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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孕育了七个月的龙胎突然失去,没了依靠,袁淑妃该是大受打击才对。且她这会儿也正是能博得皇帝怜惜的时候,正该装一副弱不禁风楚楚可怜的模样,怎的到头来却全然是相反的,竟是摆出前所未有的宠妃气派,竟似是要跟她这皇后分庭抗礼一般。难道说袁氏已经知道了她下药的事儿?这念头在皇后心里一闪就被抛开了。只要袁氏小产,不管怎样都会疑心到她身上的,然而没有证据,袁氏也只能咽了这口气。皇后想到此处,不由得又得意起来,连袁氏头上凤尾钗镶的硬红宝石也不觉得很刺眼了,轻飘飘瞥了袁淑妃一眼,便笑眯眯抹下手腕上一只镯子,赏给了正在太后面前答话的崔幼婉。太后正拉着崔幼婉一脸亲切,看见皇后赏下来的这只镯子,不由得微微皱了皱眉。皇后最重自己身份,所戴首饰皆为赤金,多镶红宝,从来都是份量颇足。虽说这些东西戴起来的确有中宫风范,然而赏给崔幼婉这样正在热孝之中的人却大不适宜。不说别的,只看崔幼婉穿得如此素净,手上戴一只镶着好几颗红宝的赤金镯子,就颇有些不像样子。然而皇后一向如此,行事只凭自己高兴,并不管究竟是否妥当。太后也只能当做没看见,也叫宫人取了一对钗来赏了。这对钗却是羊脂白玉的,既贵重又不打眼,孝中正宜佩戴。崔夫人看见这对钗,心里顿时咯噔一下。钗这东西却不是随便能赏的,时下女子定亲有所谓插戴之礼,便是未来婆母亲至女家,将一支钗插在女子发间,以示亲事结定。虽说此礼起于民间,但到了如今,也有些官宦人家在三书六礼之外也行这插戴之礼。太后此刻拿出一对钗来,只怕是另有寓意了。果然太后看着盘子里的玉钗笑道:“崔夫人,你这女儿生得实在是惹人爱,不但相貌生得好,听这说话也是贤淑周到。年纪已经十五了,想来在家里也跟着你学些中馈之事吧?”崔夫人连忙道:“太后过奖了。小女不过是自幼读过几本书,略知道些女德女诫罢了。倒是家里人少,前两年起少不得就让她帮着我理些家事了。”太后含笑道:“有道是女子无才便是德,书读得再多,失了规矩反倒不好,还是安分守时最为要紧。”她这么慢悠悠地说着,目光就有意无意往下瞥了过去,顿时殿内一众嫔妃的目光都落到了桃华身上。要说最不安分守时的人,至少在座的除了这位安郡王妃之外,再也数不出第二个了。桃华却坐在那里怡然自得,甚至还对太后笑了笑:“母后说的是。女子若是无才,安分守时最是要紧的。”一众嫔妃全部默然。圣人云女子无才便是德,可不是说女子若是无才,就该安分守时,这岂不是说女子若有才,便不必受那些规矩的束缚了?就连太后也被轻轻噎了一下,脸色微微有些变化——她可不是这个意思!皇后本就时刻想捉桃华的小辫子,这会儿顿时笑了出来:“安郡王妃,本宫看你回去该好生读读书了,怎的连圣人的训诫都不通?这身为女子,只读医书可不成,总得多读几卷圣人书,肚子里有些墨水才行呢。”桃华欠了欠身:“是。多谢娘娘教诲,只不知此语出于何处,还请娘娘告知,容妾身回去捧读。”皇后顿时也怔了怔。女子无才便是德之语出处实不可考,不过是流传于口头的一句话,虽然众人说时都会习惯性地冠以“圣人云”之语,但其实无论孔孟之著作,都根本不曾见有此语。现在桃华这么一问,她还真的答不出来。太后暗暗叹气。蒋氏说这话本不是对着皇后,而是在反驳她刚才所说的话。这实在是大胆,盖因在座诸人,还没有哪一个的身份比她这太后更尊贵。然而蒋氏又的确有底气说这话,若是她安分守己了,蓝田洛南两县的疟疫由谁来治,这种痘之事又何由而来呢?正因如此,太后只稍稍用言语刺了一句,被桃华绵里藏针地反驳回来,便不打算再说什么了。偏偏皇后自以为捉到了破绽非要开口,还被问得无言可对,简直是来添乱的。崔幼婉在一旁细声细气地道:“圣人之言甚多,而万变不离其宗,民女以为,只要随便择一本细细捧读,悟通其中道理即可,似乎倒也不必限定于某几句,这反倒是胶柱鼓瑟,落了痕迹……”她说完之后,仿佛才发现自己失态,连忙起身向皇后屈膝行礼:“民女一时冲动,竟大胆在娘娘面前开口,还请娘娘恕罪。”她这是替皇后解围,皇后怎么会怪她,点头笑道:“你这话说得有理,可见是仔细念过书的。既是有理,本宫如何会怪罪于你,快起来吧。”转头瞥了桃华一眼,“安郡王妃也该向崔姑娘学学才好。不然说出去你不读书,也有些丢了安郡王的脸。”说罢,又笑了一声,“不过怕也是本宫多虑了,安郡王自己也是爱武不爱文的,可见你们是一家人了。”太后听她后头越说越不像,连忙将身一侧,正预备着咳嗽两声,就听桃华点头笑道:“娘娘之才,我不如也。崔姑娘说得这般有道理,可见也是有才之人。”顿时袁淑妃就端起茶杯来低头宽茶了,嘴角却掩不住露了一丝笑意。太后刚刚才说女子无才便是德,郡王妃就大赞皇后和崔幼婉有才,岂不是在说她们无德么?皇后也真是不开窍,明知道这蒋氏是个骨头硬的,如今还有身份,就不能不去撩拨她么?若是在道理上能压得住她也就罢了,偏偏这蒋氏口齿锋利得很,饶你引经据典,她不按常理出牌,总能抓住一点漏洞。皇后方才已经吃过亏,被人解围之后竟然还不罢手,也实在是愚强得可以了。桃华本来是不想跟皇后斗这种嘴的,毕竟身份上她总归是要差着一点,又是在人家的地盘上,稍稍反驳几句表明自己不是任人揉捏的面团也就够了。谁知道皇后最后又把沈数扯出来,分明是在暗指沈数不通诗书,是个武夫。且不说沈数是读过书的,就算真没读过那些四书五经诗词歌赋,凭他自幼就进军营,跟着舅父表兄抗击北蛮的功绩,桃华也不许人这样讥讽他。皇后先还没琢磨出这意思来,及至看见袁淑妃的模样,顿时醒悟了过来。然而桃华是在称赞她有才华,她又不能说自己没才华,一时间反驳也不是,不反驳也不是,一口气硬生生噎在胸口,既咽不下去,又吐不出来。太后这时候才来得及拿了手帕掩着嘴咳了几声,崔幼婉连忙倾身过去,扶住她手臂,轻轻替她拍抚后背,顺势将这话题掩了过去。桃华也起身过去:“母后可是身子不适?春夏之交柳絮飘飞,易令人犯嗽症,若是起风的日子,母后还是少往园子里走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