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深夜家访

    家长会那天，林昀注意到了独自站在图书馆门廊下的夏凉。

    这件事纯属偶然。

    若非他开完家长会后心中想着女儿学习的事，所以在路过图书馆时向那个方向看了一眼，他绝对不会意识到夏凉会一个人靠在那里，并且还露出了与平时完全不同的晦暗表情。

    也正是那一幕，让那时的他作出决定，必须要找个时间，好好了解一下夏凉的情况。

    毕竟，他以翠雀的身份与夏凉仅认识了一个月，便隐约察觉到，这孩子身上有许多奇怪之处。

    电器街初见时的微妙态度；与林小璐口中学校风评完全不同的性格；自称离家出走时的欲言又止；以及家长会独自一人露出的落寞表情……诸多让人介意的表现似乎都指向某个事实：夏凉与家庭的关系似乎并不乐观。

    所以才有了今天，借着学习会的由头，翠雀决定去夏凉家看一看。

    夏凉的家同样也在夕照区，地处第三绕城公路边缘的一处老旧小区，其建成据说已经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

    她不愿意飞行，翠雀便也不问，沉默着跟在她身后。两人走进小区大门，过了个弯，便能看到一栋栋饱经风霜的六层居民楼。

    楼间距不小，住房结构较旧，似乎很适合在建筑物外安装外置电梯，维护起来也比较方便？

    望着排排楼宇的翠雀不禁心生杂念，旋即摇头，把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赶出了脑袋。

    沿着楼道走进一栋居民楼，两人很快来到了夏凉的家中。

    “请进。”

    夏凉打开家门，按下玄关处的电灯开关，向翠雀示意道：“门口这些拖鞋都没人穿，小前辈就随便挑一个吧。”

    翠雀低头看向地面，发现果然如夏凉所说，在门口整齐排列着几双大小不一的拖鞋。

    家里没有人？

    这番景象让她心中有所疑虑，但还是没有说话，只是向夏凉点了点头。

    换好鞋子走进客厅，这间房子的全貌便映入眼中：内部的空间并不大，虽是常见的三室一厅，可总面积相对较小。家中的装修与家具有些陈旧，不过打扫得很干净，物件摆放也很整齐，所以给人几分朴素的温馨感。

    唯一奇怪的便是，不知是否与生活习惯有关，在这个家中，翠雀几乎没看到什么家用电器。

    几乎没有白色家电不说，客厅中也没有电视，沙发正对的墙壁前明明摆着一个电视柜，柜面上却只放了一个花瓶。

    再加上这般格局使得屋子里有些缺乏人气，或者说，感觉不到生活的气息。

    若无人声，整个家中便是一片寂静，仅有客厅顶部的日光灯发出丝丝嗡鸣。

    “要茶吗？”走到餐厅的茶水柜边，夏凉笑眯眯地问道。

    “不用了。”翠雀依然四处张望着，随口回应道。

    “那就是直接累了打算休息？”

    夏凉眨了眨眼道：“休息前也得先洗澡吧？就是烧热水可能需要一点时间。”

    “也没那么急……”翠雀显得心不在焉。

    “睡觉的话你想睡哪里？”

    她的话还没说到一半就又被夏凉抢断：“有剩下的空房间，里面的被褥是洗换过的，但如果你要跟我一起睡也可以哦？”

    “我比较习惯一个人睡。”

    “诶？来都来了，一起睡不好吗？我其实挺想和小前辈一起呢。”

    “不劳费心，我只是简单借住一晚罢了。”

    “那我先去单间准备床铺？”

    “这个也先不用。”

    “啊，要不你先坐下？”

    “……小锦。”

    打断了夏凉那如连珠炮弹般的问题，翠雀平静地望着她，直白地问道：“你家里，没有其他人吗？”

    一句话，便让夏凉陷入了沉默。

    倒不如说，方才她之所以不断发问，甚至不惜打断翠雀也要试图转移话题，就是一种逃避。她已经猜到了翠雀接下来可能会提出的问题，只是不断地逃避，不想去提及。

    夏凉面上的笑容不改，但是却变得不再自然。长久的沉默后，仿佛是认命了般，这种营业性的微笑终于垮下去，变成了无奈：“不在哦。”

    “不在是指……”翠雀不禁蹙眉。

    “不在的意思就是不在，他们不在这个家，以后也不会再回来了。”夏凉轻飘飘地道。

    她神色复杂地看着翠雀，翠雀也沉默地看向她，头顶的电灯嗡鸣声依旧，吵得让人有些心烦。

    “呼——”

    不多时，夏凉错开视线，靠着沙发坐下，却是长出了一口气，仿佛放下了什么负担一般问道：

    “小前辈你过来，果然是想确认这个？”

    “没错。”尚在咀嚼着“不在”这个词的含义，翠雀毫不避讳地回答道。

    “为什么会注意到？”夏凉侧过脸看着她，“是因为之前在小璐家客厅的那次谈话吗？”

    “不完全是。”

    翠雀也走到了客厅的沙发边，沿着扶手坐下：“比起那次谈话，更主要的原因是，你似乎很寂寞。”

    “寂寞？”

    伸手抚向自己的面颊，夏凉先是有些呆滞，继而露出了自嘲的苦笑：“为什么会是寂寞……真的会有那么明显吗？”

    “你就当做是成年人的直觉吧。”

    翠雀垂眼，将这个话题一语带过：“毕竟我们已经是同伴了，所以才感觉应该多了解你一些，你不觉得被冒犯就好。”

    夏凉现在毫无疑问是方亭市魔法少女小队的一员，理论上大家应该相互放下心防，变得更团结一些。然而林小璐单方面对夏凉抱有着敌意，以至于二人关系上始终没什么进展。

    翠雀本觉得自己是老一辈的人，这种情感关系问题让孩子们自己解决才是最好的。但眼见情况逐渐严重，继续放任不管绝非智举，她也只能亲自出马了。

    眼下，既然已经选择行动，便更要深入一些，了解真正的答案。

    “……小前辈这种说法也太狡猾了。”

    听着翠雀的解释，夏凉面上的笑容又变得苦涩了一点：“你这样说的话，我就完全没有不回答的余地了吧？”

    她靠着沙发，神情怔怔，然后闭上了眼睛：“不过，我也觉得，小前辈和小璐都是值得信任的人，我不应该把这种事情藏在心里。”

    “那么，就请别太放在心上，当做是一个消遣，听听我的故事吧。”

    她语气放缓，有些怀恋般地诉说着：“这里的确是我的家，也曾经的确是我们一家三口所生活的地方，但是如今，只剩我一个人在这里了。”

    “我父亲死了。”夏凉缓缓抬起头，“我母亲在监狱里。”

    她的这句话让翠雀逐渐睁大了双眼。

    头顶的日光灯依然明亮，但这一瞬间，便是那恼人的电流声，都短暂地消失了。

    再次停顿片刻，夏凉偏头望着翠雀，声音涩然：“原因是，她杀死了我的父亲。”