢霆这才知道刚才萧澈纵身跃起是去追赶黑衣人。那这黑衣人究竟是何人所派,目的何在? “可你并未抓到,空口无凭,可还有其他证据?” 萧澈摇摇头,不再言语,他此刻未想好应对之策便不能打草惊蛇,将巡考揭穿,况且自己的确无凭无据,他知道谢霆会保他安然,便闭口不言。 谢霆也无奈,随即安排人将萧澈押下去听候发落。 谢霆吩咐道:“此案还需进一步查明,这些时日便将此人关在此处,劳烦赵大人了。” “无事,此人在京兆府衙之中定然安全。” 谢霆也怕别人过问,便嘱咐道:“此事再查明之前,便是本官全权负责,任何人不得过问。” “下官明白!” 若枫回到王府,便看到颜琤一个人摸索着在院中行走,他赶忙上前扶住颜琤道:“王爷,你双目尚未复明,不可出来乱转。” “无妨,最近已经能感受到些许微光了,整日闷在屋中也是无趣,闲来走走,本王自有分寸,你不必紧张。” 若枫不再劝解,他扶着颜琤漫步院中,行至望月亭,颜琤坐罢,摸着将棋盘之中一枚棋子轻捏着,笑道:“本王手中棋子是白子,可对?” “对!”若枫看着被颜琤轻捏着手中的黑棋无奈道,这次颜琤的眼疾其实比上次更严重,胡太医不忍将真相告诉颜琤,却告诉了若枫,这次针灸之后,能复明的把握只有三成。 “你今日一上午不再府中,可是出府有事?” 若枫想到了回府时看到萧澈被御林军带走的情形,一时不知如何开口,支支吾吾道:“啊,属下,属下,只是去街上闲逛而已,今日大街上人多,回来便耽搁了。” “若枫你知不知道一个大男人什么情况下才会在街上闲逛几个时辰?” “属下,不知!” “两种情况,一是你已有心怡的姑娘,而只有逛街时才能看到她,又或者想送人家礼物,为其精挑细选几个时辰并不奇怪。” “王爷莫要取笑属下,哪会有姑娘看上我这样的?况且属下还要保护王爷,哪有时间去想这些儿女情长。” “照你这意思,你至今孤身只影,倒是本王的过失了?” 若枫大惊道:“王爷,属下,属下不敢!” 颜琤笑道:“那便是第二种情况。” “什么?” 颜琤脸色沉下,声音微冷道:“那便是你说谎隐瞒本王的时候。” 若枫此刻恨不得割掉自己的舌头,圆谎都不会,能被颜琤一眼看穿,还留着舌头何用? “你跟随本王三年,你不是会说谎的人,如今我眼盲心却如明镜。本王问你最后一遍,你究竟何事瞒着我?” 若枫此刻紧张的直吞口水,萧澈被捕一事是万万不能让颜琤知晓,他还能说什么呢。 “是不是子煜出了什么事?” 若枫震惊不已,他甚至怀疑此二人心灵相通。 “王,王爷,今日萧公子兵法应考,此刻估计也才考完,属下再闲逛几个时辰也不可能闲逛到贡院之中。您切莫多想。” “那你为何支支吾吾?” “是,是方才王爷手中所拿棋子其实是黑子,属下说谎,一时心绪不宁,遂随口一言,属下并非有意欺瞒。” “……”颜琤哭笑不得,“那你究竟为何出府?” “属下是去天音坊给萧公子送钱去了,去了才想起今日他不在,便将银票交给天音坊坊主,随后在天音坊小坐片刻,听曲入迷便迟归了。” 颜琤笑道:“你恐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平日里本王抚琴也未见你入迷!” 若枫不语,连忙擦擦额上的虚汗,不管怎样,索性是瞒住颜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